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叶欲言又止，抓着江月沉衣角的手愈发紧了，低垂着头似是有些不甘，嘴唇嗡动，用自以为只有一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呢喃，“妖怪...”
“随你，叫妖怪也好，叫怪物也罢。”可惜修士的听力异于常人，更何况是江月沉。
他的声音洒脱，不似作假，拔腿想要往外走，不在意林叶的回答。
林叶噎了噎，抓着衣摆的手却不肯松，执拗地扯着。
“妖怪哥哥。”
啊？江月沉一愣。
江月沉有意控制着力道，被这个称呼搞得一时不察，竟没收住力。
“咚”林叶被江月沉的衣服一拽，摔在了地上。头朝下摔了个结实，衣角却还攥在手里。
本能地抬头，看见了大片白皙的皮肤，和呆愣在原地的江月沉。
惊恐！
完蛋辣！妖怪哥哥的衣服被他拽下来了！
死一般的沉寂。
在沉默中，林叶松手，低头默哀。在沉默中，江月沉把衣服拉起来，把自己裸露的胸口和肩头遮住。沉默中，江月沉默默地走了。
啊。逃过一劫。
林叶脚趾的抓地能力又一次得到了锻炼。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林叶祈祷了一会江月沉不要秋后问斩，然后又去重洗了把脸。
那个死小孩这么大力干什么？
夺门而出的江月沉要疯掉了。
太丢脸了！丢死人了！还是在这个小屁孩面前！
我当时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江月沉拔刀，然后被自己的理智劝了回来。冷静片刻。
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忘记这回事吧。
林叶敢聊起来，就把他杀了。
顺便还要去整套衣服。
江月沉好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身上没有一分钱，连衣服都买不起。
烦躁。
要不是因为这个破小镇，他不至于受这个气。
这下江月沉好不容易稳定下的心魔又快要冒头了。
江月沉再一次潜入了王府，与昨晚不同，王武白天不在府上。江月沉自然就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王武的房间。
就像是他推测的一样，镇上难闻的力量起到了掩盖其他力量的作用。如果不是因为江月沉的特殊性，估计很难有人发现。
一进屋，江月沉就被血腥味包围，只能强忍着恶心转悠，靴子在石板上踏了两圈。
王武的卧房似乎并没有异常，一张榻，一套茶几，再加上一个书柜、几卷书画。作为一个官人，简单又低调。
江月沉在房中转了一圈，转到了书柜前，上面摆的书卷还挺多。
可惜，一摸一手灰。
江月沉嫌弃地擦了擦手，又取了本书下来，翻了翻。
金叶子就这样慢悠悠地漏了下来。
这可真是书中自有黄金书啊。江月沉非常不客气地把金叶子收入囊中。把一人多高的书柜都翻了一遍。
沉甸甸的，可真不少。看来贪挺多。不过现在是江月沉的了。
把书都扔一边，露出书柜后的墙体。
江月沉屈指敲了敲。
不出所料。空的。
至于怎么进去？江月沉把书柜移走，上下打量墙面。
这瞧瞧，那戳戳。毫无所获，不过摸到了好几个按钮，肯定有机关。
至于如何打开，那还得问王武。
江月沉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王府遭贼了！”
江月沉慢悠悠地路过，然后随便拐进了个胡同里。虽然惹眼，但是很好地制造了不在场证明。毕竟一个凡人是不能在半个时辰以内从城东跑到城西。
当“仙人”的好处就是：可以把凡人耍得团团转。
不过当上“仙人”之前，就容易被凡人欺负了。就比如说现在。
林叶又如两人第一次相遇那样，像条被打断了腿的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气。
不一样的是，这次江月沉来得不是很巧。
现场只剩下了林叶，欺负他的人，已经欺负累了，回家了。
“哈哈哈。”太狼狈了。
林叶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到，此时的他已经神志不清，分辨不出江月沉的声音了，只剩下恐惧。本能地蜷缩，试图减少下一轮拳脚的痛感。
“嗒，嗒”
靴子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又一次触痛了林叶敏感的神经，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弓着身子。
他在颤抖。
脚步声停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恶魔在蛊惑，邪神的玩笑。
“他们踹你的头，踢你的肚子。”
温暖的手掌落在林叶的肚子上，隔着单薄的衣物将热量传递到了林叶身上。
“他们抓着你的头发，让你磕在地上。一直砸，一直砸，你的血流到地上、身上、到处都是。”
手底下的肌肉在痉挛，林叶沉浸在江月沉的话语中，又一次被拉进了拳脚的中心。
看不清的面容，数不尽的折磨，身上的阵痛不断，一阵盖过一阵。无法逃离，无法呼吸，是如雨点般打在身上的拳头，是踩在脸上的鞋底。
“呃啊！不要...”林叶的瞳孔收缩，他试图挣扎，却又牵动着身上的钝痛，“啊！”
林叶想要喘息，但又在惧怕着腹部按压着的手掌。他想要逃离，不顾身上的伤口，远离眼前的人，无论是施暴者，还是江月沉。
但是江月沉却不如他的意，肚子上的手掌开始游走，精准按压林叶每一处伤口，新伤、旧伤、愈合的伤疤、没有愈合的伤疤、曾经断过的肋骨、还没有显现出来的大片淤青，最后掐住林叶瘦弱的脖颈，微微收力。
林叶喘息着，被迫仰视，他不明白江月沉的用意，也无法思考，只能无力地抓着江月沉的手臂，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这是无用的。但江月沉却松开了，手掌向上抚摸，最后停在曾经鲜血淋漓的额头。
“想要报仇吗？”
林叶依旧颤抖着，他在害怕，像是被捕食的小兽，害怕着任何刺激。江月沉湿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引发林叶的颤栗。额头上的手掌也像是随时会将他砸到墙上。
“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做的。”江月沉的声音来自深渊，悠长又绵软，是安眠的毒药，是裹住口鼻的丝绸，“别怕。”
奇迹般的，应激的小兽被安抚，林叶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小。抓着江月沉手臂的手也松了力度。只是呆呆地盯着，哪怕他无法看见江月沉的神色。
怪异的面具将眼前人与世俗切割，他非人，并非那些会对自己拳脚相向的人。
“...妖怪哥哥？”林叶的身体不再颤栗，声音却在发抖。
“...嗯。”江月沉将林叶托起，像是抱一个幼孩般抱起，虽说林叶本就是个幼孩。
林叶僵着身子蜷缩在江月沉怀中，他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另一个人的热量隔着衣服，将自己捂暖。埋在江月沉的胸口，可以闻见独属于江月沉的味道，暖暖的，可以整个人埋进去的味道。
“妖怪哥哥会把我带走吗？”林叶埋着头，声音闷闷的，瘦弱的双手紧紧攥着江月沉胸口的衣服。
江月沉并没有看他，站立在原地，像是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江月沉沉默，他会把林叶带出镇子，但是不会带走。
林叶没等到问题的答案，如同从云端跌落，咬着下唇想要将哭腔憋住，声音哽咽：
“妖怪哥哥...是大妖怪...林叶是小妖怪...大妖怪...为什么...不把小妖怪带走？”
他想要埋怨，但是他没有资格埋怨，只能将手中的布料攥得更紧，试图用这种如薄纱般的方式将江月沉留下。
江月沉终于动了，他微微收紧手臂，将林叶抱紧。
“...江月沉不是妖怪。”江月沉的声音像是平静的水面，不知藏着多少漩涡，“林叶也不是。”
像是在安抚林叶，他又重复了一遍：“林叶不是妖怪。”
“林叶....不是...妖怪....呜...呜呜，嗯...林...叶....不是妖怪...唔。”
林叶终是没有咬住颤抖的下唇，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一句，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最后带着哭腔的声音彻底听不出内容，只剩下嚎啕大哭。
这个偏僻的死胡同隔绝了一切，林叶哭泣也终是没有另一个人听见。
江月沉抱着哭到睡过去的林叶回了那个小破屋子。
江月沉想将林叶放到床上，但林叶却死死抓着江月沉的衣服不放。
无奈，狭小的床上挤着两个人，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江月沉想。林叶本来就没几两肉，睡觉也很老实，并不存在他自己所担心的“梦游”。
但是江月沉却有些犯了难，理智回笼，他真想把林叶从身上扯下去，胸口的衣服被林叶哭湿了贴在身上很难受。身上唯一的外袍还被扯散了，林叶的温热的鼻息打在裸露的胸口上，让江月沉全身僵硬。
而且他本来想转悠一圈再去王府看看的，没想到遇见了这档子事。
其实他本来应该把林叶丢在那不管的，毕竟他们欺负的是林叶，不是江月沉。
但是...
江月沉低头，盯着睡着的林叶，皱着眉头但是完全没有防备。
面具下俊美的脸有些扭曲。他不喜欢林叶，一点也不喜欢。
不喜欢这个弱小，懦弱的家伙。
他太了解自己了，这个想不到复仇，只会祈祷不被欺负的胆小鬼。这个哪怕被抵着脖子，也会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蠢货。
他讨厌自己。
他想杀了自己。
但是杀死自己后，他又剩下什么呢？
江月沉：“果然在外面衣服要穿全套。”
林叶：“那你为什么不穿？”
江月沉：目移，顺手牵羊
至于为什么江月沉只有一件外袍。
因为之前他的内衫被自己撕了包扎伤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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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妖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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