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慕晞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室的书籍和古玩，慕晞正伏案批阅公文，眉头紧锁，显然被政务缠身。
一旁的刘钰从旁为他整理已批过的折子，确保无有事项遗漏，时不时抬头看看慕晞，又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
“殿下，今日天色已晚，剩下的公文若不紧急，不如明天再看？”
慕晞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旁的倒也罢了，但再过不久便是父皇寿辰，这寿礼清单……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如今我虽封府别住，毕竟还在城内，给父皇的贺礼不宜太贵重，却又不能失了心意……”
刘钰点头，正欲起身查看慕晞手中礼单，门外脚步声渐进，侍卫在书房门口站定，高声道：“殿下，府门外有一书生求见。”
屋内两人对视，刘钰眉头微皱：“如今不年不节的，明年春闱时间又还早，这书生夤夜造访恐怕不是为什么正经事。”
慕晞点头，正要交待侍卫劝退对方，侍卫又道：“殿下，那书生还说，若您不愿见他，便让我告诉您一句话。”
“就说，他带来了您想要的礼物。”
慕晞一愣，刘钰立即道：“又是个故弄玄虚的，管他说什么，三更半夜上门定然没什么好事！”
“等等。”慕晞抬手止住刘钰话头，“他既然有此一言，想必有些缘由在身上，与其刻意避让，不如一见。”
刘钰无奈：“殿下，那小道士平白消失了两日，万一是在外面惹了些麻烦回来……”
慕晞摇头：“江道长虽然年轻跳脱，但心思纯善，绝不会因为惹了祸事就一去不返。我想他大概是又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或许，又能为京城除一大害也未可知？”
“他能不能为京中除患臣不知道，但自他出现在京中，殿下惹上的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可是真的。”
谈话间，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被带了进来。他面容清秀，气质儒雅，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对着慕晞行了个礼，却没有下跪，说道：“草民白岳麟，深夜叨扰，还望殿下恕罪。”
刘钰见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寻常百姓见到王侯，哪有不行跪拜之礼的？这书生如此大胆，定然有古怪！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目光锐利地盯着来人。
慕晞早知来人必不同于凡，因此倒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问道：“阁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禀殿下，草民今日偶得一宝物，特来献给殿下。”白岳麟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木质方盒，轻轻打开。
盒中，一枚通红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莹莹红光，照亮了整个书房——正是那朱丹。
刘钰立刻警觉起来，上前一步，挡在慕晞身前，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此乃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白岳麟微微一笑，“可惜此药药性太过强悍，寻常人服用，只怕承受不住。
“既然如此，阁下为何还要将此物献于本王？”
白岳麟笑道：“殿下且听我说完——寻常人命格太轻，自然承受不住这药力。但若是天子，或是命中注定成为天子之人，便可使用此药，且用后安然无恙。”
此言一出，慕晞和刘钰心中皆是一震。这书生究竟是何来历？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这恐怕不是寻常道观能够炼制出的丹药吧？”慕晞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眼神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对方，“白岳鳞，这名字我从未听过，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屋内屋外传来一阵轻微摩擦声，显然，虽然慕晞言语间虽无责备之意，但如果白岳鳞敢信口胡说，他保证能让对方立刻人头落地。
白岳麟却浑然不觉危险，垂眸避开慕晞视线，将木盒重新合上，递给屋内侍卫后托手道：“禀殿下，非草民有意隐瞒，只是这屋中人多口杂，草民身份不敢轻易透露。”
屋内众人皆警惕起来。
慕晞倒不怕他装神弄鬼，直接挥手让众侍卫退下，只留刘钰结果侍卫手中木盒仍留在屋内。
“此人是我心腹。”慕晞道，“阁下不必担忧。”
白岳麟同刘钰对视一眼，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个黄铜令牌，向前递出。
刘钰将木盒放置一边，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便惊讶道：“你是暗卫？”
慕晞目光一凛，拿过令牌仔细检验，确认了上面的官印和文书出自皇家：“你是父皇派来的？”
大燕建国于多方混战中，一统天下后为巩固皇权、监督地方同时设置了暗卫与影廷，两者皆由皇帝亲自任命；区别在于暗卫人数较少，且基本只负责皇帝的贴身安全和私人事务，而影廷人数更多、与面上的朝廷同时控制全国各地，和正常的朝廷官员一样只需定期给皇帝汇总情报。
长在皇家的慕晞自然很小就听说过这两个“影中恶兽”的名声，不过大燕至他父皇已经是三朝治世，无论是暗卫还是各地影官员的数量都已大大减少。
也是因此，这位暗卫主动出面来找他的分量，就更重了。
白岳麟摇头道：“此丹确是圣上命我寻找之物，不过今日来见殿下，圣上并不知晓。”
刘钰有些不耐烦了：“你少卖关子，有话直说！”
“殿下不该问今日我为何将此丹药带来给您，而应该问此物从何而来。”白岳麟缓缓道：“草民追查此丹时日良久，前日终于有些眉目，发现此丹竟藏于尚书府中。但就在草民潜入尚书府取宝之夜，却发现府中正有一众正派法师同一妖道和一蛇妖缠斗，据府中幸存之人说，那妖道和那蛇妖不仅杀害了府中数人，还将魏尚书制成了傀儡！”
“什么？！”刘钰和慕晞对视一眼，心中骇然。
“所幸，趁两方缠斗之时，我抢先一步将这丹药取了出来。”白岳麟道，“因我身份不便，本想借他人之口将此事报官，没想到多方打听后，竟打听到了殿下身上——”
“那尚书府中的妖道，正是殿下这段时间请入府中的……江世初。”
慕晞脸色骤变，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视为座上宾的江世初，竟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而刘钰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一直觉得江世初有些古怪，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妖邪同党。
“你……可有证据？”
白岳麟冷冷一笑：“殿下若是不信，明日不如亲自去尚书府确认。那日我抢先一步夺了这朱丹，那妖道和蛇妖定然不死心，还会潜回尚书府再做翻找，殿下守株待兔便是。”
慕晞定定心神：“此事我会调查清楚，但在那之前，不如你还是说清楚今日究竟为何而来吧。”
“你既然是奉父皇之命寻找朱丹，拿到朱丹后直接交给父皇便是。就算尚书府中有我的人，你不便开口将他们举官，也大可直接告诉父皇请他定夺，何必过来寻我，还特意将这宝物交到我手上？”
“殿下聪慧，却连这个关窍也没想通么？”白岳麟道，“我今日来，自然是来向殿下求一条活路的。”
“既然那妖道是冲着朱丹而来，又颇有些能力，我若将这朱丹带入宫中，恐怕一时便被他察觉踪迹、焉能活命？”
“但若他知道我已与殿下见面，并将朱丹交给了殿下，想必会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放我一马，不再追究。”
“可恶！”刘钰怒道，“原来你这厮为了一己活命，竟把祸患转移到殿下身上！”
“转移？”白岳麟笑道，“这祸患不是殿下亲自接入府中的吗？而且我听闻殿下在刑部尚书家的雷公子一事的处置上颇得民心，莫非如今犯事之人成了殿下入幕之宾，殿下便要助纣为虐了？”
“你——”
慕晞抬手拦住两人话头。
“既然你今日的目的就是摆脱这朱丹，那好，东西我收下了。”慕晞看向白岳麟，“至于礼部尚书魏大人是生是死，江世初是善是恶，我自会调查清楚。”
黄铜令牌递出，慕晞继续道：“但我从不牵扯暗卫之事，也奉劝阁下一句——珍惜皇上给诸位的身份，那代表着皇上对你们的信任，而不是你们用来同他人博弈的筹码。”
…………
白岳麟离开良久，慕晞对着木盒无语。
“殿下，”刘钰走到慕晞身边，低声道，“此事恐怕另有隐情，那白岳麟来路不明，他的话未必可信。”
慕晞点点头，终究还是将那木盒收了起来：“这样的东西放在我手里，终究比流落在外或直接送入宫中好些。”
刘钰听出慕晞话中之意是不准备将朱丹交给皇上，疑惑道：“殿下不怕陛下知道这东西在亲王府，会有所怀疑？”
慕晞看向他：“你也说了，那白岳麟的话未必可信，若他真有本事，仿造一块暗卫金牌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左右东西在这里，若将来父皇问起，再寻个由头送过去就是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到江世初。”
慕晞带着几名侍卫，连夜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遍，却始终不见江世初的踪影。他烦躁地揉着眉心，莫非江世初真如白岳麟所说，回了尚书府？
夜深露重，慕晞披着深紫色的大氅站在亲王府的屋顶，凝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尚书府，心中思绪万千。
“殿下，夜凉，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刘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晞应了声：“明日早上城门一开，我们便出城去找。”
他总觉得，江世初不会躲在尚书府，更不会轻易离开京城。
翌日清晨，慕晞带着几个亲信侍卫，策马朝着城外而去。他们一路寻访城郊的寺庙道观，终于在一座冷清的城隍庙中，找到了蜷缩在草席上瑟瑟发抖的江世初。
原本就未完全脱去稚气的小家伙受了一夜秋夜的寒气，看起来更为可怜，此刻的他相比白岳麟口中十恶不赦的妖道，更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
“殿下，就是他！”侍卫们立刻围了上去，拔刀就要将江世初拿下。
“等等！”慕晞抬手拦住众人，不知怎么的，他竟鬼使神差道，“那白岳麟说他所见妖道总跟着一只蛇妖，可如今江世初身边空无一人，就算此时我们抓了他，也难以对峙。”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将刀又收了回去。
莫非昨夜和今早这两趟都白跑了？
慕晞不知众人心中想法，只见江世初模样着实可怜，心中实在不愿相信他是坏人。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走到江世初身边，将自己身上大氅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去礼部尚书府。”
..............
“哈秋！”世初猛地打了个喷嚏，后背一阵恶寒，慌忙四顾。
龙七皱眉看他抱着塞满貂绒大氅的布袋生怕被什么人抢去的样子：“不是说要去尚书府，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世初沿街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看起来不太坑人的当铺，他掂了掂布袋，又整整衣裳，尽量显得不那么紧张的样子：“着什么急，料想那伙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去。这次事情与之前不同，好端端一个礼部尚书家里出了事，京城里那些官肯定要查出点什么的——我不便再住在慕晞那里，趁现在多换点钱，后面也好有地方住。”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道：“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当东西。”
当铺伙计居高临下打量他，见他浑身上下也没一样能超过一掉钱的东西，嫌恶的挥手：“走走走，我们这里不收破烂。”
世初直接将布袋放到台上，扯开一个角露出其中深紫色的貂绒：“破烂？”
伙计本以为那破破烂烂的布袋中装的定然是什么粗布衣服或者废铜烂铁，哪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大物件，神色陡转：“貂......这是皇亲国戚才能用得上的紫貂绒？”
世初扎紧口袋：“废话少说，五百两！”
“五百两？”就算寻常白貂皮做成的大氅至少也要买三四百两银子，这紫貂大氅据说不仅比白貂衣更加轻盈保暖，甚至能够防水抗火，是寻常人见都见不到的宝物，五百两，是在开玩笑吧？还是说，这家伙开的价是五百两黄金？
“白银五百两全部都要大燕商行的银票，另加碎银二十两，铜钱两贯！”
“成交！”伙计激动地没等世初说完就满口应了下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开银票！”
当铺内其他人被这边伙计一嗓子吼得全看了过来，只是此刻世初已经重新包好包裹，他们并未得见包裹中的宝物。
“什么东西能让这钱串子这么激动？”当铺的常客凑过来，“哎，小兄弟，你也给我看看呗。”
世初拿下布袋，仍是紧紧搂在怀里。
“切。”
对方轻斥，“你放心，我嘴很严的。”
世初只当听不见。
片刻后伙计回来，见世初身边那人，立刻冷下脸：“走开走开，你的一副脏手可别碰脏我贵客的东西！”
“我呸！”那人磨了半天都得不到世初好脸，此刻被伙计打趣更是怒上心头，“什么贵客，什么好东西，一样是当飞贼摸来的罢？否则就他这样子，恐怕祖上三代都拿不出半套玉！”
“咣！”
当铺栏窗后的伙计只看见黑色的残影在屋内闪过，而后便见当铺常客赵三的长脸重重装在铁栏上！
赵三的一口黄牙正卡在铁栏上，嘴里的血沫滴滴答答落在台上。
世初慢悠悠走到另一个窗口，将布袋放在台上。
“生了一副好口舌却不会说人话，生了好好的手脚却用来偷鸡摸狗，今日我就替你废去这两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乱说话，觊觎他人财物！”
本章已修，可安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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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搅混水龙神会慕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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