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席上觥筹交错,众人相谈甚欢,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阮元林虽是东家,位置却也识相地排在下首,贺修晏代表的是郢都,理应位上座,他无论如何不会犯这样的忌讳,就连周洛谦的位置,这回都排在了前面。
周洛谦见时候差不多了,他示意奏乐伴舞的伶人先退下去,执一杯酒正要往宴厅正中去,阮元林却先一步走下席位,他爽朗地笑着:“感谢诸位赏脸,咱们桑落城许久没有聚得这样齐过了,阮某这一杯先敬各位。”
站在周洛谦身后的司决眼睛里饱含怒意,他抬脚便要朝前走去,微愣的周洛谦却立刻反应过来,手疾眼快地拦住司决,少年回头望着他,眼角都红了,这阮元林怎敢如此僭越,周洛谦拽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后拉了拉,眼神示意他不要动。
他说完豪放地饮了杯中酒,旁边下人识相地上去给他再次斟满,周围人都安静地看着他,左迟眉目依旧淡淡的,阮南琛带头起身:“敬父亲,这些年为城中事物操劳”,他又转向以左迟为首的名士席位,唇角勾起笑意,眼神却有些冰寒:“也敬各位名士终于舍得出山一会。”
阮南琛说完亦饮尽了杯中酒,他将酒杯倒转,朝着周围转了转酒杯,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好”,随即众人都站起来,纷纷干了自己的那杯酒,左迟没动,他端坐着,手指抚着酒杯开口轮廓处,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一位青衫道袍的中年人眉眼中有隐怒,他靠近左迟;“先生,阮家竟如此猖狂!”左迟摆摆手:“奉卿稍安勿躁,且看吧。”
阮元林满意地看着众权贵的捧场,宴中局势已明,他瞥一眼面色不好的名士席众人,冷笑一声,又看了眼刚饮完酒的周洛谦,心道,名士会又如何,当年他落选,这群没用的书生宁愿接受一个籍籍无名之人,也不愿选他,可笑,如今这桑落城,众人追随谁,谁当家,还不是他阮氏说了算。
众人又陆续坐下,阮元林朝着上方席位走去,贺修晏一行刚刚皆未动作,温聿单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看着缓步而来的阮元林,许蔚松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手中端着酒,也不喝,他扫了眼阮元林,嘴角几不可闻地扯了下,随即视线转向别处,似乎多看一眼都嫌碍事。
阮元林浑然不觉,他举杯对着贺修晏道:“贺将军年少有为,阮某早有耳闻,当年在太学,据说也是众人敬仰的先生,如今四处为将,还为我城解了燃眉之急,贺相不愧是当朝宰父,生了个好儿子啊,贺将军,此杯我敬你。”
阮元林依旧一口干了那杯酒,他将杯口朝下,向贺修晏示意,许蔚松早在他说出那番话时便微微坐正了身子,他挑了挑眉,这阮元林也真是个不怕死的,说话专往人痛处戳,谁不知道当年太学风波,贺修晏当朝顶撞永承帝,陛下震怒,革了他的职位,要不是碍着贺相,他恐怕早已被打入天牢,而这些年他虽从军,可陛下却没真的愿意给他机会在军中扎根,往往寻各种由头将他东征西调,就是防着他们贺家在军中起势。
贺修晏要笑不笑地看着阮元林,此人精地很,无非就是想说他如今军职在身,不过名存实亡,仗着父亲的权势才能在这桑落城为所欲为,底下有人在窃窃私语,目光在贺修晏和阮元林脸上划过,面上一片平和,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少顷,贺修晏端了酒,淡淡道:“阮老谬赞了,这些日子多亏阮老配合,不然这城中事务还真有些难办,传入郢都也不好听。”
话落,他将酒杯靠近唇边,顿了顿,慢慢饮了,温聿在他唇角刚碰到杯沿的时候手指蜷了蜷,但最终只是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桌上那只盛满酒液的精巧的酒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
周洛谦此刻也站出来,举着酒樽对贺修晏道:“将军大恩,桑落城百姓铭记在心。”
左迟也站起来,朝着贺修晏的方向拱手作揖:“多谢贺将军。”
其他名士也都随之站起来,依附阮家的权贵们也站起来,只是他们脸上青白交加,众人纷纷举起酒:“多谢将军。”
贺修晏这些日子割的可是他们的心头肉,名下众多铺子被查,为了补齐账目,他们甚至将许多私藏的房产地契都先抵押出去,平日里他们靠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收敛的钱财,如今都不知道还收不收的回来,可要是给贺修晏查到端倪,呈上郢都,保不准就是杀头的罪名,钱财和性命,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阮元林又倒了杯酒,稍微走近了贺修晏,笑着说:“将军,郢都离桑落城到底有些距离,这些日子在城中可还习惯?”
贺修晏语气不咸不淡的:“劳您挂心,尚可。”
旁边一名侍女倾身上前,为贺修晏斟酒,她身着轻纱,身材曼妙,令人浮想联绵,可贺修晏却微微侧开身子,视线也不往她那瞟,少女脸微微有些红,可她还是斟满了酒才轻轻退下。
阮元林看着他:“将军倒是个君子”,他微微靠近贺修晏,压低声音:“可是将军,这里不是郢都,将军年轻,不知道有些事能管,有些事却是万万碰不得的。”
贺修晏抬眸看他,平静的浅褐色瞳孔下却隐着锋芒:“哦?是吗?”
温聿正听着旁边阮元林和贺修晏聊些有的没的,忽然感觉旁边一道略微灼热的视线,虽然克制地很好,可惜,温聿对此事异常敏感,他侧过头,循着视线的源头看去,竟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公子,那公子面容温和,虽然脸色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眉眼间神色却很是温驯。
阮牧尘见温聿望过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转动着轮椅上前,旁边的侍女立刻递上一杯酒,他微微点头道谢,侍女羞红着脸退下了,谁人不知,阮家二公子最是温文尔雅,对待下人也永远春风和煦,从不随意打骂,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只是可惜了是个瘸子,不然不知会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
阮牧尘对眼前的漂亮男子举杯:“早听闻贺将军身边有位奇人,如今一见,果真不凡。”
温聿勾唇:“奇人?怎么个奇法?”
阮牧尘微微愣住了,没想到温聿会直接这么问,他手握着杯子,回想着下人来报的那些市井传闻,略微迟疑道:“许是...长得好看?”
温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公子倒是直白,难道鄙人除了这张脸,就没别的可取之处了?”
阮牧尘似乎有些慌乱,他忙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他有些无措地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随即他举起酒杯,有些羞愧道:“是牧尘失礼了,这杯酒,就当给公子赔罪了。”
阮牧尘刚喝一口就被呛了,他咳了咳,挥手挡开上前的侍女,声音有些嘶哑道:“无碍”。随即看了温聿一眼,将那杯酒饮尽了。
温聿始终撑着下巴看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阮牧尘将杯子放下,又从旁边侍女那些接过另外一杯酒,伸手递给温聿,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忐忑:“公子可愿原谅在下?”
温聿微微挑眉,心道这难不成非得喝了这酒才能算原谅?阮牧尘亏得是个男人 ,这副刚呛了酒苍白的脸上泛起微微红晕的我见犹怜的模样,谁忍心不原谅,温聿侧眸看了眼贺修晏的位置,却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他对上许蔚松的视线,许蔚松朝他悄悄眨了下眼。
温聿心下略微思索,他回头接下阮牧尘的酒,嘴角扬起一抹妖冶的笑来,那双桃花眼中似乎淬了星光:“好说。”
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清冽而微微刺痛,温聿将杯口朝下,对阮牧尘笑道:“公子这下可心安了。”
阮牧尘似乎有些赧然:“多谢,那便不叨扰了。”
温聿看着阮牧尘轮椅的背影远去,将那杯子随意置于桌上,刚想起身,却感觉视线一片恍惚,他抚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撑着桌子,一侍女忽然靠近扶着他,娇媚的声音响起:“公子可是醉了?奴婢扶公子去偏厅休息。”
温聿任由那女子扶着自己向外走去,眼眸微瞌,脚步虚浮,似乎真的醉了。
厅中已有许多人喝高了,脸上泛着红光,还一杯一杯地跟身边人接着喝,也有人陆续被侍女扶下去休息,大家顾着自己喝酒,根本没注意席上的人走了多少。
温聿被人安置在一间偏厅的榻上,侍女扶他躺下,房间里燃了香,似乎有些浓,侍女皱皱眉,忍着打喷嚏的冲动走到门口关上门。
榻上的人安睡着,睫毛密如蝉翼,脸上微红,呼吸平稳,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榻上昏睡的人,其中一个黑衣人看了眼似乎毫无所觉的温聿,对旁边一人低声说:“头儿,应该成了,带走吗?”
最高的那个黑衣人却没有说话,他端详着温聿,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来,古西没听到回应,转头望去,在看到那柄匕首时瞳孔缩了下,他惊道:“头儿?”
柯笙瞥他一眼,速度极快地朝榻上男子刺去,古西阻拦不及,怒道:“柯笙你疯了,主子需要他!”
柯笙对他的控诉恍若未闻,他眼中狠戾一闪而过,对着温聿的胸口猛地扎下去,原本睡得安稳的温聿却忽然翻了个身,刚好躲开那一刀,柯笙倏地皱眉,他抬眼望向温聿,还未多言,古西已经上来抱住了他,古西看到温聿并未受伤,微微松了口气,他瞪着柯笙:“主子说了不要伤他,你在干什么?”
柯笙将匕首从榻上拔出来,冷冷地扫了古西一眼,寒声道:“放开。”
古西看着他那陌生的眼神,愣了愣,嘴里却仍然坚持着:”不放,柯笙,我不知道你抽什么风,但是他关乎主子性命,你要伤他,除非杀了我。”
柯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肘往后一推,古西胸口钝痛,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眼看柯笙又要对温聿动手,他抚着胸口,对另外三人吼道:“愣着干什么,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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