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安不愧是流着刺头唐家的血液,前一天员工都闹事到她面前了,挂彩的她丝毫没有避讳的想法,第二天照常准时上班。
只不过还没等她屁股坐热,余老板便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这没见过的阵仗着实把唐成安吓了一跳。
虽然经历了一番折腾,但显然余老板不是个敬业的“演技派”。
他闯入唐成安办公室后就一直不自然地东张西望,最后支支吾吾半天才借着她头上顶了个吓人的白色绷带的理由,顺理成章让她强制“放假”。
唐成安当然知道余老板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让她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愣头青找个合适的理由赶紧避避风头。
她即使依旧无法心安理得地退下,却无奈还是拗不过余老板的决心,只得默默收拾东西,回家接受待命。
然而回了家也不见得能舒心。
每天清晨,按照惯例被唐成泰的摩托发动机声吵醒后,唐成安便要出门为那位熬夜打牌的老爹买好早餐。
这两位祖宗虽然在唐成安面前“敢怒不敢言”,却也没少添麻烦。
一个赛车,一个赌博,一天到头日程排得比唐成安正常上班时还要满当,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几乎就是饭点的时候闪现一下。
可怜的唐成安算是回家变相当保姆来了。
独占唐家小院的唐成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种无事可做的空虚感。
她百无聊赖地晃悠到镜子面前,撩起额前的碎发,迎着明亮的太阳光线认真观察前几天划破的伤口。
伤口有两个指节的长度,好在不深,但也不能确保不会留疤。
女生终究还是爱美的,所以唐成安对这个伤口颇为在意。
“哎,这位置不好,”唐成安对着镜子里的伤口暗自叹气,“要是在眉尾这里就好了,即使留了疤也能当作一种断眉造型。”
可这伤口偏偏没有眼力见儿,愣是偏离了几公分,惹得唐成安发愁。
她反复端详日后可能形成疤痕的位置,嘴里念念有词:“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是魏寻。”
魏寻的脸上是出了名的干净,什么疤痕、斑点、瑕疵,甚至是一颗黑痣都没有。
即便是唐成安误伤他的那个黑点,也十分有灵性地长在了鼻梁上,倒有几分“锦上添花”的味道。
“我什么?”魏寻的声音冷不丁从渐开的门缝里冒出来,唐成安刚刚嘟囔的几句恰巧被他听见了几个字。
唐成安完全没有被提前告知魏寻的来访,一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接过他手中拎着的礼品,稀里糊涂搬了个摇椅让他坐下。
等她反应过来不合适之后,魏寻却还是一样地温柔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你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就来了?”唐成安和魏寻面对面坐下,愧疚地挠了挠鼻梁,“害得我什么都没准备,没什么东西招待你。”
“没事,我本来也应该早点来看你,”魏寻笑着从他带来的礼盒里拿出一罐药膏递给她,“这个是李梦推荐的,她听说你受伤之后就特地托我带给你,据说搽这个不容易留疤。”
唐成安接过魏寻递来的药膏,发现是最近电视上广告播得很火的牌子。
这款药膏效用确实不错,但唯独北京才有供应。
梦梦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在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北京有渠道,得以顺利买到当今热销的药膏?唐成安恐怕打死都不信。
而且,偏偏是北京——是魏寻离开的北京。
唐成安偷偷向上瞟了一眼魏寻,言语中是暗暗的试探:“可是这个只有北京才卖的啊……”
“啊……对!”魏寻轻而易举中招了,慌张的神情难掩心虚,“她不是经常玩电脑吗,这说不定就是她托哪个网友寄来的,小姑娘为此应该是费了不少心思。”
唐成安看着魏寻的样子努力憋笑,不打算继续逗他:“那你替我谢谢她啦!”说完便把药膏放回礼品盒仔细收好。
魏寻紧张到一直不自觉揉搓衣角,心中暗自庆幸总算糊弄过去。
唐成安背过身佯装将药膏收进抽屉,实则时不时用余光想要偷看魏寻的反应。
其实魏寻一直都是个十分不擅长说谎的人,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实际上在别人眼里破绽百出,于是故意捉弄他反倒成了唐成安从小到大的一件乐事。
可是即便他再怎么不会撒谎,却还是破天荒地能把自己心底的情绪包裹得严严实实。
魏寻也许会很坦率地承认自己的情绪,但对于前因后果,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解释。
可能十年前的唐成安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终点的那一个,可当她停留了自以为人生中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十年后,回过头才发现魏寻和现实一样,早已瞬息万变。
她曾幻想魏寻这次回来或许是个新的时机,一个可以弥补两人之间无数遗憾的时机。
然而现实却如同阳光下魏寻转身同她交谈的场景一般——他鼻梁上多出的两块镜片常常反射的刺眼光线,让唐成安无法再像十二岁那时一样看清魏寻的眼睛,更难以抵达深藏在眼底的思绪。
唐成安一想到这就不免有些伤感,收拾抽屉以腾出空间放药膏的速度也不禁慢了下来。
抽屉深处是视线盲区,唐成安只能凭感觉摸索,过程中她的手背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抽出来才发现是自己的高中毕业照。
似乎大部分学校的毕业照都喜欢选择热烈的晴天,背景也都无一例外安排在绿茵葱荣的教学楼前。
熟悉的场景令唐成安眼前不禁跳出之前“青蛙”发给她的魏寻在省城一中的毕业照。
即使不在同一个地点,时隔两年停留在毕业照上的阳光,仿佛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改变。
十八岁即将在高考战场上冲刺的少年,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意气蓬勃。
唐成安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一脸激动地转过身拍拍魏寻,示意他靠近过来。
魏寻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听话地慢慢凑近,乖巧蹲在她脚边。
唐成安把毕业照平放在大腿上,展示给魏寻看:“你看,我高中毕业照,没见过吧?”
魏寻微微侧了点身子,歪着脑袋在塑封后有点反光的照片里张望。
“原来你高中上的是二附中啊,”魏寻看到照片最上方的几个大字发出惊叹,“也是个不错的学校。”
“是呀,在市里算是最好的了。”唐成安看着照片,心里不断涌现高考奋战时刻那段充实的时光,嘴角情不自禁漫出笑意,“不过当然还是比不上你在的省城一中啦!”
“怎么不来省城一中,我记得你很聪明的。”魏寻反问。
“估计也就只有你觉得我很聪明吧?”唐成安斜了魏寻一眼,话语中带着对魏寻过于“天真”的无奈,“我的分数离省城一中可差得远呢。”
魏寻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其实,只要能考上大学,高中读哪所都一样!”
唐成安看见魏寻慌乱的样子有些好笑,不过因滑稽发笑的笑容不久又逐渐温和下来。
她低头看向蹲在身旁的魏寻——
平日里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此刻蜷缩在她的脚边,倒像只乖巧温驯的小狗。
他脸颊上泛起的薄薄一层红晕不知是因为窗外阳光过于炙热,还是刚刚急于解释情绪太过激动?
或许又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唐成安并不打算对此刨根究底。
魏寻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逐渐弥散到空气中,仿佛太阳都在此刻变得柔和。
“嗯,”唐成安轻声回应,“考上了大学就好。”
魏寻的表情反倒莫名其妙变得不自在起来,他摸了摸后脖颈,飘忽的眼神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抬起,与唐成安对视:
“我还不知道……你……上了哪所大学?”
魏寻问出口的话明显是经历了一番挣扎,声线能够轻易听出颤抖。
只不过短短几句交谈,魏寻便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唐成安。
久别重逢后的几个月,他一直都在围绕着自己的事情忙碌。
唐成安这段时间以来无条件相信他、帮助他,早已不仅仅只是出于过往的好友情分了。
即使魏寻再怎么迟钝,他也能感受到,自从他回到南州,唐成安一直都在不断向自己打探他离开的这十年间的经历。
然而每一次都只是点到为止,小心翼翼。
唐成安和十年前一样,细心考虑关于他的一切,可自己却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她。
十年的空白在刚才的对话中重新浮起,愧疚感像深渊大口朝魏寻吞噬而来。
“省城的一所一本大学,”唐成安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虽然没能去外省看看,但至少回家方便。”
她又接着说道,脸上洋溢对未来的美好期盼:“有时候我也确实想出省看看,比如去一趟你在的北京。”
魏寻见了她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苦笑:“你想象中的北京……就那么好吗……”
“当然了,那可是首都!”唐成安情绪激动,完全盖过了魏寻断断续续的低语,“在首都读大学的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她扑棱着睫毛炯炯有神地看向魏寻,满眼都是欢喜。
魏寻不想破坏她的美好幻想,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嗯。”
“上课和老师一起探讨热爱的专业,下课和室友结伴去食堂研究菜谱,学生会和社团则是课后的过渡。”
“现在回想起来,四年里确实在不断充实自己,是一段非常有意义的时光。”
魏寻肯定的答案显然令唐成安十分满意,她笑吟吟地往后一靠,浑身惬意:“哈,原来大学生活都是一样的美好啊。”
“你的大学生活又是什么样的?”
魏寻趁机赶紧扯开话题,生怕多说一点就暴露自己有意掩藏的心虚。
“我?”唐成安拖长了问句的尾音,应该是对魏寻的反问略微吃惊,“我的大学生活也很美好呀。”
“每次下了专业课就会和室友结伴去校外的步行街闲逛,头饰、耳环、化妆品,女孩子会喜欢的都买过。”
“我还是跟着我室友才第一次学会了烫头呢!”
说着说着唐成安便揪起一缕头发在魏寻面前晃了晃,虽然烫发的弧度并不明显,可唐成安还是分享欲满满。
不过没一会儿她又泄了气:“只不过没钱烫完。”
唐成安每每看到这头不完美的卷发,就有些怏怏不乐。
毕业那会儿是没钱,没想到工作有钱后,却没了时间。
当时从理发店的发型杂志里精挑细选了半天才决定的发型,如今却已经没有继续打理的心情。
魏寻看出了她的失落,柔声安慰:“没事的,这样也很好看。”
魏寻的声音轻柔有力,唐成安瞬间扫落心中的不悦,双眼重新明亮起来。
她视线一沉,垂眸注视一直蹲在面前的魏寻,眉眼缓缓舒展开:
“魏寻,谢谢你。”
“谢什么?”魏寻似乎没能跟上唐成安的思路。
唐成安没有收回目光,透亮的瞳孔牢牢抓住魏寻试图躲闪的视线:
“谢谢你让我能够上大学,能拥有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时光。”
“这是什么话?”魏寻否定,“你能上大学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与我无关。”
唐成安却摇摇头,眼神依旧坚定:
“如果没有我大哥,我可能还是个小学就挂科的问题生,不知道要给他添多少白头发。”
“如果没有你,我就有可能初中辍学,为了攒钱留出我爸和我二哥的生活费到处打零工,最后成为一个见识短浅的服务生吧。”
唐成安设想过无数遍,假如自己没有遇到魏寻,结局会有多么落寞。
同时也很庆幸,现在的她能够有足够的底气,把这些假设当做玩笑话说出口。
她忽然将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趴下贴近蹲着的魏寻,直勾勾的眼神却没有强势的侵略性。
“魏寻,我说过你是我的贵人……”
唐成安吐字很慢,魏寻也认真听着。
“而我也一定会继续努力……努力成为你的贵人。”
也许是两个人距离太近,唐成安灼热的呼吸吹到了魏寻脖侧,难以招架的某种情愫顺着血液流转全身。
视线相撞的瞬间,无措的他只能轻滚喉结尝试冷静。
窗外的秋风卷裹凉意袭来,吹拂到脸上不再是划伤的疼痛感。
魏寻知道,是唐成安的承诺和坚定,恰好抵挡了所有本应冲他而来的凛冽刺骨。
是永远都会在对方面前袒露所有真心的两小只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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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雪花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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