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天的身上突然闪出一道白光,并不刺眼,柔和的简直像萤火,凌渊点在他身上的鲜血在白光的映照下开始往下渗,仿佛被观天的皮肤吸收了一样,眨眼间便全部消失了。
阵法中心的观天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却没有动作,两只眼睛的瞳孔竟然一黑一白,仿佛是个阴阳八卦图,无拘真人当即脸色就变了:“封灵阵?!”
所谓封灵阵,和锁灵阵可完全不同,锁灵阵只是通过阻断修士与天地之间的沟通从而压制他们的修为,锁住的是外界,修士一旦出了阵法,修为便会自然恢复,但封灵阵却是直接在修士经脉里下手,从根源上封印修士的灵力,改变他们的体质。
一旦凌渊的阵法完成,这个封印将永生永世跟着观天,除非施阵者身死,不然封印轻易不会破除。
师父这一声几乎吼破了音,凌渊目不斜视,任凭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涌出,仿佛不要灵石一样的往观天身体里送,他的脸色白的吓人,转瞬间便浮上了一层死气,无拘真人要被大徒弟这近乎献祭一般的举动吓死了,连忙射出第二道符咒,想要打断他的施阵:“混账!还不快住手!”
凌渊这次却不闪不避,他掀起眼皮看了师父一眼,一双眼睛竟然同观天一样,变成了一黑一白,瞳孔中闪着诡异的血光。
无拘真人心里狠狠一跳,这眼睛颜色一出现,便代表施阵者已经开始结契了,封灵阵何其凶险,稍有差池凌渊便要被阵法反噬,无拘真人万万不敢拿徒弟的性命冒险,他连忙收手,符咒险而又险的拐了个弯,堪堪从凌渊的右手珠串上擦过,碰撞出让人心惊肉跳的滋啦声。
凌渊见师父不敢真的打断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对气得要原地升天的师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师父,锁灵阵只能解一时之祸,根本没办法长远,您不也知道吗?干脆让弟子把这封灵阵布完,直接从根源上破除对观天的诅咒,还师弟一个太平清净,不好吗?”
无拘真人简直要被气笑了,“太平?我看你是刚会走路就以为自己能飞了,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了,你以为这是好玩的吗?封灵阵以命魂为基,以鲜血为引,连大能修士也不敢轻易施阵,你一个小小的筑基,谁给你的胆子?我看你是找死!”
凌渊当然知道自己是在找死,但他别无选择,难道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师弟受天雷折磨,师父修为尽废吗?
他凌渊要是坐视不管,干脆戳瞎自己的双眼,废掉自己的丹田,滚出凌霄派一了百了算了。
凌渊心里仍旧有火气,听了师父这一通气急败坏的责骂,心里却诡异的涌上一股快感,这层树立在师父和他之间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到如今他再也不用旁敲侧击,也不用遮遮掩掩,于是混账道:“封灵阵不是什么好东西,锁灵阵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师父,不要自欺欺人了,锁灵阵救的了观天一时救不了他一世,长久下去您和观天一个都活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小师弟既然是我捡回来的,那我对他负责便是天经地义,不要你一个人全担了去!”
无拘真人额角青筋暴跳,感觉自己再听这混账胡扯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怒道:“我不跟你废话,你赶紧给我停下来,不要逼我破阵!”
凌渊才不怕他,“您老人家要是可以破阵早就出手了,还用的着和我扯这么多。”
无拘真人:“你个兔崽子你……”
掌门话音未落,凌渊脸色一变,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一咳嗽嘴角便流出鲜血,那鲜血仿佛被白光吸引,由阵法牵引着一丝不差的全部涌入到观天的身体里,贪婪的维持着阵法的运转,凌渊踉跄了一下,险些被自己这一咳嗦给咳趴下。
无拘真人心梗都要犯了:“凌渊!你给我滚出来!”
那混账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神神叨叨道:“嘘,师父,你听,雨声变小了。”
无拘真人:“什么?”
凌渊抬起头,用他那一黑一白,诡异的不得了的瞳孔看向远处的天空,无拘真人顺着大徒弟的目光看去,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雷劫竟然远了。
凌渊终于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少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站着,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看起来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了,他浑身都是泥泞,雨水混着泥土粘在他头发和湿透的衣服上,整个人狼狈不堪,背影却透着几分肃杀之意,在这瓢泼大雨中站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
有时候人就是要拼一把,不拼一把怎么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呢?
无拘真人几乎愣住了,不敢相信凌渊这三脚猫的功夫竟真能封住先天灵体,但下一秒,凌渊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只见本已经开始远去的雷鸣又停住了,转眼间又涌了回来,仿佛刚才的远走只是个幻象,是天道为了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开的恶劣的玩笑。
凌渊的脸色更难看了,观天周身的白光瞬间便被涌过来的黑云压的暗淡了下去,狂风卷着雨水和池水一起翻滚而来,一时间天地皆淹没在这雷鸣阵阵的水雾里,凌渊的视线顺便被水雾遮挡,他一咬牙,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毫不犹豫的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在无拘真人的怒吼中,狠狠地刺了进去!
却没刺成功。
他的剑柄被一只手稳稳的拖住了。
那一瞬间,天地似乎都静止了。
凌渊几乎是呆在了原地,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小渊”,他才猛地回过神,被拖住的手突然一麻,似乎被磕到了麻筋,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狠狠一哆嗦,左手手腕瞬间泄了力气,佩剑脱手而出,被另一只手顺势接住了。
凌渊是带着一剑见血的决心去的,这一剑没砍成功,设想的见血的痛苦却没放过他,他的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凌渊一哆嗦,失血过多几乎要让他站不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却被身后的人稳稳的撑住了。
那个人个头似乎与自己一般高,嗓音却没有之前那么稚嫩,他的手不大,只比自己小了一点,仍旧干净光滑,一股熟悉的草木香从身后传来,又熟悉又陌生。
凌渊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天?”
观天却不让他动,小师弟温柔又不容置疑的掰过他的肩膀,仗着凌渊现在使不上力气,强行把师兄掰成与自己面对面的姿势,周围水雾弥漫的厉害,凌渊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看不清观天的脸,心里只有老子非要把这破天雷撵滚的执念,支撑着他没当场倒下去,于是伸手去推观天,要去够自己的剑。
观天却不让他动,这小混蛋不准凌渊乱动,自己却毫不客气的对凌渊动手动脚,把他淋成落汤鸡的师兄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凌渊硬是让观天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要出声喝止,却感觉观天的手最后停在了他的手腕伤口上,然后不动了。
凌渊没精力管观天要干什么,看不清也不耽误他上蹿下跳,他见自己没力气挣脱这小崽子的束缚,只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别耽误事,雷劫要来了,快!把剑给我。”
观天却保持这个姿势没动,天雷近在眼前,凌渊不打算和师弟大眼瞪小眼的浪费时间,他刚要强行掰开观天的胳膊,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观天捏住了,随即整个右手被抬了起来,凌渊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陌生的温热便不由分说的覆盖上他的手腕伤口,有什么潮湿温暖的东西碰到了他的伤处,尖利的犬齿咬在了上面,鲜血瞬间被咬了出来,很疼,又很痒,立刻便让凌渊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很难说这是什么举动,不是轻吻,也不是磨牙,更不是凌渊小时候打发观天睡觉,在那小崽子额头上落下的晚安吻,而是一种带着嗜血的,近乎强制性的撕咬。
凌渊瞬间僵在了原地,从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僵成了一根呆若木鸡的木头。
轰隆一声,天雷终于落了下来,阵法在雷劫中开始剧烈晃动,凌渊被这一劈劈回了神魂,三魂六魄,外加凌观天这流氓身体里的那个,一起在他脑子里排着队的尖叫,叫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辈子没这么感谢过天雷的醒神作用。
凌观天不知道发的什么癔症,刚啃完凌渊的手腕,他又抬起头,对着师兄的脸就凑了过来,凌渊直觉不阻止要出大事,立刻推开观天,这一次他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用了巧劲从师弟的钳制中脱了身,顺便一个滑铲,险而又险的夺过了观天手里的剑。
虽然不知道小师弟是什么时候醒的,又为什么变得这么稀奇古怪,但封灵阵一旦启动,阵中人便轻易不能逃脱,观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根本碍不了他的事,凌渊于是毫不客气的把剑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眼也不眨的砍了下去。
这把剑第一次见血,竟然是对着自己的主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人命不好还是剑命不好,凌渊闷哼一声,心头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剑身滴落在阵法上,阵法顿时光芒大作,周围的水雾在白光中散去,凌渊艰难的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好歹没让自己对着天雷跪下。
他几乎是不要命了,浑身疼的直冒冷汗,手抖的几乎握不住剑柄,还不忘用心头血接着画符,终于,凌渊最后一个符咒落地,封灵阵立刻伸出无数根丝线,直冲阵眼中的观天而去,把他严丝合缝的包裹在了里面。
天雷似乎振动了一下,仿佛找不到要劈的人似的,气急败坏的在地上狂轰乱炸了一通,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消失了。
万物俱静,这场浩浩荡荡的天罚就这么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骗过去了。
凌渊强撑着神智听天雷的声音,直到彻底听不见了,他心里的那口气才猛地松了下去,随即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凌渊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但他实在太累了,根本听不清那老头子大呼小叫了些什么,他的意识和灵力一起在流逝,渐渐感觉不到天地,也感觉不到自己了。
凌渊心里的气一松,脊梁骨跟着塌了下去,眼看要与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无拘真人被他吓得肝胆俱裂,掌门迈着这辈子最快的步子冲了过去,但他自己尚且被七道天雷劈的外焦里嫩,凌渊只替他分担了最后几道,眼看要接不住鲜血淋漓的大弟子,却见凌渊被一人伸手一揽,小心的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观天坐在地上,他一身白衣,立刻便被师兄的血染红了,像上次一样,一道雷劫过后他便会迅速长大一截,光看背影,也能看出来他现在差不多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身形萧条,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一头黑发蜿蜒在地,又长了许多,周身萦绕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飘渺感,而他珍重的抱着怀里的人,整个人看起来又不显得那么飘渺了,仿佛他全部的牵挂,所有的爱憎,一生的哀乐都落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他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在毁天灭地的天罚后,在师父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拿起凌渊那把沾着主人鲜血的倒霉剑,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内府,把自己新长出来的一根灵骨,渡到了凌渊的丹田里。
以魂封灵,以骨为饲,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傻的一对师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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