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城，一个名不经传的城池，但在这一片也算得上繁华。
这是林叶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忙的街道。
顾鑫已经好奇地四处张望了，林叶还在维护自己在江月沉面前那并不存在的形象。
江月沉自入城起便不再独自走在前头了，反倒放慢脚步与两个小孩并肩。林叶装模做样的行径自然也落入了江月沉的眼。
这里的街道异常的热闹，店家大张旗鼓地吆喝，有些在装饰自己的店面，哪怕是江月沉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出现在街头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这些人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江月沉想。
就像是回应江月沉打断疑问一般，居民的谈话声传入江月沉的耳中。
送日节。
好像有点印象。
“听说城里的送日节会有送日的游行活动。”林叶也终于想起了这回事，“炎烟哥哥要看看吗?”
因为在人多的地方叫妖怪哥哥容易引起误会，便改了称呼。
送日节吗？
周遭熟悉又陌生的氛围也终于唤起了江月沉的所剩不多的回忆。
过节对于孩子来说那必然是美好的，有时也会包括林叶。
过节图个喜庆，有些好人家会给可怜到过不起节日的林叶一点多出来的饭菜，也会在买柴火的时候更干脆，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在那一天来对林叶施暴。
所以林叶还是很喜欢过节，虽然他连这些节日是什么都分不清。
林叶会在那天和那位疯娘亲一起呆在家里，一起吃这好不容易可以吃到的饭菜。
虽然街上很热闹，林叶也很想去看看，但是林叶不会出去，也不会让他那个疯娘出去。
因为林叶没有新衣服，哪怕是将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洗干净，也依旧是破破烂烂的，与那些兴高采烈、穿着新衣服的小孩格格不入。
而且他要看紧自己的娘，他们说热闹的节日会有人贩子出没，他们会拐走小孩和女人。
要是娘被拐走了，那林叶就没有可以一起过节的人了。
林叶甩甩头，把这些回忆甩走。
江月沉淡淡地回忆了一遍，嘲讽一笑。
他真的好讨厌林叶啊。
“我本来就会在这里留几天。”
江月沉冷漠回答。
“好的！”
林叶开心。
“林叶哥哥！炎烟哥哥！”
独自跑到前面、并没有参与二者对话的顾鑫向着他们招手。
对话停止，两人把目光转向顾鑫。
这个五岁的孩子停在了一个摊子前。
摊主是个和蔼的老爷爷，一脸慈祥地看着天真的顾鑫，看出来他很喜欢小孩子。
林叶赶忙跑过去，生怕顾鑫闯出什么祸。
走进一看，原来老爷爷的摊子卖的是糖画。
摊子前摆着色泽透亮的成品，栩栩如生。
“小狗！小狗！”
顾鑫指出其中一个给林叶看，炫耀自己看图说话的能力。
“嗯嗯，是小狗。”
林叶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哄小孩，眼神却也和顾鑫一样离不开这些闪闪发光的糖画。
好好看，这是糖做的吗？
这会是什么味道的？
甜甜的吗？
会有多甜呢？
林叶控制不住地想。
“好啦，好啦，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林叶扶住顾鑫的肩，想要把没有钱的小孩带回去。
这个肯定很贵，不可以给炎烟哥哥添麻烦。
林叶偷偷垂眼。
“拿两个。”
“好咧。”
林叶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江月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拿两个？
是给我的吗？
林叶受宠若惊，呆呆地站在原地。
“芜湖！”
林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顾鑫反应过来了。
对着江月沉大声说：
“谢谢哥哥！”
林叶被顾鑫的大声道谢唤回神。
一时间红了脸，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谢谢哥哥。”
江月沉不做声，并不在意两个小孩的情绪，只像是理所应当。
“小娃娃们，想要哪个？什么都可以画哦。”
老爷爷和蔼的声音响起，林叶和顾鑫同时陷入了纠结。
江月沉在一旁看着，眼神也开始往摊子瞧。
这个老爷爷也是有点手艺在身上的，完全可以让小孩挑花眼。
这两个小孩会选什么呢？
江月沉仔细想。
林叶的话，应该会选一只小狗。
江月沉记得这是小时候在其他小孩手上最常看到的，因为便宜，所以大人买起来也不心疼。
“可以画一只猫吗？”
林叶纠结了半天，思来想去终于是决定了。
嗯？
为什么？
现在换成江月沉开始思来想去了。
但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林叶和猫有什么交集。
老爷爷的速度很快，并不一会一只金灿灿的小猫就到了林叶的手里。
林叶小心翼翼地接过，左看看，右看看，满脸欣喜。
“你喜欢猫？”
江月沉开口。
林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老老实实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之前梦到过。”
虽然有点怪异，但确实是脑子里乍一下就想起了梦里的猫猫蛇。
嗯？
我梦见过吗？
江月沉沉默，江月沉思索，江月沉放弃回忆。
“小姑娘，那你想要什么呢？”
顾鑫皱着小脸，看出来她在很努力地思考了。
“什么都可以画吗？”
顾鑫抬头问。
“都可以哦。”
老爷爷和蔼地说。
“那可以给我画个爹爹娘亲吗？”
顾鑫皱巴的脸舒展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林叶抓着糖画的手紧了紧。
卖糖画的爷爷也明显愣住，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你的爹爹娘亲有什么特征吗？”
“娘亲喜欢穿红色的衣裳，每一次穿都会用爹爹送她的簪子挽头发。爹爹长得很高大，可以把鑫鑫抱起来...”
顾鑫用稚嫩的言语描绘着自己眼中的爹爹娘亲。
林叶的手也越握越紧，但是心中却只有无能为力。
我需要更强的力量。
林叶这样想着。
腰间，江月沉放在他这的匕首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那不是你的仇恨。”
林叶只觉得头顶一沉，江月沉拍了他的头。
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等到林叶抬头去看江月沉是，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咧，小姑娘，拿好。”
老爷爷的手艺很好，心肠也好。
顾鑫的糖画上，寥寥几笔的轮廓便勾勒出：温婉的母亲，健硕的父亲，以及被二人抱在怀里的女孩。
“谢谢爷爷！”
顾鑫接过糖画，罕见的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她害怕把爹爹娘亲碰碎。
江月沉并不在意二人的反应，见两人想要的糖画已经到手，向前两步付了钱。
转身想走，却被老爷爷叫住。
“诶诶，那个大的小娃娃。”
江月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林叶揪了揪他的衣角，他才意识到那个摊主喊的是自己。
大的小娃娃？
江月沉带着面面具，刚好遮挡了自己略显怪异的表情。
“这个是送你的。”老爷爷的手中是顾鑫刚开始指的那只小狗，“一个人带弟弟妹妹真厉害哦。”
“...谢谢。”
江月沉多少比林叶多活了那么多年，至少道谢不是那么磕磕绊绊的。
老爷爷看出了江月沉的不自在，自以为是这个小孩有些腼腆。
在老爷爷慈祥的注视下，江月沉带着两个的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人们世世代代以农耕为生，正因此，人们深知太阳的重要。
时节变换，秋收后，太阳便卸了职。
人们感谢太阳的付出，便有了送日节。
送日节后，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和太阳便会享受这不易得来的闲暇，一日比一日晚起，直到下一年春耕的到来。
一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得到回报，这是一年中物资最丰富的时候。
人们也可以借此享受一番。
客栈就开在繁华的街道旁。
一大早，外面的熙攘声便传入房间，将熟睡的林叶与顾鑫吵醒。
打开窗子便可以看到下方的小贩与顾客。
不只是嬉闹声，早市必不可少的小食摊散发的香味也同时窜进了房间。
林叶与顾鑫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我们去找炎烟哥哥吧。”
林叶作为一个大哥哥，肩负起了去敲江月沉门的重任。
在紧闭的门前转来转去，思考说辞。
给自己打个气，停下脚步，就要敲门。
“咔哒。”
门开了。
出乎意料的，江月沉这次的面具是一张白底黑纹的半脸狐狸，像是路边常见的款式，做工却更加精致。
林叶呆了呆。
“哗啦。”
怀中被扔了个钱袋子。
林叶手忙脚乱地接住，抬头去询问江月沉的意思。
“想要什么自己买。”
怀中的袋子重量客观，林叶慌乱，不可以避免地去思考进一步的意思。
“这是以后的路费吗？”
林叶小心翼翼地问，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是。”江月沉可疑地沉默了，最后补上一句，“如果你想的话，它可以是。”
林叶尴尬一笑，顶着江月沉的视线艰难开口。
“炎烟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不了，晚上再说。”
“好吧。”
林叶垂头丧气地走了。
感觉炎烟哥哥好冷淡啊，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不高兴了吗？
装着钱的荷包在怀中一掂一掂，林叶好奇地打开。
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顾鑫！顾鑫！我们出去买早餐！”
“好欸！林叶哥哥最好了！”
两小孩兴高采烈地跑了。
江月沉注视二人离开，关上窗子回到桌前。
桌上摆放着一个成型的小挂件，小狗样式，憨憨的龇着大牙傻乐。
认真瞧瞧，还有些和林叶枕头底下那只相似的感觉。
不过在江月沉看来，这只蠢狗还是更像林叶一些。
林叶没在他眼前晃悠之前还好，现在被林叶的出现一搅局，江月沉略有些烦躁。
小狗被江月沉骨节分明的手指蹂躏，显得可怜兮兮。但还是解不了江月沉的气，越看这与林叶相似的神态就越生气。
随便给那小鬼弄个球得了。
江月沉把辛苦了半晚上的成果扔到一边，决定给林叶降一个档次。
当然了，此时在外面晃悠的林叶并不知道。
他和顾鑫已经在早餐摊前挑花了眼。
这个看上去好吃，那个闻着好香，还有些连见都没见过。
唔。
要不要给炎烟哥哥带点？
于是，等到他们两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回来，已经接近午时了，说是午餐也不为过。
林叶叩响江月沉的房门。
江月沉开门。
然后被各种包着吃食的袋子糊了一脸。
“炎烟哥哥，好吃的！”
江月沉冷脸拿下这些散发着香味的包装，看见下方两个小孩邀功的神情。
“...”
“谢谢。”
江月沉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呼欸——”
林叶与顾鑫开心地击掌庆祝，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留下有些凌乱的江月沉。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小鬼胆子是真变大了。
“留点钱到晚上。”
江月沉冷漠开口。
“嗯嗯嗯。”
阖门，将手中的大小包裹放到桌上，转身想要继续去做之前的事。
他们买了什么？
江月沉意念一动，拆开了第一包。
夜幕降临，家家灯火亮起，小贩们也正式开张了。
鼓声起——送日。
“炎烟哥哥！快看！送日的队伍来了！”
客栈的位置绝佳，可以看清整条浩浩荡荡的队伍。
武生耍着大刀开路，丑角在其身后耍滑博笑。十六个壮汉抬着巨大的担子向前，上方是以稻草编的日轮，一花旦、一小生环绕其嬉闹。
更有不断增加的人尾随，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丰收。
“炎烟哥哥！我们也下去吧！”
林叶拽着江月沉的衣角，兴奋地摇摇摇。
江月沉被他拽着往楼下跑，身后跟着傻乐的顾鑫。
大家挤在街道上簇拥着日轮向前，前方是一条江流，自古浇灌着这里的土地。
稻草编制的日轮象征着耕作者对太阳的感激，他们将在江边点燃这座日轮，将他们的感激献给太阳，稻草的灰烬也将融入江水，滋润这片土地。
人们欢笑着，推搡着，大家都有相同的目的地。
林叶也终于成为了其中一员。
“炎烟哥哥，快看！”
熊熊烈焰燃烧，日轮驱散了深秋的冷。
江月沉的面具被火光照亮。
大家欢呼雀跃。
明年会是一个丰收年。
江月沉记得。
“炎烟哥哥！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夜深了，玩累了的小孩要睡觉了。
林叶却不想睡。
把顾鑫忽悠睡着后悄悄来敲江月沉的门。
“嗯？”
江月沉打开门，看见兴奋的鬼鬼祟祟的林叶。
林叶本来就洗漱完，还为了忽悠顾鑫睡觉把外衣换了，现在穿的单薄。站在江月沉的房前，像是睡不着来找大人撒娇的小孩。
“进来吧。”
江月沉测过身，将门开更大些，好让林叶可以进来。
虽说江月沉知道林叶不会被冻着吧，但是下意识地就让他进来了。
林叶一只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尽量不让江月沉有机会看见自己手中的礼物。
江月沉关上门转身。
“给你！”
一个木制的面具出现在林叶的手上。
雕刻的手法是很青涩，但是边角都被仔细地打磨光滑，看得出来制作者的用心。
拙劣地想要模仿江月沉的风格，可惜功力不太够。
江月沉接过，仔细打量。
有点像是蛇面部的鳞片纹理。
唔。
“我...觉得炎烟哥哥可能会喜欢这种花纹...”
林叶两只手纠结地缠在一起，想要去看江月沉的反应，但是隔着面具无法辨认。
忐忑地垂眼，然后听到一声轻笑。
林叶诧异，抬头去看。
江月沉唇角微勾，在意识到自己今天带的是半脸面具后，有意抬手阻挡自己的笑。
林叶看呆了眼，一股欣喜涌上心头。
炎烟哥哥喜欢这个礼物。
开心！
林叶的眼中冒出小星星，难以掩盖。
江月沉躲避林叶的视线，转身走到桌边。
“我明天就走。”
一盆冷水泼下，林叶被浸了透心凉。
眼中的星星都不冒了。
“回礼。”
林叶接住这个突然袭来的物件。
摊开手心。
是个小猫挂件。
黑白花纹的小猫慵懒地舔毛，轻蔑的眼神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尾巴尖串着两颗白色骨珠，下方坠着黑色流苏。
哇啊！
林叶双手捧起，凑在眼前端详。
可爱！
喜欢！
林叶的脸颊升上两朵红晕，
“谢谢。”
林叶紧攥着小猫，却又害怕将其弄坏。
“...谢...谢谢”
没有任何预兆，林叶变为哭腔。
“谢谢哥哥，我...好开心。”
林叶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笑着去看江月沉。
不知道他说的是这几天的相处，还是手中的礼物。
江月沉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林叶。
林叶以为他并不会有情绪，却看见了微微抿紧的唇。
林叶愣住，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涌现。他借着这股从心头涌出的力量向前，扑进眼前人的怀里。
“呜呜呜...”林叶的泪止不住地流。
林叶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唔...我...我会...嗝...会去...找你...嗝...的”
林叶断断续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像是小孩玩闹时发的誓言。
至少江月沉是这样觉得的。
“我会去找你的！”
想妖怪哥哥了？
盘小猫
今天不顺心？
盘小猫
题太难想不出来？
盘小猫
去找顾鑫玩？
盘小猫
再见面
江月沉：“你是说...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它就是包浆的？”
林叶：心虚，目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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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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