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戴雨燕第二天就去厂里签了字，属于厂里最早签字的一波人，干脆利落，得了厂里安置办的好脸色。
只不过，签下名字的时候，戴雨燕心里多少有些怅惘：虽然她自己是个大学生，但学的是管理，凭着学历进了纺织厂，是来做后勤工作的。哪怕因为工作做的好，没几年就被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在年长有技术的叔叔阿姨们面前，也矮了三分。
看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戴雨燕不是没想过跳出来，但国营厂的隐形福利还是不错的，比如这量大实惠的食堂，厂里实工实料建的家属楼，按时按点发的工资...
因此慢水煮青蛙般，一直没狠得下心来。
此回正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签了字，领了补偿款的现金，戴雨燕小心翼翼地存到隔壁银行里，这才又折返回来，和管库房的张姐说了声：“姐，我还没想好兑点什么，等我回家和家里那位商量商量，你看着有实惠的和我说一声啊。”
说完，戴雨燕还塞给了张姐一个食品塑料袋，里面装了两斤香卤牛肉，就是刚才存完钱，拐回来的路上买的。这家店大家伙都知道，真材实料，从不掺假，坏处就是比周边商铺卖的都贵。
张姐点头应了，她家里条件好，管库房这个清闲工作丢了不是不可惜，但领到一笔安置金早点退休，也不是坏事。这两天让她帮忙留意库房里东西的都是聪明人，但像眼前人这么客客气气的，就没几个了。
也不是贪图这两斤牛肉，求人办事就得有个求人办事的模样。
张姐念头一转，也不含糊，抽出一张纸来，上面有她手抄的一些品类：“喏，这几样是价格低质量不赖的，你回家琢磨琢磨。不过你要是换，可得赶紧，我是留不住的，八百双眼睛盯着呢。”
戴雨燕快速浏览：
布料都按照市场价30%折抵。
棉布是便宜的，光面丝绸要贵一些，刺绣丝绸最贵。
成品服装按照出厂价折抵。
缝纫机、熨烫机看使用年限，使用大于十年的，五十块钱一台，新的按照市场价50%折抵...
戴雨燕看了，不方便抄下来，就记在心里，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回家。
回家后，把今天获取的信息梳理了一下，戴雨燕就空了下来。
非年非节的，在家里干坐着总是有些不自在，戴雨燕边琢磨这些信息，边收拾家里卫生，收拾完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晚上要用的肉菜，这才在学校放学前来接岱瑜。
等岱瑜下课的时候，戴雨燕冒出个念头：当个家庭主妇也不错？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戴雨燕自己掐断了，自己娘家是最普通的家庭，辛辛苦苦供了两个大学生出来，自己还是得上进些。何况小瑜还小，作为妈妈，得给女儿树立一个好榜样。
娘俩刚回到家没一会儿，戴雨燕洗了手才开始做饭，岱瑜在卧室做作业，才做了三道选择题。
林湖生就回来了，一回来，他就喊两人过来开家庭会议，有事要说。
原来，林湖生有个在省城大学历史系教书的关系不错的同学，过年时岱瑜一时兴起买回来那三十枚钱币，林湖生打包寄给人家帮忙找地儿鉴定一下，没想到很快回了信：全都是真的。
林湖生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当时戴雨燕说的话：万一是真的，咱们就中彩票了。
这可不就是中彩票了？
林湖生和妻女说：“李京叔叔有认识的古董商贩愿意收，里面二十八枚康熙通宝，都有点磨损和锈蚀，平均每枚定价三百元。还有两枚是咸丰通宝宝泉局的铁母...说是三千块钱一枚。
打包凑个整，人家愿意结个善缘，给一万五。李京叔叔还说，”林湖生顿了顿：“若是不着急出手，可以再等等，一是可能有人能出更高的价，二是还可能升值。”
三个人再一次同时陷入沉默。
就连岱瑜，她知道这是真的钱币假不了，但没想到这么值钱呢？
岱瑜率先打破了沉默：“卖吧爸爸，正好妈妈要买东西做生意呢。”
戴雨燕忙道：“这都是小瑜的钱，给小瑜专门去银行存个存折，我们都不用，以后上学还用钱呢...”
岱瑜摇着妈妈的手：“用吧用吧，等你赚了钱再还给我就行啦，我对妈妈放心。”
看着懂事的乖女儿，林湖生夫妇还是决定用岱瑜的这一桶金，同时暗暗下定决心，要给女儿连本带利还回去。
于是，戴雨燕花了两万块钱兑厂里的货。原本计划在家里干，但没想到买的东西一多，家里根本放不下。
戴雨燕和林湖生一合计，既然要开门做生意，还是要一个合适的营业场所。现在买商铺比租商铺要划算——少有人有买商铺的本钱。即使买下来租出去，也不亏。于是戴雨燕用一万块钱在小区旁边直接买了一个临街的两层商业铺子，一层可以对外营业，二层可以做生产和办公的场地。
除了家里一定要留的一万块钱应急钱，还剩下五千块。
戴雨燕一狠心，去找了厂里两个技术最厉害的师傅，一个画花样最好的林芹，一个裁剪最好的马祥昀。戴雨燕给每个人开每月300块钱的底薪，每件卖出去的衣裳抽成5%。这个价钱开的不算低，两人对戴雨燕又知根知底地放心，爽快地就应了。
人、货、场地都码齐了，做什么还没个头绪，还好这会戴雨燕可以拉着林芹和马祥昀一块儿开会了。
即使是星期六，三个人还是聚到了商铺里。
“戴姐，马哥，要我说，咱们就做点市面上没有的。”林芹年纪小，刚工作三年多，但她是从小学国画的美术生，虽没上大学，但也是艺术学院正儿八经学过的，她一来纺织厂，就看出来纺织厂的货卖不好是有原因的。
料子好是好，但面上太朴实无华了，她花样画的好，平日里却只能用上一两成的功力，勾个金边而已。林芹接着说：“咱们这料子，绵的、蚕丝的，都是一等一的，价格也很难低，但有钱人她也不愿意买着啥也没有的衣裳吧，体现不出钱花的物有所值。不如咱们就绣上各种花样，看着贵气。”
马祥昀虽不过四十来岁，在三个人中却是年纪最大的。此时，他有些不同意：“料子好、舒服最可能得到大部分人的喜欢。审美这方面，个人就有个人的爱好了，咱们绣的花样，别人不一定喜欢。”还有一点，马祥昀没说，画花样和绣花样，花费的精力可不一样，绣可比画要耗精力地多。
林芹却接着说：“马哥，我画花样不是现成的，四时花鸟都得去古书上去扒，我会尽量挑选、画那些简约大方的，让后续的制作流程简单点。”
马祥昀有些语塞，一时想不好，这到底是要做怎样的生意。
这时，旁边写作业的岱瑜突然出声了：“林阿姨，你是不是想做古时候的衣服？”
“古时候的衣服，你是说汉服？”林芹反问道。
岱瑜也顿了一下，古时候的衣服分朝代，唐宋元明，还有她生活过的清朝，各有各的特点。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看看林芹擅长哪一朝的花样。
“可能吧。林阿姨，我之前在书店见过一本画，画上有古时候的姐姐们穿的衣裳，那些袄裙可漂亮了。我跟着爸妈去咱们这的梅园玩，就想着如果能穿那么漂亮的衣服，就太幸福了。”
戴雨燕听着女儿的打岔，却灵机一动。
临江市有山有水，旅游景点不少，最受游客们喜欢的，还属那些大大小小、古色古香的“故居”，即使分不清是哪一朝哪一代还是近现代仿古的，大家还是乐此不疲地去打卡。
景点那里还有专门拍照的，立等可取，连她们一家都拍过，十块钱一张，可贵了，生意却好，还得排队。
戴雨燕也听人说过：景好，衣服却不搭配。
这么一想，戴雨燕便有了思路：找各处景点拍照的人合作，她出几件衣裳放在那里，换上衣裳拍照，价格多十块钱，她抽一半给拍照的人。
这么一说，三人都觉得可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货。做了衣裳放过去，又不用人守在那里，试一试成本也不高。
戴雨燕高兴地抱了抱岱瑜，又吧唧亲了一口岱瑜白嫩嫩的脸颊：“多谢宝贝闺女。”
林芹也有些羡慕：“戴姐，早听说你家小瑜又漂亮又聪明，今天才见到了，有个好闺女，爸妈都省心。我下回再听着爸妈让相亲，就不推了，说不定也能得这么个好闺女。”
这时，林湖生从家里过来了，手里拎了两大个保温盒：“同志们来吃饭了，我手艺比不上你们戴姐，大家宽容一下哈。”
林芹叹了口气：得，要有这么个好闺女，得先找个戴姐夫这样的老公，这一步，就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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