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小斧抱怨道:“你来拜师学艺,又不是特特的来挨雷劈,这是什么鬼天气?”
“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可见不是常人能来的地方,我们要想靠近宝山就必须接它几下雷击才能显露真容。我觉得那雷电是冲你这个非有缘人来的?”
“我?”蛇小斧一个激灵钻进褚九陵怀里装死,身体又僵又干,确实像冬眠许久的蠢物。
褚九陵不管天上的异象和雷鸣电闪,丢了拐扔了笠,捧着僵硬的蛇毅然走进海里,海水没过膝弯,凉意沿着腿爬上脊背,蛇精睁开眼大惊失色:“回去,这里不是大玉山。”
海水没过胸膛,蛇精在褚九陵掌中挣扎:“放我回去,我们会没命的。”
褚九陵充耳不闻,谛视黑云后的苍穹,最后连眼睛都给海水淹没,他们还没等到大玉山显露真容。
蛇小斧化身白色巨蟒,把这不怕死的小孩驼到背上准备返回,回头一看,才发现正身处茫茫大海中央。
四围的海水无边无际,紫电劈空,天色暗淡不明,蛇小斧忍不住旧事重提,暴躁不安:“下回我受伤,哥儿你别救我,我再不想跟你遭罪了,扶顶老头绝不是好人。”
褚九陵抱紧蛇颈,抹去脸上海水,狂呼大笑:“小斧,就是这里,大玉山是仙山,怎能人人都来得?”
“收收你的得意劲,上山又如何,活到二十三,还得这海水给你尸体送回来。”
话音将落,前方又掀起一堵滔天海浪,席卷了四合的险境压迫下来,海水漆黑冰冷,浪涛卷过头顶,白蛇大喊一声休矣。
然,这浩瀚的巨浪并没有将他们砸进无底深渊,浪头过后,褚九陵擦净迷蒙难睁的双目,眼前豁然一片明朗,金光万道,祥云缥缈,似误入了桃花林,落英缤纷,擅闯了仙家地,水秀山青。
一人一蛇傻愣愣地望着凭空出现的云海仙境,脚下几时踩了坚实的地面也不知。
此处灵气充沛,祥和宁靖,置身其中,往日涩痛的经脉像被灵气冲开,四肢百骸如酥了似的舒服温暖,褚九陵满腔激动,浑身发抖,不是性命得以延长的侥幸,也不是亲临仙境的兴奋,而是一种归属。
浪迹凡尘人间十四载,仿佛这里才是他要来的地方。
褚九陵正在羁客游子的心绪里不能自拔,忽从天落下一只大鸟,鸟背上走下一个身量高挑的红衣姑娘,面容白净,云鬓花影,披帛玉佩缠身,笑着朝褚九陵伸出一只手:“师弟,我送你引路用的萝卜还在不在?”
褚九陵恍然大悟,张嘴呆了片刻,发现身上仅剩几片遮羞的残衣和竹筒,其余一概东西皆被海水涤荡的干干净净。
红衣姑娘给他递上一件里衣和蓝袍,笑道:“师父等你多日,不,不,等你多年,总算给你盼了来。”
“我都不曾行师礼更未谋面就有师父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请师姐指教一二?”
“我是你渺渺师姐,跟着我走。”渺渺亲切温柔,一直轻轻地笑着,她先告知褚九陵尊师名姓,“师父道号无为,世人口口相传时误传一个字,又兼师父性格有那么点盛气凌人,对世间事皆无所畏惧,他直接改了道号自称无畏。”
渺渺凑近了褚九陵,露出一个明艳的笑:“你不懂的东西很多,暂时只要明白你到这里是给我干活就行,肯不肯给我做事?”
不等褚九陵点头,躲过大劫的白蛇立即变作人形拦在他跟前问:“我们陵哥儿可是来学艺的,不是给你打杂,别欺负我们人少,我所到之处,地蛇可都归我管。”
渺渺挑眉看了他一眼,笑道:“此处的师兄弟姐妹来的赤条条孤零零,就师弟,还带个伴。”
褚九陵怕蛇小斧口无遮拦,捻诀“快小快小”给收拢入掌。
渺渺走在前面,脚不沾地,步步清辉盈尘,步姿说不出的缥缈仙气,边走边回头给落后三步的师弟介绍大玉山:“此山来历师父会跟你说,今日之前我是此山最幼的弟子,三十年前魂飘至此,因为最小,师父很疼我,但你来了,师父少不得就把疼爱落你身上。大玉山地处海中央,不但凡人看不见此山,连天界众神也难一见。偶尔师父偷懒喝酒忘记闭山,不小心露了整容,矗立在海上胜似海市蜃楼,所以不少渔人遥指此山说‘刚才分明在此怎会不见’,这便是人间关于此山一星半点消息的由来,都是师父粗心大意的原因。”
这位师姐还真热情好客,侃侃而谈,褚九陵只管竖耳听,偶尔提一两个问题:“大玉山有多少师叔师伯,多少师兄师姐?”
渺渺顿时驻脚,脚下盈尘四溅,惊讶道:“你想要多少?你知不知道此山又叫什么名?”
褚九陵谨小慎微,抱着衣袍摇头。
“此山又名‘罪山’。”
褚九陵不由得愣了一瞬,大概也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扶顶仙人指引来此了,不敢多问,小心翼翼跟在渺渺身后。
多年才来了新人,渺渺藏不住对褚九陵的好奇,想到什么问什么:“你在凡尘的年岁几何?师父说你早该四五年前就来,何事拖延至今?温柔乡?太小,富贵乡?太俗。”
“我有一个爹,所以就迟了。”
“关于你的前世,来之前师父不让我们打听,那你自己是否知道?”
“我不知道。”
“连我在内,你共六个师兄师姐,山字辈,这会就不告诉你名字,容易混,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记,你在凡间的名字想用也行,若不想用师父给你另起,有没有自己想好的名字,激励自己往后好洗心革面? ”
洗心革面?师姐这词用的挺重,褚九陵低头想了片刻说:“我在尘世过得很开心,没有坎坷的经历、没有痛苦和恨,我爹最疼我,叔伯们也待我好,九陵这个名字我不想弃掉。”
“见了师父再说。”
可能是借了渺渺师姐的仙气,上山的小道虽崎岖逶迤,但褚九陵如履平地,脚下生风,都没来得及欣赏青翠的山景就已登上高峰。
至最高峰能俯瞰出大玉山的“之”字形状,褚九陵还以为仙府琼楼就藏在这最高峰里面,哪知师姐突然带着他从崖巅一跃而下,万丈深渊呐,师姐都没告知一声就把他推了下去。
她自然能御风驾云,下坠时悠然自得,如鱼一般上下翻飞,两臂上的披帛随风招摇,她笑着,露出明眸皓齿,把手递给吓到失言的师弟:“府邸在崖底,自上而下是一千五百丈,待你能飞之时,这高度还不够你腾的呢。”
褚九陵受这**凡胎拖累,僵硬的像块石头砸向崖底,发丝朝上竖着,连仅有的几片衣裳险些都给吹没。
快要落地时,渺渺拽住他的手臂向前横冲平稳地飞了一段,然后翩跹落地。
褚九陵惊魂将定,把崖底的洞天收入眼底,若说大玉山已是仙家之貌,那这崖底的景致就是他想都想不来的地方。
从此处仰望天穹,正好看见罩住此山的金色大阵的阵心,阵眼流光涌动,经太阳折射,天穹的光芒璀璨无比,山风过耳,松涛阵阵,林有走兽天有飞禽,碧潭里的大红鲤,万丈悬崖上密密层层的粗攀藤,尽显此处的古怪和稀奇。
渺渺指着褚九陵身后的碧潭说:“下去洗了身上尘垢,换上衣服跟我去拜见师父。”
潭水凉而不冰,褚九陵在里面泡了半个时辰就匆匆上来,他穿了蓝色衣袍,高束乌发,从容沉静地从山石后走出来,朝渺渺正式揖了一礼。
褚九陵这一年多餐风露饮留下的疲惫被池水涤荡,浑身纤尘不染,此刻只觉神清气爽脱胎换骨一般,本就漂亮到折寿的脸如玉般莹润干净,身体有了少年人的轮廓后挺拔又修长。
渺渺把他从脚打量到一头乌发,咧嘴笑道:“终于来了个受看的。平常师父不让我们出山,我们六人整日大眼瞪小眼,早把对方看腻了,师兄说我们相貌平平,我说他们歪瓜裂枣。”
褚九陵在气势宏伟的仙府大门前驻足,见门楣上题了金光灿灿三个大字“玉山府”,正压低视线朝门内望时,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渺渺指着男的说:“这是大师兄远山,”又指了女的说:“这是大师姐云山。”
褚九陵朝二位师兄师姐行礼,彼此客气几句就朝正殿走去。
正殿位置地势偏高,要爬一百多级石阶,褚九陵爬到一半便听见一声苍劲的声音入耳:“阶下何人?”
褚九陵忙抬头仰视,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正负手立在最高处俯视着他。
“这是师父,快行礼。”
褚九陵伏身在石阶上,高声回禀:“弟子褚九陵,新阳郡人氏,远渡重山而来,到此拜见师父。”
无畏老道比几个弟子还着急见这徒弟。
五十多年前无畏与钟青阳在这东海见过最后一面,那会钟青阳似正处在困境里,迷茫无措、魂不守舍,可能是走投无路了,居然找到并没有深交过的无畏,留下几句糊涂话后就驾神兽走了。那是最后一面,若知道后来他会陨落东海,无畏一定敞开心胸上前细细问他面临的难处,往事已矣,东海最后一面成了无畏的心头之痛。
当年身为九十九灵官之首的武神,钟青阳却难得一身谦和儒雅气质,无畏觉得自己从前就很仰慕钟灵官。
此刻故人重逢,但因为一些说不清的缘由,又隔着辈分,等看清褚九陵的容貌后,无畏老道有些心虚矛盾,捋着须发战战自问:“这可如何是好,当年与青冥真君还喝过一盏酒,现在他要管我叫师父……啧啧,罢了,这便宜先占了再说。”
“到师父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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