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昨儿犯了咳疾,饭也吃不下,就直接睡下了。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就来了这里。
小小的房间,刷的雪白的墙壁,桌子和床不是实木的,胜在收拾的干干净净。靠窗的小书桌上,铺了一层鹅黄色的棉桌布,上边摆了透亮的琉璃瓶,插了一把小小的嫩黄色雏菊。
黛玉一向信鬼神,只不知这是来到了哪里?
她轻轻捻着细糯柔软的被角,又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掌,估摸自己也就六七岁。不管是怎么回事,黛玉脑子里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一点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瑜,起床了。”门外咚咚两声响,黛玉倏地闭上了眼睛,装睡。
果然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一阵轻风涌进来,也带进来外头香喷喷的气味。
“起床吧小懒虫。”来人轻轻拍了拍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今天是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可不能迟到了。你爸爸出差了,等吃完早饭,妈妈还得送你,可不能再赖床了。”
爸爸、妈妈、出差、考试...
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但黛玉此时稍稍安心了一些,她自幼擅于察言观色,听得“妈妈”的口吻极为亲近,猜测这便是自己的母亲。
黛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她装作困倦的样子,努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地便是“妈妈”笑眯眯的脸庞。
“妈..妈...?”黛玉不自觉地喊出声,只因为面前的人和自己的母亲贾敏,长得实在有些像,只是贾敏乃高门的当家夫人,素来不苟言笑,便对着子女,也笑影儿不多,如此便和眼前的人不太像了。
面前柳叶眉弯弯,眼睛也笑弯弯的人见孩子醒了,便三下五除二地给人穿上了软乎乎的一身贴身里衣,套上一件横条条纹路的又厚又绵的半高领打底,一条宽松一点的厚裤子,又把小棉袜给穿熨帖了才算完。
见黛玉还有些怔怔的,十分乖巧可爱,戴雨燕吧唧一口亲在了黛玉脸上:她们家小瑜真是惹人爱!亲完又呼噜呼噜摸了两把姑娘的圆圆脑袋,这才哼着小曲儿又出去盛饭。
黛玉已经呆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小小的书桌前,拉开棉布帘。
“唰——”
她们竟然住在半空,因为眼前是一栋拔地而起的小楼,足有四五层。
黛玉眨了眨眼睛,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近处光秃秃树桠上的积雪,勉强冷静下来。
毫无疑问,这里比她来的地方要先进的多,作为勋贵之家的女儿,她自幼吃穿讲究,能看出身上穿的这几件质地优良,不臃肿,又暖又轻薄。
窗外是冬季的景色,这个屋里却暖洋洋的,她留意到墙根一排铁片片上还搭了一件黑色外裳,上手摸了摸竟是热乎乎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黛玉默念了几遍,沉静下来。黛玉看到桌子上有两本书,封皮上是缺笔少划的《三字经》,翻开第一页,同样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林岱瑜”映入眼帘。
所以,妈妈刚喊的是“小瑜”,而不是“小玉”。
行,至少姓氏没改了,还是林家子孙。
黛玉,或者说岱瑜,鼓足勇气,迈出了这一间小小的闺房。
这个家只有两室一厅,并不大,好在人口也少,刚刚妈妈的意思隐隐是说爸爸不在,加上没见过面的爸爸,不过三个人。
所以岱瑜看到面前的小方桌上,铺了洁白的绣花桌布,板板正正地放了氤氲着热气的白米粥、香气喷喷的煎蛋、切好的腊肠并一碟凉拌小油菜,岱瑜瞬间对妈妈起了敬意。
米粥软烂,煎蛋外焦里嫩,腊肠咸鲜还有些辣味...
岱瑜不知不觉把面前的几个小碟子都清空了,这搁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但就这,戴雨燕还念叨了两句饭量太小了,让岱瑜多吃些,考试消耗心力,别饿着了。
岱瑜小声答应着,却吃不下了。
为何,一来就要“考试”,她对这里不甚了解,会不会被人发觉?
等到她上了妈妈的“两轮车”,事情就更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
光天化日之下,大家或步行,或骑两轮车,甚至有滴滴飞驰而过的大车。戴雨燕骑着自行车,岱瑜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看着一排排陌生的、鳞次栉比的房屋。男女老少都穿着相似的衣裳,没有人戴斗笠,没有人穿长袍,没有人梳辫子...
甚至遇上认识的人,还会亲热地打个招呼。
岱瑜一时间不知是何心情。
临江市实验小学,到了校门口,岱瑜看着大门上的牌匾,白底红字,写的清清楚楚。
戴雨燕赶着去上班,急匆匆地叮嘱了岱瑜两句,不会的题就跳过...成绩重要也不重要...下午放学后等她来接。
岱瑜倒没有像往常一样随口答应着,她听着母亲的叮嘱,一一记下了,才笑眯眯地回复:“妈放心吧。”
戴雨燕一滞,看着岱瑜乖巧的样子,倒是无话可说,便挥挥手,看着岱瑜一步一步走进了实验小学的校门。
“真怪了,我家孩子,怎么忽然淑女了起来,像是个大家闺秀一样。”戴雨燕来不及细想,边蹬上自行车,边在心里嘀咕:小瑜班主任和语文老师都挺关照孩子的,看看年底拿些礼物去拜访一下。
另一头,岱瑜也有些忐忑地走进了学校,还好一进门便遇到了另一个小豆包:“小瑜,你昨天复习了吗?”
岱瑜轻轻摇摇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对面的豆包却像遇到了知音:“我就和我爸妈说,没法复习,我妈偏说你肯定复习了,哼。”
岱瑜是真不知道怎么复习,也许原身昨天复习了,但今天换了个新脑袋,又一无所知了。
好在,“考试”的形式竟然没有卷子。
每个班的小豆包们依次被带到室内考场,这是一处很宽敞的...运动场,孩子们依次到每一个摊位上接受考验。
第一个摊位,面前的女夫子笑眯眯地看着岱瑜:“岱瑜同学,请听清楚宋老师的背景描述:一个绘画家创作了一卷连环画,但是却粗心把连环画的手稿给弄乱了,请你按照正确的故事情节,结合图画和文字的内容,帮绘画家重新排序。”
岱瑜心里松了一口气,认字识图,她还是在行的。干脆地应了一声,岱瑜低头看手稿,彩色的图画,比她见过的任何名家真迹都要精致。
这是个小马过河的故事,不多时,岱瑜便把顺序排好了。
看图讲故事、整理混乱的衣物、为一只毛毛虫涂色...这些环节都完成的还算顺利,只有唱歌的时候,岱瑜看着黑白的谱子,愣是一点也没唱出来。
音乐老师朱鹮很年轻,有齐腰的波浪卷发,明艳动人。此时她明亮的大眼睛也有些疑惑,岱瑜上课的时候很认真,音色也好,表现不错,怎么这会儿唱不出呢?
不过朱老师也能理解,也许是考试紧张了,对于台前表演来说,这也是很正常的。于是朱老师摸摸岱瑜的脑袋:“没关系,年后咱们补考噢。”
因着这个不及格的音乐考试,岱瑜没有拿到三好生的奖状。岱瑜倒是不在意,能平安渡过这一关已经谢天谢地了。
来开家长会的是戴雨燕,第一次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她多少有些紧张,穿上了前几年结婚时量体定制的呢子外套,杏红色的外套有点扎眼,戴雨燕又披了个黑色的羊毛披肩,这才安心下来。
家里近些年不是很宽绰,虽衣食无忧、吃喝不愁,但早就没了早年间大家族的气派,好在现在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家庭,除了红白喜事和逢年过节,几乎不来往,这才好上许多。只是这又要过年了,想到要回林湖生老家,面对岱瑜的爷爷奶奶,她就有点犯愁。
愁绪还没飘起来,戴雨燕听到了讲台上老师点了女儿名字:“林岱瑜同学在语言、算术、沟通等方面表现良好,唯一要改善的是有些怯场,可以给孩子报一两个兴趣班,培养培养自信心。”
戴雨燕连连点头,表明自己记住了。确实,即使这会儿老师不说,她们夫妻俩也准备给孩子报两个兴趣班,岱瑜整日捧着课外书看,都有些担心她的眼睛近视了。
林湖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了,他在临江市招商局供职,是个小科员,此回是跟着科长去南边考察,毕竟南边经济发达、有钱人多,看看能不能引过来一些投资。
这回也是开了眼,他们一行人去参观了一个试点城市—南湾市,南湾市原本不过是个小渔村,现在在各项政策地加持下,到处热火朝天,比她们这个传统的地级市更像个大城市。说不羡慕是假的,可要照搬过来,又是万万不能的。
一行人从质疑,到赞同,又到摇摆,回来的路上都沉默了许多。
林湖生对妻女极好,虽家里两个人都赚死工资,回回出差,林湖生也都精挑细选给妻女带两件纪念品。戴雨燕嘴上说着浪费钱,话里话外也洋溢着高兴。
这次,便把一条据说是纯蚕丝的丝巾戴在脖子上:“我只知道江南水乡长桑树,你们去更南边,她们也养蚕?”
林湖生笑道:“自然是有的,因咱们离南边太远了,你不知道也是常事。”
岱瑜看着母亲脖子上的丝巾,心里默默道:江南蚕桑之盛,天下闻名。而更南边,因气候更湿热,一年四季都有生丝沿河北上,虽声名不显,一寸白丝一两银,也是遍地养蚕人。
只是岱瑜不太敢说话,即使她看得出,父亲母亲都十分疼爱她。
眼前,林湖生便温声问岱瑜:“小瑜,这件毛衫是她们那外贸生意剩下的尾货,说有点瑕疵,就便宜卖了,我看料子很好,是纯羊绒的,就买下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款式,你喜不喜欢?”
岱瑜摸了摸手上绵软的粉色毛衫,前边一排扣子能完全打开,有两个小小的口袋,胸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标识。她很喜欢这件衣服,在戴雨燕“套上试试大小”的催促下,默默起身套上了毛衫。
大小正合身。
“谢谢爸爸。”岱瑜感念父母的一番美意,也轻轻说道。
林湖生摸摸鼻子,他怎么觉得女儿几日不见,就长大了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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