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到了。”喻丹看着手机上的“本次导航结束”字样，舒一口气踩下刹车。抬眸，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又很快轻轻放下。
——原先她看着周围的荒凉还有些疑惑，这里当真是季老师说的几人聚会的地方？不过抬眸间，她看见前面的白车，似乎是任初孟的。
喻丹和任初孟其实很早便认识了，在林虑、温禧甚至季常殷和苏呓入职之前。两个人其实是同级的校友，毕业后又进了同一个单位，彼此之间算得上熟稔，刚入职那段时间也常常相互扶持。
一直到后来喻丹的“小青梅”girlfriend（女朋友）苏呓从师范毕业之后入职尚城实验，她于是忙着“追妻”，加上任初孟身开始担任班主任一职日渐繁忙，才又疏远起来。
说起来，大学期间任初孟还可以说是算得上是轰轰烈烈地谈了一个男朋友，后来结婚，又离婚。不过那时喻丹正忙着追苏呓，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汽车门被打开，她侧眸，看到身边人下了车。
思绪戛然而止。
喻丹在好友列表里面翻了翻，还是点进和季常殷的聊天框，发送了一句“我们到了”。
对方很快回一个“ok”，并留消息，派温禧去接她俩。
尚城的降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分明前两天还是艳阳高照，这两天却就又变成了秋风萧瑟。倏然一阵风过，苏呓嫌冷，从背后抱住她，手插进她口袋里，于是两个人都感觉暖和和的。
于是温禧刚出门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小温老师，”苏呓见到她眼睛一亮，还温温吞吞地从喻丹兜里掏出一只手，“晚上好呀～”
温禧看一眼手表，五点五十几快六点，没毛病。
可是自己怎么就感觉怎么别扭呢？
莫名其妙。
温禧带着两人去找季、林、邵、任她们时，四人方走到方才服务生同她们介绍的阁楼前面。小阁楼看上去确实有些年头了。
林虑有些好奇，跃跃欲试地想去抓门把手，被季常殷轻描淡写拦下：“别进去了，里面有灰。
“而且，喻丹苏呓她们也来了。先去吃饭吧。”
林虑扭头。苏呓不知何时已经从喻丹的大衣口袋里将手拿出来，两人倒是站得端正。再侧头，任初孟和邵旻之间也有了些许距离。
这就是所谓的“面子工程”吗？
几人窃笑。
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当邵旻和喻丹苏呓熟稔之后，将会是怎样一个“危险”的场面。
七人聚集起来，被领到二楼的包厢。包厢果然如季常殷预料的一般大，五个人一块儿或许会显得有些空旷，七个人却是恰好。
没有人多想。的确，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可，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邵旻偏头看向季常殷，两人视线恰好对上。季常殷朝她礼貌但疏离地笑了笑，眼中……是荒芜。
是盛大的荒芜。
好像一段枯木，纵使你给她贴上附上了再多春花春草，可她还是那段枯木。
枯木就是枯木。枯木是逢不了春的。
包厢内，几人分别两两入座……又是温禧落单。
温禧看两眼面前早已经自觉坐好的六人，左手边一对儿季林，右手边一对儿喻苏，正前方更是一对儿邵任。
温禧无奈，温禧扶额，温禧震惊，温禧无能狂怒。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自觉啊喂……”温禧眨一眨眼，“这样显得我很呆欸。”
林虑扬唇一笑，“你不呆么？你不本来就呆么？”
视线转向任初孟，也是掩唇偷笑。
更不必提已经笑倒在喻丹怀里的苏呓。
“算啦，温禧你来坐我旁边吧，”任初孟许是忽然“良心发现”，招呼着温禧过去，给人安排在了她和林虑中间。又偏头和邵旻咬耳朵，“就当带小孩儿？”
于是邵旻也笑了，附身过去道，“你安排就行。”
林虑忽然想到什么，侧头看季常殷，对方的唇角似乎也压抑着笑意。那么……
刚才那些话她都听到了，也都听懂了。
她没有反驳，是不是可以说明……对于自己和她的cp，姑且算是cp，她并不抗拒？
林虑脑中忽然走马灯似的掠过了许多。从重逢后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句“林老师，别来无恙”，饭店里的“林老师就这么不想与我拼桌吗”，到“蹭车”“蹭课”“蹭空调”甚至“蹭奶茶”，以及一同回家见家长……
啊呸，她在想什么啊。明明人家只是看望同事兼高中同班同学、好朋友的家长。
再到后来自己与她租房，合住，月考时巡监、替监，醉酒后的迷乱和悸动，改试卷时的认真和严肃，谈及学生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
还有对自己的关心。
对林虑，“林老师”的关心。
所以，她对自己大概也是有心动的吧？
不论是对朋友，“闺蜜”，还是对……爱人。
心，动。
一想到这个词和自己和季常殷在一块儿，林大小姐就感觉自己消失了经年的那股傲气又回来了。
那是季常殷带给她的骄傲。
是“拥有”季常殷，带给她的骄傲。
餐桌上七人谈笑风生。林虑和任初孟竟是真把温禧当成了“小孩儿”，悉心“照顾”着，夹饭夹菜应接不暇。
苏呓一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聊了几句之后便暴露了本性，和喻丹的狗粮也后知后觉地浮现在众人眼前。
温·二十岁的小孩儿·禧暗暗庆幸自己没坐去那边。
令林虑略感到惊讶的是邵旻。人家这位正牌的邵大小姐可不像她疏疏懒懒，小时候就有专业的老师教导礼仪，放在古代甚至可以说与那些世家小姐媲美。
而现在，邵旻敏锐地看到她，举起一杯果汁遥遥相敬，打趣道，“怎么，只许你林大小姐深入市井体察民情，不许我邵旻随性而为与民同乐？”
好吧，好吧，好一个“与民同乐”。不过依她看，应该是把“民”都给拐回家了吧，身边的任初孟不就是么？
林虑的思绪想着想着又飞远。就目前看来，邵家真的很会培养人才。至少，很会培养家族继承者。邵旻就是一个合格甚至算得上优秀的继承人。
如果她没有进娱乐圈，如果她不喜欢女孩子。
世上没有如果。
浮名万千，或许在有些人的心中抵不过所念一人。
邵旻或许是那些“有的人”之一。
而她呢？
林虑问自己。
林育和沈兰是一对很好的父母，他们从不会拘着她，给了她足够的底气，亦给她足够的自由。
如果说，邵旻的人生是宠爱与束缚对等的天平，一切现实的虚拟的东西都被明码标价，价格相等以物换物，那么她的人生或许更像是爱与美好交织的跷跷板。一方倾尽所有不求回报，另一方受尽馈赠同样以真心和爱意相报。
她在爱里长大。
她非常、非常感谢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父母。
尽管这样的爱有时也给她带来了懦弱和胆怯，在她尚未成熟时拨弄过她人生的风帆。
晚餐略告一段落，林虑拿起手机正打算看看班主任群，刚接触到手便是一声震动。
林虑刚疑惑，她记得她给几个群聊都开了免打扰的啊，难道有人艾特她？还是说有人找她？
心中不免染了几分焦急。
待到她解锁了屏幕之后，入目却是苏呓发来的个小表情包。
表情包可可爱爱，是一只小兔子啃胡萝卜的gif动图。
【苏呓：[啃萝卜.gif]】
【苏呓：林老师～】
林虑看到苏呓这个小波浪，几乎在脑海中脑补出她说话时欠揍的音调，干脆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慕忻：……】
【慕忻：干什么】
【慕忻：我警告你别乱来嗷，你老婆还在旁边呢】
【慕忻：你不怕你老婆我还怕呢！】
【慕忻：[后撤.jpg]】
苏呓自然看到手机上林虑发来的消息。
她偷笑着瞄一眼喻丹，对方也在看手机，但是在学心理方面的课程。苏呓听喻丹说过，她准备考一个这方面的证书，对于以后的工作学习甚至是评教都有好处。
苏呓忽然有点酸，莫名其妙的，心头泛上些内疚。
好像她和喻丹在一起之后，生活中大部分的压力都被喻丹分担，而她当真如喻丹当年所说的，只要负责开心快乐就好。
手机上林虑发来的消息被暂时抛之脑后，苏呓侧头，把喻丹耳朵里面的耳机取下一只来。
喻丹不解，双击屏幕将手中视频暂停，望向苏呓。苏呓见她看过来，眉眼弯弯地摆口型：我也听听。
喻丹点头，等苏呓戴好耳机之后又伸手打算双击继续播放，胳膊却被轻轻戳了戳。
她侧眸，又是口型：你不惊讶吗？
喻丹下意识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之后又用唇语补一句：不惊讶。
她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苏呓这般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或者更准确一些来说，从她刚认识苏呓，也就是快二十年前的时候，苏呓就是这个性格了。
大大咧咧，热心可又有点爱逞强。当年小大人般的自己不正是被她的这些所吸引了吗？
不过，喻丹窥见苏呓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
如果她想要自己“惊讶”的话，下次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装一下下被惊讶到的表情的。
林虑等了许久没等到苏呓回复，抬眸一看——好家伙，人家俩小情侣正腻歪。
好吧，好吧。自己还是看看群看看季常殷，顺便再给温禧“投喂”点吃的吧。
她于是提腕，拿起公筷给温禧夹一片肉，“小温老师你多吃点。”
温禧抻着鼓鼓的腮帮抬起眼来看她，“啊？”
温禧：“我吗？”
就差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来手指指着自己。
“咳，咳。”许是这两声咳嗽声太显眼，季常殷看向手机屏幕的目光也略微顿了顿，偏移，转到旁边。
林虑正尴尬，倒是没心思发现季常殷小心翼翼的关注。于是开始找补，“大家好像也吃得差不多了，天色还尚早，要么我们再去找个地方玩儿玩儿？”
苏呓本就不是爱学习的，当时因为愧疚心上头拿了喻丹一只耳机听心理学已经是靠着一股冲动，冲动褪去便是越听越想睡，左一个“障碍”又一个“模型”，如今已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靠在喻丹肩上，又惹怜又惹笑。
“苏呓？”喻丹轻拍她肩膀。没有反应。
“阿苏？苏苏？”喻丹轻笑，“怎么睡这么沉。”
人终于悠悠醒过来。苏呓看到身侧熟悉的人影瞬间卸下防备想伸个懒腰，却听到喻丹的声音响起，“苏苏？”
睡意清醒了大半。喻丹在家里的时候是从来不会一醒过来就喊她“苏苏”的。
刚醒过来就听到邵旻接过林虑的话头，“你们想续摊儿吗？我们都可以。”
苏呓眼睛一亮，续摊儿？正合她意。
“诶可以呀，刚好我知道一家KTV，离这儿还挺近，我还有他们家的卡，都好久没用了，不如趁今天一起去玩儿玩儿？”
*
“你好像……从到那家餐厅起，状态就不是很好。
“为什么？”忽然的凑近。季常殷甚至能看到她脸上因为酒气上涌而变得靡粉的双颊。
“可以告诉我吗？”
视线再往下，可以看到对方粉嘟嘟的唇，似乎潋滟着水光，似乎酝酿着酒气。
似乎……很好亲的样子。
她原先轻轻搭在身侧沙发上的手无意间曲抓了一下，那一小片布料于是变得褶皱。
周遭的世界光怪陆离。她掀了掀眸，看见苏呓正霸着麦唱歌，喻丹在一旁拿手机给她删歌，邵旻和任初孟各举一杯饮料，对饮对聊，笑意盈盈。温禧在旁边玩手机，偶尔和邵、任聊两句，再偶尔跟着苏呓唱两句。
“季老师？”面前人偏了偏头。
于是视线涣散，光怪陆离的世界模糊了，远去了，渐渐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有面前的这个人。
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可以。”她逼迫自己将视线移开，“不过……
“先给我拿一杯酒。”
醉酒的林虑似乎有着一层比往常更听话更乖的假象。像是小狐狸收敛了她的利爪，心甘情愿被人类俘获。
她从林虑手中接过果酒，先是摇晃着浅抿了一口，然后又仰头，一饮而尽。好像是葡萄味儿的，还挺好喝。
于是她的面颊也有了林虑的同款靡粉色。
林虑还欲再拿，被她拉住：“不用了。
“已经够了。”够给她壮胆了。
装乖的小狐狸于是又蹲下来，蹲到她面前。一蹲一坐，林虑不得不仰头看她。更像讨好人的小狐狸了。
她掩眸，将声音放轻。在喧闹的音乐声和斑斓的灯光里，声音轻灵得像是一滩春水，纯澈得不似身处其中。
她问，“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小狐狸点头，说：“想。
“跟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很想知道。
“非常、非常想知道。”
她的眼里于是忽然沁出细细碎碎的泪花来。
几乎从未有过的泪花。
“好，那我跟你说。”
枯木不仅仅是枯木。枯木总会逢春的。
“但不是现在。”
枯木逢春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僻静的环境。
“等回去之后，我单独讲给你听，好不好？”
无论是枯木逢春，还是腐朽为萤。我的过往，我的悸动，我的弱点，我的噩梦，我的一切，都只想说与你一个人听。
可以吗？
“季常殷。”
小狐狸忽然唤她。
不知是酒气，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是后知后觉地翻涌，似乎要搅乱蚕食她的理智。
“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其实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怪不得说酒吧和KTV是最疯狂的地方，它的有节奏的音乐能不知不觉地撬开你心里的高墙，五光十色的灯光能晃开那道名为理智的大门，只留下埋藏在心底的隐匿的**。和本能。
她的**和本能，是林虑。
她的所有一切不理智和失控，都是林虑。
曾经林虑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现在，她将光摘下，藏在了自己身后的阴影里。
她其实，从来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没什么，”小狐狸似乎在害羞，“就是……”
有点想亲你。
我就是，有点想亲你。或许，不止一点想亲你。
于是藏敛锋芒的小狐狸终于亮出了她的利爪，也亮出最原始的冲动和勇气来。
她伸手，把对方的脖子揽过来。
“季常殷。”她这么唤她。
“季老师。”她这么唤她。
“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猜了。
无论你是谁，我都不想再忍下去了。
所以，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的心上人，我的梦里人。
“我想亲你。”
季常殷被林虑拉到身前，整个人被她的阴影笼着，更加神秘，而颓靡。她本来生得极白，灰白交织时，也仅仅是给那份白披上一层轻纱。亦正……亦邪。
没有回答。正当林虑想要强行掠夺时，却听见身前人的一声轻笑。
“亲哪儿？”
没有回答。
小狐狸害羞了。
季常殷柔柔一笑，指上自己的脸颊，“这儿？”
小狐狸摇摇头。
“这儿？”雪白而皙长的脖颈。
摇头。
“还是……”指尖缓缓往上滑动，一寸一寸抚过细腻的皮肤，最终停留在饱满又潋滟的唇上。
“这儿？”
林虑又被蛊到了。毫无意外的。
季常殷软软的儿化音，像是含着糖，甜意沁入她心里。
“不反驳，也不摇头，那就是默认了？
“好巧，我也……正有此意。”
唇齿相贴。她们仿佛溺在了同一片大海里。海浪起伏，气息交缠，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热情和生涩。满腔的爱意，和久别的空虚。
林虑无愧于季常殷给她起的小狐狸的称号，亲的时候似乎轻咬了季常殷一口。痛感催着思绪回笼，季常殷忙里偷闲地分神想。
果然和之前猜的一样。很好亲。
她忍不住反守为攻多汲取了几丝对方口中的气息。
林虑似乎喝的是水蜜桃味儿的果酒？
……还挺甜的。
甜的是酒，更是她。
嘿嘿嘿嘿嘿嘿嘿（丧失理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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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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