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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公主

“相传,有个遥远的国度,名曰:圜国。

圜国有一位姓方的将军,将军能文能武,统领将士,张弛有度,他手下的将士各个骁勇善战,后来,他自立国度,名曰:方国。从将军成为帝王,他也得心应手,治理国家,励精图治,很快,就和圜国平分秋色。

直到现在,提起“方”这个字,周围的蛮夷部落皆闻之色变。因为方将军曾经以洛水河为界,将蛮夷部落逼退在洛水河以北。

而那洛水河本不叫‘洛水’,它曾经没有名字,那是方将军当上方国国君之后改的名字。

那时候,方将军还是一位少年,在一次落了月光的夜里,到河边练武。

他练武的身影倒映在了湖面上,湖面又将他的影子映在了夜空里。浩渺的天上啊,有一位美丽的仙子,居然看痴了他的影,一不小心,从天上掉了下来。

仙子掉落在了湖面上,湖面月亮的影接住了她,她轻挪一步,怕踩痛了月亮影儿,却误踩了星星们的影,她又挪步去避,飞到了岸上,方将军的面前。

皓月下,美丽飘渺的仙子啊,与那少年将军,就这么遇见了。”

“那后来呢?”梳着双丫髻的粉嫩孩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静若芙蕖,轻柔地抚摸女孩的发,她不语,只是浅淡地笑着,笑意中含着浅淡愁绪,晕染开来,似花瓣上一层薄薄的露珠。

画面一转,小女孩的身形稍长了些,却还是梳着双丫髻,春杏似的眼盈满了泪水,泪水顺着女孩的面颊一路淌,落在了与她白嫩小手紧握的苍白指节上。

泪水模糊了女孩的视线,但是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滞涩地拂去她脸颊上的泪,这只手无比温暖,有声音缓缓道:“铃儿不哭,等你父皇归来,要告诉他:我嫁与他......我.......”

“殿下,殿下,该醒醒了……”,轻柔的呼唤穿过朦胧梦境。

娇若春桃的少女睁开了眼睛,带出了梦里的最后一滴泪,泪水落在了早已湿透的枕席上。

入眼就是她的贴身宫女——崔兰儿,层层纱幔后,站着的是几个她熟知的宫人。

少女的神思恍惚,哀伤的情绪萦绕在她的心底,逼迫她在心中自问:母后当日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连这个都记不住?

就在她内心挣扎,苦苦自问时,崔兰儿伸出大拇指覆上她的眼角,轻轻揉着,一路揉到了太阳穴,少女的意识清醒不少。

“殿下,怎得睡觉又流口水了,这个习惯要改哦。”崔兰儿深知少女的哀伤,但她不希望少女加重这份哀伤,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要想法子转移少女的注意力。

心思单纯的少女,却以为她的贴身侍女真的是这么想的,羞恼瞬间蹿上心头。

少女瞪圆了杏眼,挥开了崔兰儿的手,绕着面前之人爬下了床,“本宫要穿衣梳洗!”她看着纱幔后的宫人,宫人们上前,为她穿衣。

少女名唤赵瑜铃,是圜国的七公主,封号淳乐,刚行过及笄礼,其上有一位长姊和五位兄长,其母为病逝的先皇后。

崔兰儿看赵瑜铃恼了,却也不急,轻轻笑着,她待宫人为赵瑜铃腰间挂好铃铛,正要梳发时,缓缓上前,从另一位宫人手中接过了梳子,熟稔地为赵瑜铃梳起发来。

赵瑜铃在铜镜里瞧见了崔兰儿,却也没有挥开她,因为她是宫中最会梳发的人,赵瑜铃喜欢她梳的发。

崔兰儿轻柔的一边为赵瑜铃梳发,一边道:“殿下,话本子里的方少侠,马上就要随承威大将军来了,就在这几日。”

赵瑜铃的眼睛亮了亮,但是她还不打算那么快原谅崔兰儿,也不说话,只是在心中默念“方少侠,方逸”这几个字。

她曾听崔兰儿在话本子里讲过方逸:方国三皇子方逸,字暄舟。他自幼喜爱武艺,他的父皇就为他寻来了许多民间高手教他武艺。加之他天资聪颖,年仅十余岁的他,便耳濡目染了百家功夫,同龄人之中,鲜少有其对手。

他常常夜伏出宫,或离宫数日,外出行侠仗义。他的事迹被编写为民间话本,广传天下。

可刚及冠礼的他,却遭敌国入侵之外乱,帝王驾崩之内乱,曾经意气风发的他一朝被选为了质子,跟随圜国大将军来到异国为质。

当赵瑜铃正在思索间,外面有太监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公主殿下!三皇子的信来了!”

崔兰儿正欲训斥太监,叫他稳重些,赵瑜铃却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跑了出去。少女的注意力总是一惊一乍。

崔兰儿张了张手,似是想拉住赵瑜铃,可终究迟了一步,好在她已经为赵瑜铃梳好了发,但还是气恼地跺了跺脚,跟了出去。

外边阳光明媚,有位年约四十,瘦瘦高高且面含谄媚之笑的公公,赵瑜铃看着他,顿感其面容无比和善,心中欢喜之下,早已忘了对崔兰儿的不满,对身后跑出来的崔兰儿道:“赏,重赏。”

崔兰儿只好领命,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公公手上。

“奴才听到殿下谈及了承威大将军返京的日子,大将军正是今日返京,估摸着就在殿下今日下学后。”他接过银子,笑容咧到了耳根后。

“原是如此,那今日街上必定很热闹。”赵瑜铃低垂下眼眸,她想去看看,看看热闹的市集,也看看听了许多回的方少侠。

“殿下如果想出宫,奴才可以帮忙……只不过……”

“大胆,敢怂恿公主出宫!你……”

“兰儿,听他说完。”赵瑜铃皱眉看着跟随自己许久的宫女,刚刚对她的气又涌上心头。

公公本被吓了一跳,听到赵瑜铃的话,垂眸壮着胆子道:“殿下,今日宫内都在忙着准备明日的宴席,出去采买的宫人有许多,您可混入其中,奴才会为您打点一二。”

“那便替本宫打点。”赵瑜铃眼睛亮了起来。

“殿下……”崔兰儿还想阻拦,却被赵瑜铃一个眼神看了回去。

公公闻言,喜笑颜开道:“嗻,只不过……这打点的银子……”

“兰儿,给他。”

崔兰儿面色变了几变,终是拗不过赵瑜铃,返回寝宫拿出了一大袋银子,交给了公公。

公公接过了银子,面上欣喜难掩,急忙行礼,“奴才这就去打点,今日殿下下学后,记得换上宫女服侍,来到东门,奴才会来接应您。”

而后公公欣喜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崔兰儿忍不住道:“也不知他靠不靠得住,殿下,仅只这一次!“

赵瑜铃含笑点头,这时才发现手中还拿着自己兄长寄给她的信,急忙拆开来。

赵瑜铃有个胞兄,名唤赵瑾年,在皇嗣里排行老三。自她记事起,她的哥哥就在山中修行了,他常常在信中告诉赵瑜铃,将来要他成为一名江湖侠客,除恶扬善,浪迹天涯。

听着崔兰儿讲的江湖话本,又看着赵瑾年写的信,赵瑜铃从小对江湖的恣意生活心向往之。

写信的日子也有中断的时候,那就是他们的母后病逝之际。赵瑾年就抽空下山来到皇宫“巡视”,生怕她被别人欺负了去。后来他发现皇后和福颜公主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待她亲厚,赵瑾年才放下心来,彻底留在了山中修行,除了冠礼被皇命逼着回来一趟,这一待,就是好几载。

赵瑜铃迅速地把信打开,信中的内容让赵瑜铃雀跃万分,信里说:吾不日将归京,依父皇旨意,吾当是日后长伴父皇、吾兄、吾弟、吾姊、吾妹左右。近日吾发现了山中一片叶,此叶形状特殊,被虫啃噬成了铃铛状。吾友徐容与言:此叶被虫啃噬,恐有寓意。现不论寓意好坏,吾将此叶交于吾妹,请吾妹静待吾归,到时,一同商议。

看到铃铛,赵瑜铃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铃铛,而后开始寻找叶子,但是翻遍了信件都没有叶子。

“殿下在找什么?”崔兰儿好奇地问。

“在找哥哥夹在信件中的叶子。”赵瑜铃垂头丧气。而后她又抬头,亮起了眼睛,心道:莫不是掉在了地上?

可昨夜秋风阵阵,地上如今是落满了金黄色的叶子,她暗叹一口气,仍是找寻。

就在赵瑜铃找寻之际,一片叶子从树上飞舞着跃下来,落在了她的发间。

突然,一阵令赵瑜铃觉得好闻的香味袭来,伴随这股清香,她发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赵瑜铃余光瞧见了一席鲜红的衣摆,在瑟瑟秋叶下,更显明艳。赵瑜铃抬头,面前之人妆容俏丽,仪态端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似骄阳下怒放的红牡丹。

周围的宫人皆默不作声的行礼,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赵瑜铃看到来人,心中的欣喜跃入了眼中,眉眼弯弯溢出的情,柔化了秋日暖阳,她行礼道:“皇姊!”

福颜长公主,赵国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虚长赵瑜铃五岁,名唤赵瑜玥,为现任皇后所生独女,总是拖延择婿时间,同赵瑜铃感情极好。

“不用找了,跟本宫去学堂,你这个靠不住事的三皇兄啊,估计忘了把叶子塞进去。”赵瑜玥含着浅浅笑意,扶起赵瑜铃,又携过了她的手。而后她看向了周围的宫人,“都起来吧。”

赵瑜玥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一同去学堂听女傅讲课。”

闻言,赵瑜铃惊觉确实是到了该去学堂的时候,“都听皇姊的!”

踩着落叶的“沙沙”声,二人一路闲谈,走到了写有“彰仪殿”牌匾的宫殿里,内里陈设典雅,端放着三十来张座椅,

殿前一位儒雅的妇人站于案前,含着浅笑看着她们。

两位公主一齐向她作揖:“参见女傅。”

她点点头,道:“去座位上吧。”

她就是两位公主的女傅——凌颍之,当今大将军的胞妹。她的夫婿原是大将军的手下的将领。在一次守城失败后,她的夫婿因懦弱无能丢下了城池与数万名将士,独自一人跑回王都,而他们唯一的子嗣也在他的逃亡中失去行踪。凌颍之气愤之下,与他和离,老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好。

两位公主在这空旷的学堂里坐到了最靠前的位置。

此时正值金秋,殿旁的香炉悠悠地燃着,内里的沉香铺散开来,赵瑜铃又听着女傅轻柔的声音,困意逐渐泛滥,沉沉地陷入了梦乡:一只大虫子在啃噬一片金黄的叶子,叶子被啃成了铃铛状。而后大虫子在叶子上将自己包成了一个蛹,这个蛹压弯了叶子,从叶子上掉落下去。就在这个时候,蝴蝶破蛹而出,是一只白色的闪着亮光的蝴蝶,它又栖息在了铃铛状的叶子上,叶子慢慢的恢复了原状……

突然间,梦境消散,赵瑜铃看到的是赵瑜玥眉眼带笑的脸,她开始慌忙地寻找女傅,四下看去,却不见女傅。

赵瑜玥笑着轻弹赵瑜铃的脑门,道:“铃儿啊,你怎的这么能睡?我看你睡觉,正欲叫你醒来,女傅却拦住了我,她说,七公主如此困倦,就让你多睡一会,等你自己醒了,再责罚,没成想我们的七公主如此嗜睡。”

赵瑜铃垂下脑袋,苦恼道:“那么我明天还要受罚!”

赵瑜玥浅浅笑着,直直晕到了眼底,

“骗你的,除了受罚,旁的才是女傅说的,不过铃儿你梦见了什么啊?”

赵瑜铃羞窘的笑道:“女傅人真好,皇姊,我梦见哥哥说得铃铛状的叶子和一只虫,这只虫后来变成了蝴蝶。”

赵瑜玥轻轻拿起赵瑜铃腰间的铃铛,这个铃铛呈长条状,有玉佩大小,开了九瓣,铃铛全身都用黄金包裹,金边之上雕刻了各式各样的花朵,姿态各异,唯有透过这花纹才可看出,这铃铛其内为羊脂玉。举起铃铛,可看到内里繁复的花纹以及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色牡丹花轻轻摇曳。

铃铛声音悠扬地响了起来,赵瑜玥问:“是这样子的铃铛吗?”

赵瑜铃点头,从赵瑜玥手中接过铃铛,温柔地抚摸。这个铃铛,是她的母后临终前系在她身上的,这时,不由得想起母后所讲的故事。

“皇姊,你记得关于方国开国皇帝的故事吗?他与仙子的结局是什么?”

“结局,铃儿你知晓的……这是无论贵族子弟还是寻常孩童,都听过的故事。最后的结局是,方国皇帝利欲熏心,仙子悔恨离去……”

是的,这个故事的结局,赵瑜铃从小就知晓,但这个故事最初是前皇后所讲,也仅仅讲了一半,后面的内容,都是听自旁人之口。

方将军贪恋权势,发动兵变,夺了数座圜国城池,自立为王。自古权势变人心,方将军也不例外,他变得暴戾无常,一心只想覆灭圜国。仙子厌恶战争,心灰意冷下与方将军分道扬镳。

在就在仙子离开的那一天,方将军幡然醒悟,可是为时已晚,他向着仙子飞回天际方向的行去,走过了悠长路途,翻过了数座高山,可却被悬崖峭壁阻了脚步,他看着高渺的天际,一步一步的走,走下了悬崖,落入了黑暗……

每次提起这个故事,赵瑜铃都感觉心中落寞,她认为这个故事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于是常常向其他人询问故事的后续,期盼着故事的结局会不一样。就像是关于方逸的话本子,他每次都能制敌制胜,他的故事是圆满的。

等一会,就可以见到听过数回的方大侠——方逸,思及此,她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赵瑜玥轻弹她的额头。

“在想……响铃铛!皇姊告退”赵瑜铃站起身,笑着跑出了学堂,铃铛声清脆的响了起来,她要去见方少侠了!

赵瑜玥看着赵瑜铃欢快的身影,微微笑着,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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