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带来的剧痛和那段诡异记忆的冲击,让周素遥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当她再次睁开眼,窗外已是暮色晨昏。
小腹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但丹田内那股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暖流让她精神一振。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铜镜冰冷的触感。
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又混乱。
她搞不清楚自己与这一切的关系,更不明白这一切的谜团,以及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沉重宿命,为何会这般毫无征兆的降落在了她的肩上。
叫人头疼。
她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终挣扎着坐起身,一转头便发现床头放着一套干净的素色衣裙,旁边还有一碗温着的药。
待她换好衣服喝完药,敲门声随即响起。
二师兄屈明乌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朴素的布包。“醒了?感觉如何?”将她打量了一番后又眉头微蹙,“还是白得像鬼。”
“死不了。”周素遥故意把八颗牙齿露出来做了虚假的笑容,本意是好好恶心一下这位二师兄,谁知屈明乌不仅没理她,还一脸愁容的走了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
“没发烧啊。”屈明乌幽幽道,“怎么蠢成这样了。”
“二!师!兄!”
纵然被气的牙痒痒,可正事终究更要紧。很快,她目光落在了二师兄从进门便带着的布包上,问到:“这是?”
“给你的。”
屈明乌将布包递给她,道:“里面是我从师傅书房中摸出来的高级咒符,还有一小瓶还灵丹。金缕阁鱼龙混杂,明落的话也是真假尚未可知,总之有备不患,不要逞强。”
听此话,周素遥心中一暖,道:“我知道。”
“还有这个。”屈明乌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只见这玉符玉质温润,成色与触感皆属上乘,一看就价值不菲。吓得周素遥连连摇头:“不行,这也太贵重了。”
可二师兄的话里却带着不可置否的语气,强硬道:“拿着。”他继续说,“这是大师兄以前给我刻的护身灵玉,能当一次法力攻击。你带着。”
“记住,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若有异动立即让麟雀传信给我,莫要硬撑。”
见他眼中这般沉甸的担忧,再想要推辞的话语也终是说不出口了,她喉咙一紧,最终重重点头:“嗯!”
金缕阁是信淙宗山脚下最大的销金窟,楼高五尺,金碧辉煌,往来贵客不断,丝竹管弦之声不断。
只不过此处表面看上是附庸风雅之地,实则往来的三流九教也再次汇聚,消息明通,是许多私下交易的理想场所。
申时已至,周素遥身着灰色素衣,小心收敛了自身灵气,在他人看来,就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女客。
阁内,胭脂粉香与酒茶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有些叫人头疼。周素遥避开一个撞向她的姑娘,径直踏上通往上厢房的楼梯。
一阵风吹过,她听见一声细微的铃铛响。
那是三层最僻静的角落。推开雕花的木门,一股雅致的兰香扑面而来,再看向精致的屏风,明落果然早已到了。
此时的她换下了信淙宗的蓝白校服,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常服,整个人看上去更为秀丽,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愁之色。
“我是背着师傅溜下山的,时间紧迫,我便不与你多寒暄了。”
关上门,明落没有过多的关切慰问,而是立即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到:“我怀疑此次宗门新弟子大比,本就是一场阴谋。”
“此话怎讲?”
“那日回去后,我病了许久,缠绵病榻之时,我突然想起师傅曾在大比前,连续多日前往问道灵石之处,我便觉得不同寻常——往年的大比,考场的布置都是由道门内闲职的宗门长老所安排,可为何偏偏是此次大比,他会如此上心?”
明落继续道:“一开始,我还以为师傅是因为我的缘故,想要多次确保安全,可经此大比,我却觉得另有隐情,便趁师傅与其他几位宗师修行之时,我潜入了宗门秘室,在其中一本秘籍之中发现,问道灵石除了分配试炼,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作用——他能够感知到某一种容器的存在,然后将容器送至预先设定好的地方。”
容器?
这个词让周素遥瞬间想起了红衣女鬼的控诉。
她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你是说,玄阳明长老……”
“嘘!”明落神色紧张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我并非全然指认师尊。但后来我继续暗中探查时,一位长老告知我,他发现师尊在我们进入幻境前,曾以检查灵石为由,多次独自靠近过问道灵石,并施展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印诀。如今想来……恐怕那就是开启阴界通道的印诀。”
“而且,”明落犹豫半晌,才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定般说到,“我无意中在师尊静室的暗格里,发现了一幅画像……画中女子,与你……有七分相似!”
听闻此话,周素遥的呼吸几乎停滞。
梦中的那张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并迅速与阴界里那女鬼可怖的脸庞重合。
果然是她。
“画中女子是谁?”周素遥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这颤抖中,既包含了对离真相似乎越来越近的激动,还有她需步步为营的小心翼翼。
她不可再有一丝差错了。
“画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青圭’。我问过宗门里最年长的宗师,他隐晦地提及,百年前,信淙宗确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弟子,名叫宁青圭,是妖,且她的天赋极高,深得当时宗门大长老道默行的宠爱,后来却离奇失踪了。”
“若画像为真,师尊何必收藏一个百年前失踪女子的画像。而且,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在阴界之时,遇到的那红衣女鬼,也曾控诉过,你与她的容貌相似?”
“世间难道真有如此多相似的容貌,素遥,你不觉得颇为蹊跷吗?”
明落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线索如同冰冷的链条,一环扣着一环,这一切信息,来的也太过凑巧了。
宁青圭、玄阳明。
阴界女鬼。
她前脚在梦中梦见宁青圭的往事,下一秒,就有人告诉她宁青圭便是那阴界的女鬼。
这一切,仿佛是有人刻意设计,好叫她知道。
想着,周素遥微微抬起头,对上明落的眼睛。
“可你,为何要告知我这一切?”
周素遥说到,她的语气很慢,刻意的将每一个字都清楚咬出:
“这一切,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房间内,兰香依旧清雅,但气氛却因周素遥这句直指核心的质问而降至冰点。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明落脸上的忧色瞬间僵住,那层精心维持的脆弱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周素遥锐利的审视,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素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冒着背叛师门的风险告知你这些,自然是……”
“自然是什么?”周素遥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受伤的小腹传来隐痛,却让她头脑异常清醒。
她紧盯着明落,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除掉我这个潜在的‘容器’?又或者,你根本就是玄阳明派来试探我、引我入局的诱饵?”
“你!”明落猛地抬头,眼中瞬间涌上被冒犯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周素遥!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我好心……”
“好心?”周素遥反问到,“从你主动靠近我开始,一切就太过‘巧合’了。阴界里你恰好与我结伴,恰好找到与我相似的画像,又恰好知道百年前的秘辛。”
她冷笑一声:“明落,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恰到好处的‘恰好’?你的故事,太完整,太及时了!就像是故意写好剧本,让你背熟了来演给我看。”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听闻此话,明落的脸彻底白了,之前那层楚楚可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的狼狈。
“住口!”明落厉声道,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后,猛的撕开了自己的亵衣,露出锁骨上方一处极其诡异的红色印记。
“看到了吗?!”明落指着那印记,声音绝望而无助:“同生印。不仅我有,那张画像上的女子也有,这种印记来源于妖族,一旦印咒者有需要时,同生印便会便激活,强行抽取被印咒者的道基和灵气。”
“阴界之行,根本就不是意外!他想看看我这个容器在生死绝境下能拥有多少潜力,他一定有某一种很需要的很重要的计谋在等着,并且他已经等不及了。”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在周素遥的耳边猛然炸开。她的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烙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如此说来,明落那日在阴界表现出的潜力并非偶然。而她对玄阳明的恨意也是真实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此刻的行为是完全真诚的。
“所以,”周素遥的声音异常冷静,她死死压下心中的疑惑,说到,“你找我,是因为你发现,我这个意外出现的、与宁青圭极其相似的‘容器’,或许能转移玄阳明的注意力。”
“不。”明落否认到,“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去死,只是我想为自己博得一条生路,而你,正好能成为打破这道宿命的变数。我希望你能与我合作。”
“毕竟,”她顿了顿,“女鬼——不,宁青圭前辈在阴界也说,你们之间有非常多相似的地方,你难道觉得,你能安然度日吗?”
周素遥沉默了。
就在她权衡利弊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极为突兀的铃铛声。
两人同时朝门外看去。
然而门外的人并未直接现身,而是带着一丝调戏的意味,轻声到:
“里面的人戏唱完了吗。我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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