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天个子矮,怕凌渊看不清点心,于是双手捧着点心盒,举高给凌渊看:“是,这是给小渊愿意抹药的奖励。”
凌渊从师弟拿出点心盒的那一刻视线就已经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上面,这个藤盒是他给观天做的,没想到被观天用来放点心了,只见那藤盒里码了两层整整齐齐的糕点,从桃酥到馅饼应有尽有,统一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其中一个白嫩的桂花糕躺在中间,一眼就吸引了凌渊的注意。
师父最拿手的点心就是桂花糕,凌渊小时候贪嘴,没少缠着无拘真人给他做,他这些年虽然在辟谷,但也不是完全不吃五谷杂粮,乍一看见这桂花糕还真有点馋。
但是观天一句“给小渊的奖励”瞬间让凌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他在心里混账的想:什么玩意,这个小崽子把我当小屁孩哄了吗?
观天见师兄没有反应,以为凌渊是在犹豫,于是放低藤盒自己低头挑了一个点心,他不知道是跟凌渊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着,竟然一挑就挑中了凌渊有点馋的桂花糕,“师父说奖罚要分明,不可过度亦不可吝啬,所以小渊只能拿一个……两个好了,你要桂花糕吗?这个我觉得味道最好。”
凌渊:“……”
这个小崽子不仅把他当小屁孩哄,还是站在师父的立场上哄的。
凌渊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顺着这蹩脚的梯子往下爬,他本以为观天给他点心是赔罪来了,结果小师弟是把他当儿子哄了,而且还哄的一点也不走心,别人哄人展示的都是弯弯绕绕的心里路程的结果,就观天哄人是把心里历程直接拿出来说,他到底是一颗聪明蛋还是笨蛋?
凌渊木着一张脸,如果这就是小师弟哄人的水平,那观天大概要光棍一辈子了,哪来的姑娘愿意跟这样一根棒槌过日子。
他心里这么刻薄的想着,却并没有泼观天的冷水,凌渊从藤盒里捏出那块桂花糕,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观天的脑袋,无奈道:“行了,一个就够了,跟师弟抢点心像什么样子,你放回去留着自己吃吧。”
观天一听凌渊的语气就知道师兄已经不计较了,他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把藤盒放了回去。
凌渊吃相不算优雅,但是也不邋遢,他是个急性子,没有那些个细嚼慢咽的讲究,吃什么都是囫囵吞枣,就两三步距离,观天放完藤盒回来的时候凌渊已经三两口把桂花糕吞了,久违的清甜蔓延在他唇齿间,差点甜掉他的舌头。
凌渊突然有点后悔,不知道自己在呈什么能,再拿一个不也行吗。
但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要小师弟的点心,凌渊只好砸吧了一下嘴里残留的甜味,拿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残渣,问道:“你存那么多糕点干嘛?放坏了怎么办?”
观天心说:因为对糕点没有什么兴趣,一直放那里就忘了吃了。但他本能的觉得凌渊不想听到这句话,于是话到嘴边刹住了,改成:“藤盒上贴了符咒,里面的点心可以放久一点,我又吃不了这么多。”
凌渊瞥了他一眼,观天搬出无拘真人天天念的车轱辘经,信口胡诌道:“师父曾说过温饱思□□,修真之人最忌讳贪恋口腹之欲,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沉湎于外物享受的人终会毁于外物,我把糕点放在那里,也是为了每日告诫自己不可贪多,要学会抵住诱惑。”
凌渊:“……”
刚还差点抵制不住诱惑的凌渊被这句话精准的戳中了尾巴骨,觉得小师弟在给人添堵上简直无人能出其右了,哪怕是稻草人和观天聊上个一时半刻,也得成为一个千疮百孔的柴火垛。
他听了这一通歪理,没好气道:“温饱思□□哪是这么用的,不过偶尔尝点甜的,哪里就算贪多了?你一个小鬼那么讲究做什么?”
观天点点头,自己也觉得这借口诌的够烂的,十分诚恳道:“小渊说的对。”
凌渊被小师弟一句轻飘飘的话堵了回来,下一句准备好的“别是和耗子精待久了,好的不学学坏的,搞了这一身屯粮的本事”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差点把他噎个半死。
他说又说不出来,发作也发作不了,憋屈半天气冲冲的留下一句我去修炼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观天站在原地纳闷,不知道为什么刚顺完毛师兄又炸了。
凌渊当然没有去修炼,他气冲冲的跑出了小院,一路祸害花花草草的乱窜,正好撞到了在春草堂里悠闲乘凉的仙鹤,于是毫不客气的跑去找茬,把人嫌狗厌演绎的淋漓尽致,惹得仙鹤和他大战了八百回合,才算是气顺了些。
仙鹤单脚立在无拘真人留在水心亭里的棋盘上,把掌门准备今天再战的棋子扫了个干净,居高临下的扇了凌渊一棒子,摆出个大鹏展翅的姿势引吭鸟叫道:“你没事做就去种地去,种地!在我这里发什么神经!滚蛋滚蛋!”
凌渊不甘示弱,恶人先告状道:“你完蛋了,你把师父的棋子撒了,今天厨房要做铁锅炖大鹅!”
仙鹤:“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不要……”
它鸟叫未落,无拘真人已经乐呵呵的迈着四方步悠闲而来,乍一看见水心亭中的爱徒和镇派神兽,掌门刚要露出一个慈祥的表情,端起他仙风道骨的气质,结果下一秒一颗棋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他面门,冲着掌门他老人家仙风道骨的天灵盖而去了。
凌渊和仙鹤打的难舍难分,仙鹤一扫膀子直接把棋子当成了武器,火花四射的一通乱射,崩出来的棋子直接砸到了无拘真人的脸上。
无拘真人:“……”
他表情抽搐了一下,仙风道骨的气质碎了一地,气沉丹田的怒喝一声,一句“孽徒!”一出口,成功的把复读鸡和不争气的大弟子一起吓老实了,纷纷停止了斗殴,站成一排窝在旁边当孙子。
掌门面沉似水的走了进来,一人一鸟给了一个爆炒栗子,心疼的捡起他命运多舛的棋子,这才转向他那糟心的弟子和复读鸡开始算账。
凌渊在师父这里成功的挨了一通训,被掌门呵令罚抄门规,他心满意足的散完德行,临走前不忘了对被罚去洗衣服的仙鹤做鬼脸,把那破鸟气了个倒仰。
他刚要撒丫子开溜,无拘真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掌门仍在气头上,他把捡起的棋子一个一个放回棋盘,落子坚定,仿佛知道自己昨天留在这里的棋子都在哪些位置,凌渊扫了一眼,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排错。
掌门沉声道:“小渊,你今天下午不要带天儿去武道堂了,让他来陌上院,为师有话要和他说。”
凌渊一愣,收了他的嬉皮笑脸,故作疑惑道:“师父叫师弟干嘛?”
无拘真人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气极了之后特有的苍白,闻言没好气道:“问这么多干什么?去修炼你的去,一天天的跟那个有分离焦虑似的,一点也离不开你小师弟,怎么?你要和他成亲啊?”
凌渊:“……”
掌门像赶苍蝇一样冲大弟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凌渊脸色不变,端着一张嬉皮笑脸,心事重重的走了。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它会打洞,人的性格由先天影响实在太大了,比如凌渊,他天性好动顽劣不堪,指不定在襁褓里面就已经开始连翻十个跟头,骨子里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账。
但观天不同,小师弟与凌渊除了都是人,其它基本就没有相似的地方。
观天在婴儿时期还好,会哭会闹,凌渊也就没看出来小师弟有什么特殊,觉得这孩子除了长的比较好,和普通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但自从雷劫过后,观天一夜长大,他脸上就再没有任何表情,话少情绪也少,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样子,这可不是用一句天性安静就可以解释过去的,毕竟这世上肯定有不爱说话的小崽子,但绝对没有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小崽子。
正常的孩子应该是看见屁大点的东西都要问来问去,烦人精似的每天十万个为什么喋喋不休,尤其是在小的时候,小孩出门溜个弯可能都要蹲路边下瞅半天,一条虫子都要折腾来折腾去,这与天性无关,这是一个活物的本能,他们凭借好奇心认识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都是建立在观察上的。
但凌观天这个小崽子,自有意识开始就是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他是白纸一张,却白的一点也不无知,凌渊偶尔看着观天的眼睛,会有种小师弟万物皆在心中的感觉,那种与世隔绝感不是自闭的表现,而是一种春风化雨般的平静。
他仿佛是个天生地长的灵物,只是恰好投成了人胎,乍一看简直像是玉变的妖精。
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凌观天哪怕真的是快玉,也要被凌霄派的鸡飞狗跳给捂热了,这几年他也越发有了活气,见师兄怒气冲冲的出了小院,观天识相的没跟出去,打算坐在原地等他回来。
凌渊几年前浪子回头,突然改了他不务正业的脾性,这几年修炼下来逐渐沉稳,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大师兄的风范。
但碍不住他骨子里仍旧是个混账,观天从师兄怒气冲冲的后脑勺里看出了他的憋屈,大概猜到他是出门找耗子精或者仙鹤撒野去了,自己此时跟过去只会火上浇油,没有必要跟上去添堵。
观天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没事可做,于是开始琢磨凌渊的一举一动,师兄天生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当一个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人把所有的注意都汇集在一处时,产生的效应是很可怕的,凌渊的一举一动在观天这里都会被反复咀嚼,他通过师兄观察这个世界,自然也就爱他所爱,恨他所恨,长此以往几乎要成为凌渊肚子里的蛔虫。
但凌渊正处于难以捉摸的青春期,这天下所有父母穷其一生都读不懂的疯癫时期自然也不是观天一个小崽子能搞懂的,他琢磨了半天,仍旧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惹了凌渊。
于是这棒槌十分有实验精神的拿起那瓶堪比凶器的药瓶,面无表情的摸出一把凌渊随手丢在一边的佩剑,然后对着自己的胳膊就划了下去。
他混账的想:管小渊在想什么,我也经历一遍不就都知道了。
然后这混账的行为就让凌渊抓了个现行。
凌渊本来就心事重重,没想到一推开门就让他看见小师弟自残,当场吓了个魂飞魄散,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一把夺过观天手里的佩剑,怒喝道:“你在干什么?!”
观天让凌渊吓一跳,没等回话,凌渊就接着连珠炮似的的怒吼:“你不想活了吗?谁允许你动我的佩剑的,这是你能玩的吗?我才一会不看着你你就给我惹这么大祸出来,你要上天吗?!”
观天:“…我……”
“我什么我!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玩剑的?你要是闲的就给我种地去!这才一会,你……”
凌渊气的几乎语无伦次了,他一边骂一边掰过观天完好无损的胳膊来回审查,观天没来得及划下去,胳膊仍旧是完好的,但凌渊还是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恨不得当场给观天一顿暴揍,让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混账事!
等凌渊终于听进去一点人话,观天才磕磕绊绊的把后面的话补上,表示自己只是想试一下药的威力,结果毫无疑问的踩在了凌渊的雷点上,换来了师兄更加喋喋不休的训斥。
观天从来没有感觉凌渊这么聒噪过。
凌渊气的有心想把观天吊着打一顿,但对上小师弟的眼睛又死活下不去手,只好自己把自己气了个半死,着实是体会了一翻为人父母的崩溃。
观天从来不做危险的事,凌渊也就从来没把这些利器放在心上,但没想到小师弟平时风轻云淡,结果一玩就玩大的,看来以后再不能把这些东西放在他旁边了。
凌渊想到做到,他呵令观天以后都不许拿剑,然后蝗虫过境似的,把屋里屋外的所有利器搜刮一空,全部扔远了。
观天眼观鼻鼻观口的坐在软榻上,摆出一副我知错了的姿态,看着凌渊如临大敌的检查了一遍屋里所有的陈设,连稍微有点尖的桌角都让他削平了,觉得师兄未免小题大做,他又不是没长眼睛,难道还能被桌角撞到吗?
但他识相的没说出来。
凌渊翻箱倒柜完,确认屋里没有危险的东西了,才给了观天一个眼刀,说出了那句全世界小孩都深恶痛绝的话:“以后还敢不敢了?”
观天:“……”
他老老实实道:“不敢了。”
凌渊这才脸色缓和了些。
他这一缓和,也觉得自己方才反应过激了,现在再看师弟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觉得自己太凶了,观天刚才还给自己涂药分点心,结果他一上来就把小师弟凶了一顿,未免有点太过了。
凌渊于是咳了一声,不尴不尬道:“行了,下不为例,对了,师父让你下午去一趟陌上院,你别跟着我去武道堂了。”
观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哦。”
注: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老子·道经·第十二章》
我有罪,我和小渊儿一样贪嘴,刚吃完饭就又买了个甜品,我忏悔……[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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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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