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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蕴星已经烧得有点迷糊了，浓密的眼睫垂落，打下一小片阴影，眼皮沉重到掀不开。
假如放在平时，脸皮薄的他肯定会注意来自周围人群的注视，不可能若无其事地接受霍川的公主抱。
起初低烧的时候，仅仅是头晕脑胀，趴在课桌上还能稍微缓一缓。
如今温度升得越高，仿佛整个人置身于密闭的“魔方”当中，拨转一下方块就是天旋地转。
出门前吃的三明治早已消化掉了，可林蕴星莫名感觉到一阵反胃，喉头泛起酸意。
纤白的手指死死攥着，不知何时抓住一截霍川的衣领，蓝白布料被拧得不成样子，皱巴成一团。
人在最难受的时刻，往往会无意识地向依赖的人求助。
比起工作忙碌的父母，林蕴星跟竹马待在一块的时间更久，这会儿小声地唤道：
“哥哥……”
妹妹原先的头发偏长，差不多可以绑小揪揪的那种，在国庆假期过完之前，特地去剪了一次。
脸侧的发丝尽数勾在耳后，圆润小巧的耳廓完全显露出来，病态的红晕向耳根蔓延而去。
林蕴星此时双眼紧闭，长睫却在止不住地震颤，平添几分易碎感。
他没什么力气，只能勉强喊一声“哥哥”，为了抑制住翻涌的呕吐欲，不得不咬住下唇。
“我知道星星不舒服，别怕，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低头瞧见妹妹这副憔悴的模样，霍川简直快要疯掉，恨不得代他受过。
偏偏眼下正逢放学时分，高中对面还有一所幼儿园，各种私家车、出租车堵满了校门口的马路。
霍川抱着林蕴星，一路走到车站也没能拦到空的士，直到瞥见一位同班男生坐在副驾驶座。
情急之下，他冲着大开的车窗拍进一张百元大钞，转身就坐进后座，语速极快地说道：
“不好意思，你不着急吗？这辆出租车先送我们回家可以吧？”
男同学：“？！”
从哪里冒出来的？！
男生本想说一句“先送你们没关系，不用给钱”，手却自动将粉红色钞票揣入裤兜里。
咳，实在是很难克制住。
司机师傅一打方向盘，见第一位乘客没反对，便依照霍川指的路线开。
而那位男生透过车内后视镜，打量坐在后排的同班同学，毕竟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一米八七的个子，根本伸不直腿，衬得后座空间都变得狭小许多。
他此刻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手，帮怀中人捋开颊边凌乱的发丝，另一只手臂圈拢着少年纤细的腰肢。
从男生的角度看过去，无法看清被霍川抱着的人长什么样。
其实也用不着特地确认，除了隔壁班的林蕴星，还能是谁？
霍川在班上一直是低调沉默的存在，课间很少待在教室，一下课就会去旁边的班级。
像是已成为编外人员。
霍川是全班最高挑的，打球技术也特别好，同班的男生多次找他约球组队，却屡战屡败。
回回收获一句冷冰冰的，“没空。”
一大帮男生打完球，踩着上课铃回教室，路过隔壁班，扭头就能看到霍川蹲在林蕴星身边。
恍若一头驯服已久的烈犬，再没有任何攻击性，眼中只能装得进主人。
男生依然清楚地记得——
少年坐在座位上，细白双腿乖乖地合拢，手里捧着一罐旺仔牛奶。
他似是察觉到窗外投递而来的目光，转头回望，澄澈的琥珀色眼眸微弯。
林蕴星真的好可爱。
谁会不喜欢他啊？
男生想到这里，没忍住瞟向车内后视镜，企图再一次与漂亮的少年对视。
可惜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瞳，对方的眉弓骨生得高，反衬眼窝愈发深邃。
霍川没有笑，替林蕴星整理过碎发的宽大手掌也没有收回，仍旧挡在妹妹的脸侧。
他不经意地屈指揉动骨节，骤然间响起几声清脆的“咔吧”，似乎什么都没说，却又将阴暗的心绪阐述得明明白白。
霍川平日里总是扮演一个靠谱稳重的好哥哥，百依百顺的温驯一面仅妹妹可见。
唯有在林蕴星看不到的地方，才会展现出几分狰狞之态，毫不掩饰自己对情敌的排斥。
林蕴星长得好看，人缘极佳，有些看不惯、有嫉妒心的同性躲在背后嘀嘀咕咕。
男生曾经亲眼见证同班同学前脚在群里发“呵呵，不就是娘娘腔吗？”，后脚就被霍川拖出去，后来还公开在朋友圈做检讨。
难道喜欢林蕴星同样属于“违禁事项”，也会挨揍，男生悚然一惊，趋利避害的本能令他先一步挪开视线。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停下，再抬眼就看见霍川稳稳抱着林蕴星走过车边。
“车费给你了，其余的休想。”
他听见霍川如是说。
林蕴星睡着了，却因为高热而睡得不安稳，搭在竹马臂弯处的腿时不时凌空蹬踹几下。
他细眉微蹙，渗血的唇好不容易结痂，又被咬破第二回，直到某种冰凉的物什贴过来。
“乖宝醒醒，这是体温计，我给你测一下|体温，不能咬。”
霍川将妹妹抱回到卧房，不敢给他盖太厚的被子，担心越捂温度越高，于是只覆上一层薄被。
“噢……”
林蕴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站在身前的竹马哥哥几乎晃出了重影，一下子数不清具体的数量。
他晕得厉害。
扛不住似的快速闭眼。
毛巾放入脸盆里，变得微凉湿漉，轻轻地擦过少年的额头和眼窝。
偶尔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在两侧的太阳穴留下些许泪痕，这会儿也被逐一拭去。
林蕴星的皮肤非常娇嫩，指腹稍微一摁就能制造出斑驳的红痕。
霍川视他如珠如宝，施加的力道比薄纸拂过重不了多少。
五分钟已过，口腔温度计被取出，垂眼一瞥显示出“39.1℃”，霍川赶紧奉上退烧的药片和温水。
林蕴星是个热衷于吃甜食的妹妹，极度厌恶苦涩的东西，在第一时间偏头躲开。
“我不想吃！”
他绷着一张精致的小脸蛋，抬手捂在嘴边，另一只手横举，肢体语言写满了抗拒。
霍川单手托住妹妹的脸颊，软嫩的肌肤持续发烫，摆出两个选择，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星星，你现在是高烧状态了。要么吃退烧药，要么去医院挂吊瓶，你选哪个？”
“……”
林蕴星逼不得已重新睁眼，尚未出言答复，几滴晶莹的泪珠就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既渴望躲避吃药，又不愿接受针头刺破皮肤的感觉，“两权相害取其轻”，反复摇摆的天平终于停住。
短暂地迟疑片刻，林蕴星伸出一只小手，扒着霍川的腕骨，埋下小脑袋“嗷呜”一口。
几乎是在一瞬间，湿滑的舌尖蹭过掌心，没有过多地停留，旋即毫不犹豫地撤离。
霍川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大脑“嗡”地一下归于空白，只剩下眼睛犹在眨动，紧盯眼前的妹妹。
退烧药片刚入口就很快融化开来，又苦又涩的味道充斥于唇齿间。
林蕴星抢过竹马手里的水杯，猛灌好几口水，“咕嘟咕嘟”咽下去，还是没能冲淡苦味。
“呜哇——！”
他随手将杯子抵还给霍川，紧拧眉头，皱起小巧的鼻子，嘴角下撇，一副烦闷到不行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林蕴星又不满意，吐出一截艳红的小舌头，展示给竹马哥哥看。
他没说话，光是瞪眼，试图表达出“苦死我了，都怪你”的意思。
“……”
理智告诉霍川，应该尽快别开眼，不要多看，避免头脑进一步失去控制。
可他的眸光遵从本心，格外贪婪地黏连在不该久留的地方，包括那破了皮的红唇。
林蕴星不过是想控诉一下而已，没过多久就收回了小舌头。
霍川感到遗憾之余，垂眼看向校服胸口处的半个唇印，又愉悦起来。
林蕴星原先靠在床头，眼下有点撑不住了，小身子慢慢往下滑。
霍川僵直的模式好不容易才解除，赶快伸臂扶住浑身发软的少年。
他摸摸林蕴星的额角，小声询问公主殿下的想法：
“妹妹，吃了药就先睡一觉，待会儿给你煮面线糊，再加点酱油瘦肉羹好不好？还是你想吃别的？”
“好呀~”
林蕴星没听到“蔬菜”的选项就很高兴，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
正打算换掉脸盆里的凉水，重新装温水过来给妹妹擦身，却被一只小手攥住衣摆。
林蕴星躺在枕头上，仰头望着霍川，用疑问句道出一则命令，“哥哥，你今天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呀？”
“……好。”
霍川怎么会拒绝林蕴星呢？
娇弱病号呼呼大睡，他的竹马哥哥忙前忙后，抽空去了一趟药店和菜市场。
有部分药品过期，必须要补充新的，还得购入妹妹想吃的新鲜瘦肉。
好在忙活一天下来，林蕴星顺利退烧，有胃口吃饭就拥有了恢复的力气。
他回到房间就发觉空调遥控器消失，委屈道，“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怎么睡呀？”
霍川生怕娇气包开“15℃”，提前一步没收工具，温和而不失坚定地回答：
“星星，需要我提醒你吗？下午就没开，你依旧睡得很熟。再说了，十月份不开空调没问题。”
“……”
小猫挣扎失败。
小猫默默躺进被窝。
林蕴星的睡相不是很好，卷着被子翻身，还总是习惯于把抱枕一并带走，动作幅度不小。
两人中间的空隙迅速扩大，霍川担忧着会有冷风钻进来，只好主动靠过去些，再帮妹妹掖好被角。
“呼……”
心上人平稳的呼吸近在咫尺。
霍川甚至可以想象出，林蕴星侧过去睡的姿态是什么样的。
一定是以右手握拳抵在下颌处，脸蛋的软肉略微嘟起来，而唇瓣抿着，小小的梨涡也会显露出来。
妹妹这么可爱。
谁会不喜欢他啊？
霍川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忽地回想起中午同车那个男生看向林蕴星的眼神。
——带着期待与欣喜，没有太多的要求，仅仅是看一眼就能感到满足。
但霍川清楚地知晓，自己跟那个男生、其余倾慕林蕴星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做不到“满足”，永远贪得无厌，明明站在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却还是恬不知耻地想要得到更多。
早晨在洗浴间时，霍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林蕴星的侧颜，也没有错漏镜子当中映出来的自己。
他的眼底是凝滞不动的黑海，时刻准备着卷走岸上的游客，贪婪地扒在妹妹的身上不曾挪移过。
林蕴星并非他的所有物，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他身边，与此伴随而生的“依赖”也是在短期内有效。
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又怎么样呢？
霍川的胸口堵得厉害，有种难以排解的滞涩憋闷感，又像是一团火苗塞在其中跃动烧灼。
——星星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去回应那样“阳光”的眼神？
有的人身体抱恙，睡得极香。
而有的人心怀不轨，彻夜难眠。
星星：(。-ω-)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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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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