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朝,西北边境,定州辖内的一个小镇中,狂风卷着砂砾,呼啸吹过砖土垒成的平房门扉。
一张褪色的门联,被风沙吹落在地,上面的“喜”字仿佛诉说着这户人家先前的热闹喜事,但如今,却只有破败的景象,这是瓦窑镇的一景,也是整个镇落的缩影。
连年的战事让这里的原住民逃得逃,散的散,镇上人烟稀少。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扣响了这户黏贴的“喜”字人家的大门,他神色有些焦急,不停地打着哈欠,擤着鼻涕。
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张秀婉的年轻脸庞,是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美丽女子,有着与这西北村落格格不入的江南气韵,空气中细细的沙砾仿佛能将她光洁柔嫩的肌肤擦伤似的,让人心生怜惜,如同一朵江南的芙蓉花栽落在这旱地之上,需得日日浇灌小心看护。
“张大哥。”那美妇人点头,侧身让了这名男子进去。
男人哆哆嗦嗦地走进屋内,本就显得逼仄的小屋,因为他的加入,显得更加挤。
随意搭置的木床、桌板,甚至是地上,都躺满了人,他忙忙地找了一个堪堪能容人的空地,急不可耐地躺了下去。
“丽娘。”男子满眼期待地看着美妇,几乎是带了乞求的语气呼唤道。
那美妇人来到男子身边,躬下身子,朝他脸上轻轻吐气,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些什么话,随后便见男子脸上漾出了满足的喟叹,仿佛已置身琅嬛仙境……
……
定州城内,披裘戴帽的汉人、卷髭碧眼的胡人商贩以及神色莫测的边地游侠汇聚,这里是通往接壤圣朝的西北诸国的关口,因此各色人流皆有。
城中的缘聚客栈,一位身着束袖便装的女子正坐在大厅的中央咀嚼着胡饼,旁边坐着一位玄衣男子,正替女子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酥油乳茶。
“怀明昨夜饮多了酽茶,三更天还睁着眼,索性去后院马房练剑去了。”玄衣男子说道,看到女子嚼得干巴巴的样子,忙将杯子递了过去。
“我说呢,他平素这时候早该醒了,怎么今天比我还晚。”女子笑嘻嘻接过乳茶,轻轻吹着热气。
来往的旅人很多,都忍不住多在这俩人身上多流连几分眼神,猜测着这一男一女的身份:肯定不是本地人,姿容秀美,气韵甚佳,也不知是中原来的哪家贵人。
这俩人正是长珏与祝萸。
一年前,长珏、祝萸与怀明三人,离开涟州,一路北上,来到了边境定州,按照最初的计划,准备先前去宝月国。
当初,与狰餮一战后,长珏元气大损,玄黄剑也断折,虽所有线索均已指向皇城之中,但以现如今的状况,直趋京城不是明智之举。
当务之急,便是回到昆仑,长珏记得师父广成帝君用来闭关的琼仙洞内,有一灵髓池,能助其恢复其元气灵力,除此之外,还要看看可有法子可修复玄黄剑。
但是,自两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后,仙界的通道口已坍缩,昆仑仙山早成了无法踏足的禁域。
“那可如何是好?”出发前夜的怀明,本是意气满满,想着能与师祖一路同行,兴奋非常,可越听长珏分析现状,越觉得愁人。
“还有一个法子。”长珏用手蘸水在桌上画出一幅简略的地图,上面描着圣朝西北边塞的位置,他指着一点说道,“我师父素来爱酒,置杯也多,当年他向天后讨要了琉镜月光杯,那琉镜月光杯盛酒不空,饮完了又会满上,师父一下子太欢喜,回府路上不小心将它掉落在了如今的此地。此物为仙界之物,找到它,便可开启昆仑的入口。”
“那就是宝月国所在,此地正因产美酒而闻名!”祝萸真是没想到,原来这宝月国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盛产美酒,兴奋道。
“那便是了,如今我们得先去这里。”
因此,三人这才一路北上,来到了定州。
从南到北,横跨了整个帝国版图,路途十分遥远,费了他们小一年的功夫。如今,又到了立秋时分,祝萸扯了扯衣袖,觉得自己当初所带的秋衣小了一些,许是身量长大了,估错了自己原先的尺寸。
再看长珏,与初见时相比,也褪减了原先少年的模样,融了几分男子的刚毅。
“长高了呀。”长珏一边替她理着束袖的绑带,一边笑着说,“我等会去问问掌柜的,看城里哪里有布坊卖衣。”
祝萸笑着打趣道:“都说神仙容貌亘古不变,我怎么看着你也老了一些。”
长珏化形便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模样,倒不是说神仙就不会变老,他的师兄们也是从幼年长成到了一定的模样,功法大成后便永驻容颜,而他的师父广成帝君与天地同寿,一直便是鹤发老者的模样——这些都说不准,只是神仙都享齐天之寿罢了。
但,今日陡然听祝萸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好像确实模样有了变化,不过他也不甚在意道:“许是借宿你心脉重生,跟着你一起长个了吧。”
等祝萸将胡饼吃完,怀明才打着哈欠下了楼,他脑袋里还是这几日长珏所教授他无量剑诀的招式。
“对不住,对不住。”怀明笑哈哈地给自己倒了杯热乎乎的乳茶,砸砸嘴道,“这茶真好喝,里面的炒米嚼着也香。”
三人休整好,便离开了客栈,先来到了城里的布坊,想着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长珏倒是无碍,但祝萸、怀明还是选了几套御寒的衣物。
“女侠,我这只收银子,不是当铺。”正当一行人准备离开时,柜台前的布坊老板正与一女子为难争执道。
祝萸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已气鼓鼓地走了过来,见祝萸一行人站在门口,眼中忍着泪,没好气地说:“借过。”
是一个深眸挺鼻的女子,梳着两个乌黑的发辫,一看便是域外的样貌。她刚刚应该是想用身上物品与老板置换衣物。只是那老板不肯收,于是两人起了一些争执。
祝萸见那女子身上衣服单薄,忙拉住了那个女子,将一衣轻裘斗篷递了过去。
那女子一脸防备地打量着祝萸,许是间祝萸并无恶意,她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长珏见此,忙将祝萸护在身后。
但那女子却并未有什么危险动作,只是将那把匕首刀尖向内递给祝萸,祝萸明白原来她是在给自己报酬,本想拒绝,但见那女子很是坚持的模样,便接过了匕首。
那女子见祝萸收了自己的物品,也接过斗篷,点头道谢后,径直离去了。
“真是好生奇怪的姑娘。“怀明瞧着那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谁知那女子竟听见了,回头睇了怀明一眼,怀明忙慌乱闭上了嘴巴。
等回客栈将东西都收拾完,三人便启程上路,往宝月国的方向行去。
祝萸换上了新衣,觉得合身多了,她特定选了适合骑马的劲装,一个轻巧翻身便骑上了马背,她现在已能很娴熟地策马了,她摸出那把匕首,好好打量了一番:刀鞘是不知用得什么皮革而制,刀把上镌刻细细的纹络与看不出意思的异域语言。
祝萸随意用手翻转一下刀身,倒有模有样,长珏近身,帮她整理好斗篷上的风兜,斗篷上缝缀着保暖的狐毛,绒绒的,衬着祝萸巴掌大的小脸,长珏收紧风兜的系绳子,笑道:“得空了,教你几招用匕首的防身之术。”
“好呀。”祝萸欣然回道,这一路上,不止怀明跟着长珏精进剑术,她也跟着旁学杂收了几个招式。
长珏确实是一个寓教于日常的老师,因此,怀明这一年来,功法突飞猛进,祝萸也从一个毫无招式的武学白丁进阶到能用剑法做一些基本防身的招式。
再往北走,便是黄沙漫天的戈壁,三人的速度渐慢了下来,黄昏时分,也没有到预计的边塞关口,只好在一个叫瓦窑镇的地方落了脚。
镇上有供来往旅人行宿的驿站,一盏写着“驿”的灯笼在朔风中被吹的晃晃作响,是黑夜中镇上为数不多的一些光亮。
怀明翻身下马,上前扣了扣门,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应门。
开门的驿员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没有什么多话,只是呆呆地将祝萸三人带进了门,交代完一些必要事项,便退下了。
连着赶了一天的路,又是在边塞如此恶劣的天气中,长珏倒还无恙能撑得住,只是就连怀明一个男子也有些累了,更别提祝萸。
长珏便让怀明、祝萸先回各自房间休息,自己来到那名柜前,预备问那驿员伙房在哪,想着烧些热水,让祝萸和怀明好好洗个澡,松乏一下。
谁知那驿员只是两眼放空地静坐在柜台后,问他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一股不妙之感涌上长珏心头,他忙绕到柜后,手刚触到那驿员的肩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他许多年前在凡间游历,遇到过无数次的下界生灵之气,而那驿员一身软地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屋子的大门开了,一个裹着轻裘斗篷的女子挟了一身夜间寒风,进了驿站——正是早晨在定州城内他们碰到的女子。
长珏抬眼望去,那女子似乎并未被此景吓到,反而早有所料,只听她道:“好巧,又碰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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