将班上同学的情绪抚平下来之后，林虑走到评委席。季常殷远远跟在她身后，就像方才她偷偷跟着对方一样。
“评委老师好，”她随便挑了一个坐在边上的评委，轻拍对方的肩膀，“关于我们班的节目，我还是有个小……”问题。
对方侧过头，见到来人，脸上漾出笑意。
“林虑？”
——正是前两天刚一起喝过咖啡的谢瑜冉。
“谢瑜冉？”林虑惊中带喜，“你怎么忽然成了评委啊？”
“我不能当评委吗？”谢瑜冉转了两下手上的黑色水笔，把评分表翻一个面，背面朝上，“好歹也在明城美院读过两年呐。”
“咳，哈哈。”
林虑心虚，伸出手捏了捏衣角。
要不是谢瑜冉主动提起，她说不定就真忘了，这位“谢二少爷”，还是大名鼎鼎的明城美院的“高材生”。
明城美院，全名明城艺术学院，因其录取条件之高常被人戏称为“美术界的京大”。
至于为什么是“美术界”而非“艺术界”……当然因为这学校也是个“偏科”十分严重的。
具体来说，跟美术，也就是画画沾边儿的，明城美院都发展得尤其好，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书画类和设计类的众多学科。
但是但凡不跟美术有关的，类似表演啦、声乐啦之类的，就十分水。
好巧不巧，谢瑜冉就是美术专业的。
林虑至今想不明白他当年是怎么“运气一好”压着录取线进明城美院的。
……或许是小时候太老实了？所以连老天都想让他秀一把？
算了不想了，还是正事要紧。
“对了，这次找你主要是关于我们班的表演得的分数，”林虑又凑近了几分，“七（14）班，最后的得分应该是……”
“8.33分，”谢瑜冉在她之前说出，“我记得你们班，那个形式很新，古今融合，按理说不应该这么低。”
他将声音压低，“大概率是有人故意压分。”
“压分？”林虑挑眉。
这个结果倒也不是很意外。
“对，压分。”谢瑜冉手中的笔又利落地转了一圈，“本来活动小，这次计分就是简单的取平均值，也没有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压分很容易。
“如果要讨一个公道，去找人要我们评委写过的计分表的废表，应该还有留存。
“再谨慎一点的话……”谢瑜冉顿了顿，“寻一个略微有名气些的人，来替你们作证，大概便万无一失了。”
有名气的人么……
邵旻算吗？
林虑眼睛倏地一亮，同谢瑜冉道了一声谢，匆匆忙忙地离开。
谢瑜冉正提笔打算“赶工”把台上表演的班级的评分表填好。笔下刚一个“7”落下，眼前忽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他抬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上次半路把林虑带走的那个女人。
“加个好友？”季常殷原本下意识想调出“扫一扫”界面，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指尖一顿，随即轻点几下。
她悠悠晃了晃手机上的个人名片的页面，“你扫我吧。”
谢瑜冉放下写了一半的评分表。
她看起来……
是林虑的好朋友？闺蜜？
“行，”他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麻烦通过一下。”
同时，季常殷的消息列表里，一个加好友的请求出现。她伸手，点了“同意”。
【季常殷：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
林虑无奈摊手，看向邵旻，“所以，恐怕还得再……”
所以，恐怕还得再麻烦你替我们“作个证”。
“害，这有什么的。”邵旻颇有义气地挥了挥手，“什么时候去找你们学校领导？”
林虑有些迟疑。
“就现在吧，万一过一会儿评委打分的废表被处理掉了就不好了，”季常殷匆匆走来，替林虑做出了答案，“去找朱寻业，应该他挺乐意搞这种艺术类的事情的。”
略顿一顿，又道，“我和你们一起吧。
“我在朱寻业那边，应该……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季常殷勾唇，“他还欠我一个小人情。”
林虑眼眸一亮，几乎是瞬间就上前扯住了她的袖角，“你陪我。”
“我陪你。”
季常殷莞尔，“我当然会陪着你。”
我当然会陪着你。
不论何时、何地、何事。
哪怕所有人都背你而去，全世界都逆你而行。
我也依然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直到……生命的尽头。
时间的尽头。
＊
林虑第623次在心里由衷感谢季常殷并慨叹其聪明才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有先见之明的人呢？
想不明白。
——索性不想了吧。
方才季常殷、任初孟带着她和邵旻二人去朱寻业的校长室，果真如季常殷所料，顺畅得不得了。
甚至她能看到任初孟脸上露出的惊讶之色，以及朱寻业眼里淡淡的怀疑和探究。
唯独季常殷，从始至终都是那股运筹帷幄的淡然和自信，仿佛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林虑承认，自己又很没有骨气地被季常殷“勾引”到了。
……烦死了，这个女人怎么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能精准踩在她的心上啊。
林虑正想着，无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又看到季常殷懒懒坐在校长室里的长沙发上，双腿交叠，目光虚虚汇在远处。
……更戳她了。
这个女人真的有毒。
和朱寻业的沟通交流工作几乎是任初孟和邵旻两人完成的——待林虑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和朱寻业说好了。
她发誓，她真的就是小小的出了个神而已。
谁让那两位干活效率太高！
妻妻联手果然事半功倍。
跟朱寻业说过之后，四人又一同去教务处找用过的评分表。开门的却不是教务处主任，而是……
徐俭华。
徐俭华的眼神似乎有些闪躲，语气却仍然十分强硬，“季老师，任老师。”
又接着道，“林老师？”
邵旻也算身处“半个”娱乐圈，她足够幸运，邵家即便不算大，狐假虎威也能吓退许多人。
她没有经历过那种勾心斗角，不代表她不懂。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话糙理不糙。
她平生最厌恶这种搞小动作的人，几乎冲动着就要上前去和徐俭华“干一架”，然而被任初孟阻止住。
任初孟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带上了些严肃和不容拒绝，“别去。”
冲动的那股“气”慢慢从占据的脑海里的地方退出，理智回归占据上风。
她抿一抿唇，紧绷着的神经放松。
后撤一步，是妥协的标志。
“徐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啊？”
林虑先入为主，“也是觉得开幕式表演打的分数有问题吗？”
一开始的惊讶褪去，徐俭华如今已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倒没有。
“我找政教处的江老师有点事情，路过这儿，想到班上粉笔快用完了，就顺便拿了两盒。”
他晃一晃手上崭新的两盒白粉笔。
“这样啊，”林虑若有所思，“那徐老师可真是敬业。不过我们还有些事儿，就先进去了。”
人畜无害的笑容，“徐老师再见～”
徐俭华对上她的眼神，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林虑，今天怪得有点过分了。
他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
如果刚开始林虑是直接说出了她们是为了开幕式的得分而来，开幕式得分有问题的只有十四班。
那么可不可以理解为她是在诈自己？
可是后面林虑又用那种单纯无害的眼神看他，还笑眯眯地同他道别，总不可能是……她其实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方才那一句只是单纯的分享和抱怨？
不可能不可能。徐俭华再度拿起手机。
“喂？诶，你给十四班压分那件事被她们发现了……对，现在在教务处找废打分单……
“哦，她们啊，不就是十四班班主任和与她交好的十五班、一班班主任么……好像还有一个，但我不认识，大概率也就是一班班主任哪个朋友……
“你明白了？没什么大事儿？好好好……那就靠你了，多谢多谢……”
挂断电话，徐俭华信步出了行政楼，走回到操场十六班的区域。抬眼便见温禧站在旁边。
“小温老师，”他朝其打招呼，“最近我们班的语文成绩还好么？”
“啊，”温禧回过神，“你们十六班的语文一向挺好的，比十七班让我少操心多了。”
又补了一句，“徐老师就放心吧。”
“各位老师们，同学们，家长朋友们，接下来插播一条消息。”
台上八年级某班的表演结束，莫弈风和韩暮知二人拿着台本上场，细看还能发现莫弈风脚步略显匆忙。
神情却是激动。
“方才七年级的表演中，七（14）班得分8.33分。经四位老师联合举报，认为此分数存疑。
“经检验，有一评委老师打分偏低。将其分数除去后，七（14）班最终得分为——
“9.23分！现居全场第一！让我们掌声恭喜七（14）班，谢谢！”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虽不热烈，却也带着真情。
至少没有质疑的声音出现，就足以证明，他们的表演得到了认可。
林南渡晃了晃顾茗的肩膀，“班长班长，我们班是第一！”
顾茗笑，目光望向班级后方正和季常殷谈笑的林虑。
不管怎么样，她始终希望他们班能是一个很好的班级，甚至是——最好的班级。
而现在，他们班正变得越来越好。
似乎这一次，她的愿望也不是那么荒诞无稽，也不是那么空穴来潮。
她的愿望，也能够被诸天神佛所看见，所眷顾。
终有一天，她的愿望也能够实现。
班上小范围地欢呼着，掌声细碎而热烈。更有甚者，将头探到隔壁十三、十五班的队伍里分享和“炫耀”，于是收获了一片笑闹着的讨打声。
十三四岁的小孩儿，还正是最天真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一句玩笑话，一场球赛，一个八卦，一次小赌。谈笑风生间，“我们”就成了朋友。
这段友谊绝非坚不可摧，甚至本可能就脆弱得不堪一击——可这段友谊，绝对裹挟着童年的幼稚与真诚，夹杂着青春的朝气和热烈。
或许会成为，他们人生中最珍贵最美好的经历。就如她自己。
那段鲜衣怒马不知天高地厚的岁月往昔，还是成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回忆。
故人，旧事，再如何盛大，如何荒芜，终究只是湮灭在漫长的时光中，流转在梦回时。
难回首。
“林老师。”
梦里故人破境而出，脑中记忆与眼前景象重合。林虑不禁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班同学怎么好挑逗我们家呢？”季常殷微微倾下身来笑，“要把我们家逗哭了，你负责吗？嗯？”
“啊？”林虑懵。
顺着季常殷的视线抬眼望去，她果然看到班级队伍边上的同学和旁边十五班凑在一块讨论着什么。
因为还是上午，表演服装都还没脱换，两个班的同学很好区分和辨认。
不过两个班的表演服都是中国风的，一黑一白，倒是很和谐。
林虑看着几乎要融在一块儿的黑白两色，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过她也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有那么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和自尊心。
就像当初的她能因为一个英语七选五的答案是选A还是选E和季常殷“辩论”一整天，就是为了说明自己的答案是对的。
……其实是诡辩。
不过那时候的季常殷竟也能耐下性子来由着她耍小脾气胡闹，闹完了还再给她讲一遍正确答案的思路。也颇为难得。
“……我去说一说他们。”林虑作势便要站起身来，刚往前走了半步，忽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力。
侧身回眸。目之所及是季常殷将凳子的后腿翘起，整个人倾身往前。
视线回撤。她的灰黑色薄毛衣直至皙白的手，而纤细的手正搭在自己后边的手腕上。
黑白对比明显，更刺激了林虑的眼。
“算啦，运动会呐，好不容易疯一回，不如就绕过他们这一次吧？”
林虑虚晃的视线堪堪聚焦，微微敛眸，落在面前人的脸上。
这人明明站起来时比她还要高上半个头，偏偏腿长，坐下时已是吃亏，更何况如今还俯身向前了几分。
林虑很小幅度地，将眼略微掀起了些许，恰好失足跌进季常殷深邃的眸里。
偏偏这人认真看一个人时，眼睛里似乎还泛着点点细碎的潋滟银光。像是一种无声的依赖，与恳求。
甚至是示弱。
林虑发誓，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季常殷的这双眸，尤其是她盯着你看的时候。
美目含情，婉转流动。
所以她丢盔弃甲地沦陷了。
“好不好嘛？”
完蛋了，再加上这种声音。
她像是在……撒娇？
林虑的内心，不止是城池沦陷，简直都要把万里江山拱手相让了。
手腕处忽然被握得更紧了些，随即是一股往后的力。虽不算大，却胜在来得讨巧。
林虑毫无意外地向后倒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虑身上还穿着和班级相配的特地找出来的白色冲锋衫，和季常殷身上的黑色呼应着，交融着，排斥着，冲击着。
后面受邀前来的学生家长里面，恰好有从事摄影行业的。
视线无意间扫过，却倏然看到一幅绝妙的作品。他举起相机，“咔嚓”几声快门。
——几张照片应运而生，唯美而又宿命。
＊
下午，三点半左右。
在四名主持人激扬的话语中，盛大的开幕式落下帷幕。
开幕式之后便是真正的重头戏，运动会。
实验的运动会分为两部分。第一趴，平平常常的学生运动会，分为“田赛”“径赛”，各班派运动员参加比赛，比赛之后出成绩，颁奖，再接着是娱乐活动，等等。
这些都是千篇一律的老生常谈了，所以我们暂且不论。
真正能吸引人（或者说学生）们的眼球的是第二趴——教师运动会。
顾名思义，“教师运动会”就是以老师们为主角的运动会。
再进行合理猜测，我们就可以得到，在这一环节，老师们也要体会学生运动员们的“艰辛”，以达到支持鼓励的效果。
设想成立，正片——
即将开始。
我要悄悄码字，卷s……
好像也只能卷s我自己了（心虚）
PS：季林告白进行时：70%[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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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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