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知到她情绪中的脆弱，他没有把手抽出来。
温暖的校服外套带着柑橘香，把秋冬隔绝在外。
“好暖啊.....”傅鹤立握紧了少年洁白纤长又带着暖意的手。
李映铮不知道她说的是外套还是自己的手。
傅鹤立轻轻将脸颊贴上去。她的脸柔滑而冰冷，像三月末被绵绵春雨打落的玉兰花花瓣。
她感觉到李映铮的手微微一怔，她抬起头，直直凝视对方。
李映铮感到有些不自然开口道：“阿姨怎么样了？”
“烧退了一点，但是身上的疹子还是很厉害。”
李映铮看向病房内樊圣薇的方向，微微皱起眉。他在傅鹤立身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塑料袋上还带着雾气的三明治。
“你吃早饭了没？”他把三明治递过去，“楼下微波炉热过了。”
傅鹤立用另一只手接过，想要单手解开，却笨拙地拆不开包装袋。
李映铮叹了一口气，将手很自然地抽出来，拿过三明治，替她打开。
能让心沉静下来的重量，也似乎被随之抽走了。
傅鹤立双手捧着三明治，安静地小口咬着。李映铮就这样一言不发陪在她身边。
她突然开口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李映铮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神情倔强的眼睛。
“谁跟你说的？”
“没谁，我自己这么觉得。”傅鹤立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掉，把塑料包装纸一点一点折起来，直到变成一块小角。
“所以，这是完全没有依据的事情。”
“你看啊，家里人生病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到，家里.....各种事情，我能帮到的几乎没有。”傅鹤立想了想，没有把服装厂相关的事情透露出来。“然后我脑子也笨，不擅长学习，也没有充沛的精力，干点正事就发困，也没又什么特长，又很粗心大意弄伤自己麻烦别人.......”
她越说越多，越说鼻子越酸。
再这样数下去，简直要一无是处了！
“还有.....唔？”她还没数落完自己，两边脸颊就被李映铮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话含含糊糊地被止在了嘴边。
“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吃肉吃得多也算进去？”李映铮有些无语道。
傅鹤立突然委屈起来，眼前的视野被挤出来的生理性眼泪模糊住了。“呜呜呜......”
“又来。”李映铮抽出纸巾整张盖在她脸上。
“我说，你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哭。”李映铮把手盖在纸巾上，隔着一层餐巾纸，轻轻地遮盖住她的双眼。
傅鹤立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李映铮的声音上。
“我怎么什么都比不过你啊.....”傅鹤立的声音闷闷的。
餐巾纸被濡湿，带着少女眼底的热意，捂热了少年的掌心。
李映铮垂下眼睫，眼底积蓄着不知名的情绪，仿若那天初见时萦绕在畔的阴云。
他嗫嚅着说出无声的两个字：有的。
听不到李映铮的回复，她抽气声变大了，好像下一秒无声的流泪就会变成呜咽，“你果然也是这么觉得......”
李映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觉得你在耍赖呢？你就想听我说好话吧。”
“.......不可以吗？”傅鹤立可怜兮兮问道。
“首先，阿姨的事情不是你造成的。如果是我妈发生这样的是，我不一定做得比你更好。”李映铮思索后，解释道。他不知道里面各种复杂的缘由，他不懂她多方憾恨的叠加。
傅鹤立微微停顿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李映铮提到他的妈妈。
“其次，你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学东西很快，假以时日，你未必不能在成绩上超过我。”
李映铮回忆着她的话，一点点说着。
“精力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天赋的一种。有人精力旺盛，自然就有人心力不足。这也不是你的错。每个人的节奏都不一样。”
“还有，特长什么的你现在再去发现发掘根本不晚。”
“最后，最重要的是......”他轻柔地掀开纸巾，与双眼通红的傅鹤立四目相对。“我没有觉得你是麻烦。”
“身边帮助过你的人那么多，难道你认为他们不是出自友爱而仅仅只是一种礼貌吗？”
“我.....”傅鹤立呆住了，她没有想到，李映铮居然会这么长篇大论跟自己解释。这是他一次性讲话最多的一次了吧.....除了给自己讲作业的时候。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他眉眼弯弯，敛去了沉默时的锋芒，像早晨时的一团软雾。傅鹤立盯着他的眉眼，酝酿着万千情绪。
可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她好像跋山涉水许久的人，突然看到山顶有一汪清泉，即使只是在看到的瞬间，泉水的清凉就已经拂去了一点点快要令她精疲力尽的燥热。
行动先于理智先于意志发生了。下一瞬，她扑进李映铮怀里，双手环腰抱住他。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感受到了少年劲瘦有力的腰身和温暖的体温。她把自己的脸埋在少年的锁骨处，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清香。
她的眼泪就那样打落在他漂亮的锁骨窝上，烫得他下意识脖子一缩。
她感受到李映铮的僵硬无措，她有些强硬地开口道：“不准躲。”
少女的声音从怀里闷闷地传来：“一会儿，就一会儿。抱抱我。”
李映铮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他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迟疑着把手放了上去。
傅鹤立抬起头，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手......好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白狗哦。李映铮偷偷地想。
傅小狗充电很快，暗恋对象一抱，感觉又行了，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自己了！
傅鹤立还有盯着李映铮看，突然听见病房里传来声响，她赶紧跑进去看。到了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看着站在走廊不动的李映铮。问道：“你不进来看看吗？”
“不了。”他摇摇头。“你去吧。”
“那你要回去了吗？”
他点了点头。
傅鹤立有点失落，但还是扬起笑脸，道：“今天谢谢你，李老师。我好多了。”她不想喊对方的名字，却羞于，也不敢喊得更亲昵。没有资格。
李映铮摆摆手，意思告诉她不必在意。
.......
有一种母女关系就像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女同性恋和女同性恨。
平时无事相对时，两相厌恶，免不了在日常生活琐事中左右挑刺。话不投机半句多，代沟如同马里亚纳海沟。可是到了一旦出什么事的时候，她们又全然只顾着彼此，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
樊圣薇和傅鹤立就是这么一对母女。这么一场大病，把这对母女又久违地栓在了一起。母亲在里面重新找到慈爱，而女儿重新找回孝悌。
她们重新开始互相理解，当然，是短暂地。
傅鹤立在病房待了一整天，为了把时间留给俩母女，李卓群每次来送过饭就走了。
当然，这些饭菜都是他家里的阿姨烧的，清淡却丰富而有营养。
樊圣薇在这两天里都没什么精神，反反复复发高烧，睡不着觉也没什么精力做别的事。好歹是不怎么呕吐了，但是过敏起的疹子还是看得人触目惊心。
周一很快到了，傅鹤立又得回到学校，但是有李卓群帮忙看着，多少可以放心一些。
但想到目前种种不容乐观的事，一向又懒又佛的傅鹤立都忍不住叹气。
而且，这几天，她不断地回想起抱着李映铮时的感觉，回想起那个气味，就仿佛历历在目。一想到自己竟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就羞得面红耳赤。
自己这算是趁人之危？不对，是利用他人的同情心。听起来更卑劣了。
这天晚自习，她又很“卑劣”地去打扰李映铮了。在学习这件事上，恐怕不会有比李映铮更好的老师，在傅鹤立心中。
其实，真到了箭在弦上，傅鹤立却在自习室前的走廊上徘徊不前，一方面，因为拥挤在他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另一方面，她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学妹，你又来找李映铮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回过头，是何息。
“啊....学长你好。”
“你怎么不进去呀？”何息好奇地看着她。又探头去看她手上抱着的习题册。
“哇，你写这么难的题目？啊....也不是说很难，就是这本出的题都比较刁钻。”何息非常自来熟地抽走她手里的习题册开始翻看。
“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傅鹤立违心道。才不是因为我社恐。
“啊？李映铮看到是你的话，一定会给你预留位置哒。”何息理所当然道。
“哎？”傅鹤立微微睁大了双眼。“为什么？”
难道在李映铮眼里，自己也算是特别的一个吗。
“李映铮不是你的远方表哥吗？”何息眨了眨眼。
原来他对外是这么说的.......嗯......一种异曲同工的关系。
“哈哈，是的。”傅鹤立假笑着回答。
“难道.......”何息像是发现什么大秘密似地凑近，傅鹤立有些好奇的凑耳过去。只见何息压低声音道“难道你们不熟吗？”
傅鹤立：.........
傅鹤立也神秘兮兮地说道：“没错，这都被你发现了，我们其实亲缘隔得可远了。他家是大房，我们家是旁支。”
何息有些夸张地捂上嘴，“你们会上演激烈的家产争夺战吗？”
越说越离谱了。
“嘘——”傅鹤立把食指竖起来抵在嘴唇前“低声些，难道光彩吗？这可是我们家的秘辛。”
“那你们......”
“可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傅鹤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两张嘴皮子一张一闭就搁那胡说八道。
“什么死的活的？”熟悉清冷的嗓音传来。回头一看，李映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后面，疑惑地看着他们。
“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何息也才反应过来。
“刚刚。”
“讲完啦？”何息探头回去看自习室里的那堆人。
“没，回教室拿本书。然后一出来就看到你们。”李映铮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遍。
他看向傅鹤立问道：“你来做什么？”
“路过。”傅鹤立心虚地别过头。
“我以为你过来唱戏的。”李映铮勾起嘴角。
傅鹤立红着脸道：“那你就是来拆台的！”
“承让。”李映铮从何息手里拿过傅鹤立的习题册。又问道：“给你半小时够不够？”
傅鹤立掐住手心，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李映铮，问到：“能再久一点吗？”
“四十？”
傅鹤立摇摇头。
“一小时？”
傅鹤立还是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旷世难题？”
傅鹤立好不容易提起勇气，逼着自己一定要说出来。
“是每天一小时。”
话音刚落，她听见何息明显的倒抽气声。
李映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不可以吗？”傅鹤立小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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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想要靠近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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