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路,回去关上房间门之后林幼书才开口:“你刚才是不是还喝酒了?”
她语气温柔却可怕,顾苒怔然一小下,点头道:“是。”
林幼书递给她一个怨恨的眼神:“脸都红了。”
“头晕不晕?难不难受?”
顾苒听得懂好赖话,知道林幼书在关心她,故意柔着嗓子道:“晕,难受。”
装病谁不会?这下林幼书总不好再骂她了。
“先去洗澡,我问问前台有没有醒酒茶什么的。”林幼书找到前台电话,那边说是有小青柑,五分钟以后送到别墅门口。
本来只是装一下柔弱,没想到顾苒真有点发晕。脑袋像是被塑料袋包起来,五官也不大通透,呼出的气很热,脚腕有点发软。
她醉了。
粉面桃腮,揉碎的珠光散进眼里,脚底下不自觉地乱晃,跌跌撞撞来到浴室。她找了个水盆,蹲身把小螃蟹安置好,眼前的一切都像蒙了层雾,看不大清楚。扶着门框站起来走出去,桌前忙着帮她泡小青柑的林幼书却很明晰。
像个干干净净的小神仙。
林幼书总穿浅色衣服,不喜欢打扮得多张扬,好似一个不注意,便要躲起来生活了。她像一朵开在阳光里弱小的白花,平凡普通,路过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但没有人会格外注意它。
顾苒突然想,没有人格外注意林幼书的话,也好,这样林幼书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就像现在,所有一切都雾蒙蒙的,唯独一个干干净净的林幼书,活生生在她眼前,帮她煮茶。
晚间时候,她其实有一点生气。
因为所有人都拉着林幼书讲话,害得林幼书没有功夫理她。甚至于她喝了好多瓶果酒,撑得不行了,林幼书也没有及时递过来一句制止。
现在很好,林幼书又是她一个人的了。
“孟浪。”顾苒想到这,心里很不礼貌地骂了自己一句。
“愣在那干嘛?”
林幼书手里倒着茶,叫了她一下,声音干净清脆,把她从黏黏腻腻的醉意里拉扯出来。
“要是实在难受就别洗澡了吧。先把这个喝掉,然后去睡觉。”
顾苒藏起嘴角,乖乖应了声:“好。”
茶水有些酸涩,顾苒刚抿了一小口,脸上就皱皱巴巴的:“这个,有些酸,还有点苦。”
比之前的柠檬水难喝一万倍。
“该。”
林幼书恨她一眼,转身在抽屉里找糖包:“一个没看住把自己喝成那个样子,还一个人跑出去抓螃蟹,不说一声就算了,手机也不带。你知不知道外头多危险?尤其是这种海边民宿什么的,坏人一抓一大把。”
趁着林幼书帮她放糖,顾苒把着扶手坐进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那,我是不是很厉害?”
“啊?”
顾苒抱着膝盖翘了翘脚跟,白皙修长的小腿从墨绿色里透出来:“我没有被人牙子带走。”
“那我还得表扬你呗?”林幼书递上茶水。
顾苒接过加了糖的小青柑,客气道:“倒是不必。”
属蛇的吧?顺杆儿爬
“少给我抖机灵。”林幼书叉着腰,居高临下呵斥她一句。三秒后,林幼书的视线沿着顾苒的小腿,一寸一寸往下滑,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腕处。
“咻”地一下,林幼书蹲身拎起顾苒脚腕,问她:“怎么搞的?”
半个手掌那么长的划口,还在渗血。加上顾苒脚腕很白,显得裂口更触目惊心。
“不知道划到哪里了。”顾苒若无其事地扭了扭脚腕,云淡风轻道:“也不疼。”
说罢,又抿了口小青柑。这东西加了糖也不好喝。
啧,说不疼是假的。
本身确实没什么感觉,但刚才蹲在那摆弄螃蟹的时候不小心扯到,裂口变深了一点,疼得她脚软。
不过她心虚,担心林幼书再生气,就只能先忍一忍。自己表现得没那么在意的话,林幼书就不会太在意,也就不会批评她。
……
“真不疼。”她又小小声说。
林幼书无奈,拍拍她的膝盖:“我去找碘酒。”
幸好她前几天下单了一盒碘伏棉签,这两天好多地方下暴雨,路都冲塌了,原以为收不到快递,但好在出发前一天菜鸟发了短信通知。
掰掉棉签的一端,褐色碘伏液体随即渗透到另一端。
“脚过来。”林幼书说,语气稍稍有些严肃。
“哦,好。”
顾苒捧着小青柑,眨了眨眼。脑袋没有刚才那么晕乎了,她想要将眼前的画面定格下来。
林幼书穿着一身淡黄色,蹲在她脚边。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一脸认真。冰凉的刺痛绕开伤口涂在鲜红边缘,林幼书鼓着嘴巴边涂边吹。
“嘶——”顾苒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痛吗?”林幼书赶忙挪开手。
“嗯。”顾苒点点头,鼻端清哼一声。
“活该。”这是气声:“谁让你不声不响跑出去的,忍着。”
“嘶——”顾苒又瑟缩一下,龇牙咧嘴。
却不是因为疼,而是想逗逗她。
“好疼,受不了了。”
“啊……”林幼书手足无措,捏着碘伏棉签翘起指尖:“那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可是它看着也没有严重到需要去医院的程度吧?
“噗。”顾苒被逗笑,压低嗓子说:“是这里疼。”她指了指心口。
林幼书抬头,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眼神冷冷的,惹顾苒心里发怵,声音软下来:“我开玩笑的。”
“还有心情开玩笑。”林幼书抿着嘴唇,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开玩笑是真的,心痛也是真的。
顾苒指尖沿着玻璃杯划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什么?”林幼书没反应上来,紧接着又问一句:“为什么?”
“你不温柔了。”顾苒声音虽小,但是润润的。没有委屈,只是陈述。
“从前,你从未同我着急过。无论是我在倪诺面前提起秦宿泱的时候,还是我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去林鹏那里帮你助威的时候,你都没有这样生气。”
“厌烦我了是不是?”
“我……”林幼书哑口,更多的是震惊。
“方才……”顾苒鼻腔湿答答吸了一下,顺手把只喝了一点点的小青柑放在旁边,继续倒豆子:“方才你一个劲儿地同她们讲话,不理我。我都喝了那么多酒了,你也不管管我,我出去那么久你才发现我不见了。”
“我便知道,到底是花银子雇来的,不是真心的,是不是?”
听到“雇”这个字,林幼书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
即使她知道,雇保姆和雇助理是不一样的,但她就很讨厌这个字。
“总而言之,”顾苒用强调的语气,又说一遍:“你不似从前那般温柔了!”
林幼书失语,抬手挠了一下脸边,问:“我很凶吗?”
“嗯,很凶。”
凶得顾苒不敢说话。
林幼书将用过的棉签包起来,扔掉,摸了下玻璃杯的温度,还没有彻底变冷,拿起来递到顾苒手里,问道:“从前,没人凶过你吗?”
顾苒歪着头思忖一下:“没有。”
“那就是都很温柔了?”
“是。”语毕,她又考虑了几秒,添了句:“也不是。”
“什么意思?”林幼书起身,抱着胳膊靠在她对面的桌沿上。
“从前的确无人凶我,但也不是温柔。爹娘只做分寸之内的关怀,房里的丫头婆子们虽成日围着我转,却是奉承之态。同你这样的,不一样。”
“不对。”顾苒又摇头,连带着被子里的水跟着晃了晃:“塾里先生凶过我,还打我手板。我虽尊重他,却讨厌他。”
“同你也不一样。”她看着林幼书的脸,郑重下了结论。
林幼书神情僵住,眼波的倒影亮晶晶,是一脸认真的顾苒。
逐一分析时,顾苒自己想通了:
那些对她始终温柔的,是要从她手里讨些好处,有求于她的。
始终对她凶巴巴的,是那位瞧不起女弟子的先生。
对她总是淡淡的,是她爹娘兄弟。
而对她该凶的时候凶,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只有林幼书。
“所以幼书不讨厌我。”顾苒说。”
“你是担心我才凶我的,证明你心里有我。”她就这样七嘴八舌地,把自己哄好了。
顾苒扬着脸,盯了林幼书一小会儿,喝了口小青柑。竟觉得酸酸甜甜,比果酒好喝些。
林幼书皱眉,抱着的胳膊随即放下撑到桌上,大拇指沿着木头纹路划了一下。
未应她。
……
“顾老师话变密了。”
大门阖得并不实在,偷听之人眉头紧紧锁起来,郑重其事地下了结论。夏然扒着门边,压着嗓子问秦宿泱:“那咱们还叫她们俩打牌吗?”
“叫吧……”秦宿泱挠挠额头:“纪老师等着呢。”
夏然从门缝里退出来,缩起脖子清清嗓,弯曲手指敲了三下,问:“顾老师睡了吗?”
欲盖弥彰的一问,掩饰刚才不小心偷听的罪过。
“没有,怎么了?”房里处传出来一阵诧异的应答。
“纪老师叫打牌。”她说。
顾苒同林幼书交换一个眼神,应道:“这就来,你们先去叫林幼书。”
她同样欲盖弥彰。
掩盖自己和林幼书共处一室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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