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后,日光透过雕窗,投入屋内。光影将那面屏风拉出长影,映照在床上那人身上。
玉石床上,帷幔之下,那女子身着白色里衣,墨色长发披散,面朝墙壁侧躺。此刻单手支撑着胳膊,作咬牙切齿状,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发力向内挤压,依稀可闻关节活动的咯吱脆响。
若非她此刻精力不足,否则定是要冲下床去将那位宿敌捉住押送过来,抓住他的衣领,逼迫他与自己重新进行昨日婚后日常大作战,这一次她一定要恶心得对方甘拜下风!
顾九怎么也想不到,昨日的‘我和宿敌成亲了’开幕赛,竟然以自己的突然昏倒仓促结局,且昏倒前的局势竟是偏向那位宿敌的!
当时自己发现了沈朔试探意图后,选择先发制人,将计就计。于是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将之前虚拢的双手握紧,化被动为主动,由自己做那个主导人。
好歹也跟沈朔认识了这么多年了,虽说关系一直不太和谐,但对于沈朔不喜旁人近身的习惯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本来被人碰就心烦,好巧不巧那个人还是他最讨厌的宿敌。
这岂不是更烦躁!
她这招分明是百试百灵,包恶心到对方的稳赢方法。
而且当时的反应也确实证证明了此法的可行性与高效性,灵脉恢复值直接加了10分,是之前的两倍。
可谁能想得到事情竟然会那样发展。
那可恶的宿敌竟然不躲不避不骂人,连手也不曾抽回来。而是选择一套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之术,顺着她的力度与思路,拆掉她的招。
在二人握紧的双手上进行发挥,将握着的手变为十指相扣。这便罢了,她甚至能勉强自己强颜欢笑,对沈朔说一句:‘厉害,你是会恶心人的’。
可是当他将二人十指相扣紧密贴合的手贴在脸侧,将那张神性禁欲的脸就这样随性地倚在她的手上。
那人起初低头,侧着身子,并未看她。却在缓缓说出那句富有蛊惑和危险意味的——
‘夫人此言,到是让沈郎心寒了……’时,抬眸看着她。
目光直白赤诚。
让她莫名觉得心中最柔软之处,被这人的目光灼烧出个洞来,此刻正隐隐发痛。又像是被猫在心口挠痒,泛起酥酥麻麻之感。
搞得她像是成了话本里贪图富贵美色,抛弃糟糠之妻,整日在外面胡搞的薄情汉了。
但这也算了,毕竟自己的实力摆在那里,想恶心到他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能差到这种地步,竟在吵架吵一半的时候昏倒了!!!
当初全身经脉碎裂,功力反噬,被冷热交替折磨得形销骨立,没个人形那会儿。
虽说身体残破羸弱,浑身精力恍如漏网里残存的水般了胜于无,使不上力气,呼吸都是种奢望,除开看着自己生命逝去外,再无他法。
但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她也能强撑着,爆发出力气,把修真界武力天花板的人物按倒在地亲了一口。
结果这么七年过去了,身体竟然差劲到这种地步!竟然在局势最关键的时候,一个不知声昏倒了!这谁能想得到?
昏倒就罢了,她自认倒霉。但能不能换个时间点啊,别选在自己落下风的时刻啊。
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强行终止,直接眼前一片黑,头往后倒跌落在枕头上,没了知觉,一觉睡到现在。
这种突如其来的昏倒,搞得像是她因为恶心不过对方,气急攻心无能狂怒之下才陷入昏迷,可分明自己还有战斗力啊!
就算是她天生点背,运气不好,偏要让她在这种落下风的时刻昏倒,那能不能换一个人出现在她昏倒的第一现场啊。
谁都可以,只要不是那位宿敌就行。
但实际情况就是,那天昏倒前她不但处于下风地位,在场唯一目睹了她昏倒的,正是那位宿敌——沈朔。
不是啊,这很难不被误解成是因为她比不过对方一时气急昏倒啊!
光是想到宿敌有可能这样误解,她就想要发疯!!!
绝对不接受!她顾九受不了这个委屈。
沈朔呢?沈朔在哪里?
速速与她重赛!
-
“咯吱!”
木质房门自中间向两侧敞开,那位宿敌手执青霜宝剑,踏步而入。
沈朔刚结束今日的修炼,眉心那枚朱砂痣此刻明艳万分,眼尾亦因血液流动而透出抹淡红。
使得他往日那好似悲天悯人,拯救众生的慈悲仙人模样,此刻少了几丝高不可攀的疏离感。姣好面容上平添了几分勾魂摄魄、夺人心智的魅惑。
让人忽然生了冲动,想将这高岭之花从那高台上拉下来,看他堕落,看他疯狂,看他跌落红尘求爱不得……。
可那人今日着一身黑色水波暗纹劲装,配同色系额带,系白玉腰带。周身平添肃杀之感,压迫更甚。
若有胆大妄为者敢向他靠近,还未触及他的衣袖便觉周围空气凝滞不动,面色发绀,唇腔内立刻由于缺氧而溢出一股淡淡铁锈味。
令人望而生畏,止步,不敢上前亵渎。
沈朔将青霜剑搁置一侧,走到房间右侧的角落里。
那儿摆放着一扇泼墨竹影屏风,此画出自名家大师之手,行笔流畅,顿挫有序。
恍若身临其境,入了月夜下的那片被风吹得作响的竹林,鼻息之间似乎都能闻到空气中随风卷起的,那股清新干净的竹叶香味。
沈朔一如往常,宽衣解带,将身上这套黑色干练劲装,更换为更为典雅宽松的浅青色圆领袍。
屏风后那人动作流畅,行云流水。他并不知晓顾九此刻的意图与心思,也不知晓自己早已被她擅自作主,预定参加了‘我和宿敌成亲了’的补赛。
于是——
他毫无戒备,衣衫不整,墨发披散之际,被人从身后抱住。
来人身形瘦削,刚到他肩头,将脸埋在他背上。
他身上的白色里衣,因她的动作变得松散,好在系带还未解开,使得衣服还好好地穿在他身上,未曾散开。
只是里衣终究太过单薄,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抱着自己的那人,在呼吸时身体的微微起伏,气流的流动力度,以及独属于那人身上的体温。
在整个房间最角落之处,在墨竹屏风阻挡之下。
这样一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这样的拥抱委实太过亲密。
‘成功调动宿敌情绪,加12分,灵脉恢复值0.32%’
果然她这位宿敌不喜欢别人同他有超出社交范围的亲密接触。
12分!整整12分,比昨日任何一次加得都多!
很好,她很满意。
因昨日昏迷落于下风而愤愤不平的心,此刻舒畅不已,获得胜利一雪前耻的顾九本欲就到此处,打算收手之时,却在那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
香味并不浓郁,恰到好处。
可这香味对她却似有奇效,只是一嗅,先前波动起伏的情绪,或愤怒,或不安,或恐慌,或兴奋……
此刻竟都如被成功安抚的困兽般,乖觉至极。
这种情绪得到安抚,周身戒备松懈下来的安稳感,天然地带着蛊惑人心的作用,竟不可抑制地吸引着她,即便知晓这是那位宿敌身上独有的香气,也不自觉靠近沉醉其中。
以至于她本来只是打算抱一下对方,恶心到对方拿到分数就收手。现在却不肯松手,不愿离去。
而是低头嗅他,似动物一样。
好香啊,怎么这么香,这香味以前有这么吸引过她吗?是不是用了自带迷惑效果的凝香丸?越想越专注,竟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你好香啊,怎么这么香,是用了凝香丸吗?”
话音未落,顾九理智瞬间抽回,脸上立刻便五味杂陈,好不精彩。宿敌有没有被恶心到,暂且不表,但是她脱口而出的心里话把自己恶心到了。
试想一下,如果一天突然被自己的宿敌从身后抱住了。那人不但抱你,还狗一样地嗅着你的味道。如此还不够,还要口出狂言,宛如流氓一般,环着你的腰说:“兄弟,你好香。”
任谁遇到这种事情,第一个反应都是生气,这搁谁不得恶心得半死。
顾九侧身仰头观察着那人的模样,自己都受不了了,那沈朔呢?讨厌与别人有身体接触,龟毛又洁癖的沈朔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那人言简意赅,神色自若,回:“没有。”
然后继续叠着衣服——
顾九:……
不是啊!这人怎么回事!
亏自己还担心是不是做过头了,结果这人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不仅没有,还在她纠结犹豫,反思忏悔的这会儿时间里,抽空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了。
怪不得她还在想那心魔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播报呢。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大哥,尊重一下她想恶心宿敌的朴素心愿好吗?
本来还想收手了。
但这人不愧是宿敌,轻轻松松一个叠衣服的动作就能将她的胜负欲再次拉满。
行,那就继续!
顾九看向那人掌心,那里浅浅攀上一层薄茧,触感粗粝,并非表面所见的那般养尊处优,那是长年执剑修行留下的痕迹。
细细观察不难窥见,几个微小尚未愈合的伤口在掌内零星分布着。
只需瞧上一眼,顾九便知晓这是那人练功时受的伤。
这人竟将以前的练功不要命习惯保留到了现在,还以为他都到了打遍修真界无敌手的程度,修炼力度至少会稍微减轻一些,没到还是同以前那般刻苦。
这般刻苦,再加上这人极高的天赋,与超群的领悟力。
在她昏迷的这七年里,也不知现在这人的修为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了,怪不得有底气敢当着那么多修真门派的面,将自己装进乾坤袋里,堂而皇之地带到这里来,还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怎么觉得这人比自己更适合当反派?难道是跟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宿敌,潜移默化被影响了?
近墨者黑了?
不过,她知道该怎么恶心他了.
只见顾九挽在那人臂弯,小鸟依人般靠着他,将他手握在掌心,指尖划过那人因为今日修炼而留下的细微伤口,娇滴滴地说:
“沈郎,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会心疼的,以后不许这样了。”
这样总该生气了吧。
顾九抬眸,那人依然是一脸平静,只点头道:“好,都听夫人的。”
可恶!这人怎么回事啊。
那这样呢?她就不信自己今天看不见沈朔生气了。
顾九持续动手动脚——
一会儿挑起人家下巴,说:“沈郎生得真是好看,小菩萨似的,我摸摸。”
一会儿捏捏人家肩臂,说:“沈郎平日练功真是刻苦,这肌肉安全感十足呢,我捏捏。”
一会儿牵牵人家小手,说:“沈郎的手纤细修长,赏心悦目,我牵牵。”
一会儿摸摸人家腹肌,说:“沈郎腹肌练得真是好,我摸摸,哟,好几块呢。”
……
以前这老古板被她碰一下像是沾了什么邪祟一样,她现在都做得这么过分了,手都快摸抽筋了。
这下总该生气了吧
那人神色平静如旧,语调清冷,道:“夫人还摸吗?”
顾九:……
“不摸!”
淦!
这人怎么个事,心如止水到了这个地步?她做了这么多,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识海中的心魔跟成了哑巴似的。
被自己亲了一口后,脸皮这么厚了?当年那个随便调戏就脸红的小古板呢!!!
被自己那一口给亲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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