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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扇金

寅正三刻,姑苏城外,月华隐退,寒鸦啼鸣,黎明的霜雾轻垂。

林间十二道寒芒一闪而过,似彗星划入玉津,瞬息间人仰马翻,青草地上隐隐泛出猩红之色。

一妙龄女子墨色罗袖翻飞,稳立枝头,手握一把羽扇,轻轻敲打着掌心,红润的唇角微勾。

草地中人再无动静,林间只余风声。她凌空腾跃,莲步轻点枝桠,灵巧的身形消失在仲夏枝繁叶茂的密林深处。

熹微的晨光和着风儿荡涤了薄雾,一青衣儿郎引着十余捕快,提刀快步入密林查探。血液未凝,钢针暗器一击毙命,伤人的乃是武学高手。

林间杂草旁,一把精巧的竹骨茧纸薄面折扇散落,似是被人故意留下。

岑商上前拾起,展开扇子,果见茧纸上密密麻麻书写着这几名死者的生前腌臜事,落款乃是惊羽。他不甘的抬拳砸向身旁的老树,愤然道:“又是她,一扇金!”

近日的姑苏城,委实不太平。

仲夏的天最是闷热难耐,依岚手握一把象牙雕花为骨的羽扇轻摇,挑了城中一处早茶铺子,抻出板凳坐下:“小二,一壶毛尖,一碟绿豆糕。”

“好嘞,客官您稍待。”店小二麻利的应和着,跑堂揽客一概不落。

不多时,茶点备好,依岚望着街中寥寥不多,形色匆匆的百姓,转头笑问:“小二可知,缘何这城中已近卯正,还无甚行人?”

“姑娘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您吃完还是早些离去的好。”小二挠了挠头,未敢多言。

“诶,为何?”见人拔腿就要走,依岚出言追问,那小二却是摆摆手径直溜了。

“姑娘,你也不必难为生意人,我与你说,”邻座一老大哥见状搭了言,“传闻中绰号“一扇金”的女魔头近日入了城,言说是以扇杀人,十二枚金叶子换一命,专杀恶贯满盈负心人,闹得人心惶惶。”

依岚敛眸品茶,听见这话,微微挑眉,似是颇为好奇的回应道:“竟有这等事?合着百姓是被吓着了?”

“可不,城中早先犯下过亏心事的人,那是日夜心神不定,夜不敢寐,昼无胆出。”隔壁桌的另一位大叔也掺和进来。

“最要命的,是那凶器,据说是‘惊羽扇’呐。十年前姑苏城最大的皇商柳家,便是因同名宫扇,判谋逆被满门抄斩呐!要命的紧,可别提了。”迎面进来一个约莫五十的大伯,听得热闹也来说上一说。

“哎呦各位爷,可别在小店谈这些,还是吃茶吧。”掌柜的听了两耳朵,生怕惹了那女魔头,赶紧作揖,出言讨饶。

依岚眼底几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怅然,指腹摩挲着茶盏,余光扫了眼自己桌上放着的羽扇,未曾言语。

三人成虎,把她传成女魔头便罢了;一把羽扇系着一家四十余口的性命,人人闻之色变,却从无人见过真容,也是可笑。

吃过茶点,依岚拿起扇子,丢下一枚金叶子转身离去。小二惊诧不已,一杯早茶竟舍了金子,这位姑娘好生大方。

非是依岚阔绰,她赚来的的确都是些金叶子,十二枚金叶换一命,所言不虚。铜钱怪沉的,她懒得去换,更怕换钱惹了人跟踪。

青天白日无生意,家中旧案少头绪。依岚四处闲逛,竟发觉大街小巷里贴满了海捕文书,扬言能提供“一扇金”线索者,往府衙司法参军岑商处举发,一经查获可得赏金十两。

“姑苏府衙挥金如土啊!”依岚唇角微微勾起,心里暗暗腹诽,自己还挺值钱的。不过那个叫岑商的小参军实在是废物了些,官架子端的好,臭脾气摆的大,但是脑子约莫进过水,可惜了那张好皮相。

只不过,当年家中出事时,便是现任刺史在任,文书案卷皆在州府衙门。而昔日柳府,已然是今朝的刺史私宅。依岚心中筹谋,还是得和州府中人攀上关系,才能有机会接近卷宗,而岑商便是机会,瞧着该当是个好糊弄的。

说曹操曹操到。不远处热闹的街市上,一众捕快自城外归来,鞋靴上沾了些湿哒哒的泥泞。领头的那个不苟言笑的青衣郎君,便是岑商无疑。前日长街捉盗马贼,她还暗中帮了他一把呢。

见人走近,依岚走至告示栏,抬手便揭下了海捕文书。身边百姓见一十几岁的娇俏姑娘敢揭下官榜,尽皆一脸震惊的瞧着她。

“谁是岑参军,去哪儿寻?大家可肯给我指个路?”依岚故作高声地吵嚷,吸引了岑商的注意。

“何人喧哗生事?”岑商挤进人群,手握佩刀,一脸古板严肃的出言询问。

有百姓抬手指了指站在他眼前的依岚,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官爷,这姑娘揭了告示了。”

岑商垂眸瞥了依岚一眼,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罢了,正睁着滴溜圆的杏仁大眼打量着他,手里还拎着告示。

岑商一把夺过告示,“姑娘切莫胡闹,乱揭告示是要挨板子的,最近不太平,早些回家去。”

“诶,你别。我有线索,一扇金的线索,我还要去找岑参军讨赏金呢。”依岚微微踮起脚尖,伸手去抢被人夺走的告示。

岑商面露犹疑,沉吟须臾,将告示收起,正色道:“我便是岑商,姑娘不可诓人,当真有线索?”

依岚点头似小鸡啄米,“自然。”

岑商半信半疑,“那说来听听。”

“总不能大庭广众在街上说吧,岑参军不请我入府衙一叙?这可是要紧事。”依岚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一本正经的问道。

“随我来。”岑商不再耽搁,在前引路,带着依岚直入府衙重地。短短半月,姑苏城因一扇金已经死了十个人。即便这些人罪有应得,官府也断不能容江湖女贼扰乱姑苏,罔顾律法。

入了衙门中自己的办差之所,岑商放下长刀,命人沏了壶热茶,他端坐案前,方冷声道:“姑娘,此处进来容易出去难,知晓什么便说说吧,插科打诨可不成。”

依岚也不客气,打量着四下陈设,自己扯了把椅子坐下,幽幽开口:“这一扇金用的凶器乃是一把羽扇,名唤惊羽。她还是个女子,那定然是柳府没入贱籍的姑娘无疑,回来搅弄风云报仇来的,参军还不去抓人?”

“荒唐,柳家只有一个姑娘,七岁坐罪发卖教坊,后沦落官妓,十岁便死了。这些我早查过,算不得线索。倒是你,一个外乡人,怎对柳府故事这般熟悉?”岑商站起身来,俯身在依岚面前打量,眸光犀利。

依岚心下大惊,师父给她的身份洗的这般干净,直接从世间洗没了,难怪她查了多日毫无头绪。对上岑商狐疑不善的审视目光,依岚讪笑道:“幼时家中行商来姑苏,我与柳家姑娘见过的。”

“行商,行的什么商,与逆贼家有染?”岑商话音清冷的追问。

“参军嘴巴干净些,那会儿柳家还是赫赫有名的皇商呢。我家是做,做宣纸生意的,我自湖城来。”依岚的谎话张口就来,其实也不算是扯谎,她的师门中生意颇多,湖城的宣纸交易,半数揽在师门。

岑商勉强算是信了她的鬼话,也不愿和一个丫头耗费时间,摆摆手指了指门口道:“你可以走了,线索不算,没有赏金,出去。”

还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依岚方才搜罗一圈,也未见此处有半张书册,便出言询问:“参军不录我个口供什么的,好留个记档存着。”

岑商被她逗得想笑,却非要板着,脸部肌肉都抽搐起来,他清了清嗓子道:“若什么都录,架阁库的文书早就塞不下了。行了别妨碍公务,回吧。”

架阁库,原来文书都在架阁库。依岚面色无波,心里已然乐开了花。

“参军送送我可好,府衙这么大,七拐八拐的,我不记得路,您就给我指个方向就成。”依岚灵机一动,忽闪着大眼睛出言请求。

岑商闻言,瞥了一眼院子,竟无一人得闲。他无奈,引着人走了出去。半路上,依岚笑问:“参军府邸何在?我自幼痴迷查案之道,若有线索,得了住址好去寻你,比来这官衙方便不是?”

岑商不以为意,“姑娘办完自己的事早些回湖城,查案不劳姑娘费心,莫把自己搭在贼人手上。”

二人正说着,迎面走来一身着绯衣官袍的中年人。岑商面露异样,微微拱手道:“岑长史。”

那人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随意瞧了一眼岑商身后跟着的依岚,便领着身旁的小书吏离去。

岑长史?这长史竟和岑商一样的姓氏,依岚觉得有意思,打量着岑商的表情,暗自揣测二人该是有些关系。

眼见出了府衙,一路上依岚并未瞧见架阁库,倒是发觉有几个小吏打西面走来,手捧案卷,她眸光微转,大抵猜到那处藏有文书的所在,该是在府衙西侧。

走到门口,岑商停驻脚步,“姑娘请离去吧。”

“您当真不给留个地址?我行商的,消息很灵通的。”依岚不忍就此罢休。

“不必,府衙重地,还请速速离去。”岑商不再啰嗦,转身抬脚便走。

好大的官威!依岚回眸瞥了一眼岑商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便抬脚离去。在城中游荡一圈,自己留下的揽活儿暗语无人留言,今夜倒是难得的安静。

依岚自师门出来,本也没少带银子,并不是非要做什么杀手才能有钱支撑。奈何闯荡江湖第一日便见马匪沿路劫掠,她好意出手相助,那被劫掠的人竟以黄金相赠,说是酬劳。

此一事,让依岚有了来钱的路子,是以一路往姑苏途中,没少揽下惩奸除恶的差事,索性就认下了“一扇金”的名头,暗地里接些任务,算是自己谋生的路子。

这营生并不是日日有钱赚,当然,依岚也不希望自己日日有这等血腥的金钱可赚。海晏河清多好呀,打打杀杀怪危险的。

是以依岚做了个决定,荒废一夜委实可惜,不如夜探府衙,混入架阁库寻昔年卷宗,看看可能找出些旧案的蹊跷之处。

换了一身夜行衣,依岚小心翼翼地趁着月黑风高,摸上了府衙的墙头。

此文待修,通篇大修的那种,看官大大慎入(虽然完稿了,但是写得过于仓促,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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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大心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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