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鬼界的时候,那昏暗如盖的长天变得血红,十里鬼哭。连十八层炼狱都震动了起来,鬼帝羽化,落世为人的消息传遍了六界,黑白无常送灵芷一行离开,碰到了从天界前来鬼界维持混乱的离夭神君。
两拨人远远互相看到,缓步走近,又擦身而过,火玹悠然撂下一句话,“有劳神君,告诉天帝,本座在六界祭典上等他。”
淡雅从容的蓝衣仙君顿了顿脚步,回身时,看到灵芷也停了下来,“神君当年对小仙的照顾,近日来小仙终得了解些许,试问神君可曾想过当年对知己的于心不忍,到了今日,要拉这么多条性命给池瑶陪葬?”
河岸边的曼陀罗迎风摇曳,花瓣在风中起舞,发出阵阵似哀嚎的呼啸声,离夭抬眸望向河岸,袖中的手握了握,眉眼间的淡然没有丝毫松动,他缓缓转身,“预祝妖尊夺得天地尊主之位。”
重回翡翠城,人世间的忙忙碌碌一如既往,树爷爷的死那样沉重,可也不过是数万生灵当中的一粒罢了,坐在几日前他们来时的茶棚里,灵芷竟然理解了所谓沧海桑田的感受。老板已经换了个更年轻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这里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新的掌柜将茶棚内打扫一新,每个桌上都别了一朵茱萸花用来驱邪,凤歌离开鬼界后不可久存于阳世,鬼姬将他的魂魄存放在玉佩之中,别在腰间。
灵芷没什么精神,坐在茶棚里,连面前火玹买来的糕点都没了吸引力。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原本臧天邪是坚不可摧的六人,能协力闯出混沌之墟,能在六界菁英的围攻之下,破阵夺宝,可如今只剩下一盘散沙一样的死的死,散的散。鬼姬啖了一口茶水,看向灵芷,“这也算是你践行当初的承诺了。”
“嗯?”她恍然抬头,看鬼姬的目光含着笑扫过茶棚外的人来人往,竟有些湿了眼。
是了,她曾答应过睽异,要同她一起在凡世游玩一番。
“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没有白等。”鬼姬身上的雪衣泛着寒气,释然道,“我曾与鬼帝立下誓约,替他潜伏在左青渊的身边,以此来交换一个机会,那便是待到时机合适,让我入三生镜一窥的机会,虚活了几十万年,到底还是不如那个老头精明,竟然忘记了,鬼界是六界之中最疏于看守的,三生殿我当可以想进就进,白白给他传了那么多消息。”
火玹到三生殿时,并没有听到鬼姬之前说的话,所以也并不知道她就是当年被自己派去守着昀麓的小女魔,此时问道,“鬼帝可曾说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鬼姬摇头,“他最后所说之话,我思索一番,左青渊已失了仙骨,就算身负神力也不过是**凡胎一具,所以在三生殿中他才没有贸然行动,想必只是试探罢了,怕是左青渊也没有想到,鬼帝以自身羽化为代价,向我们泄露了他命簿书上的内容,只不过……既已被我们知道了,往后的命数皆会有所改变。”
灵芷掰着指头合计,“那我们当务之急应该是找灯,找嫮嫞,然后找池瑶。”
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鬼姬腰上的玉佩传了出来,“我!还有我!”
“哦……忘记了,可我们只有半年都不到的时间了,黑凤凰你要么等等?横竖要复活你还得跑到玄凤族去,万一到时候玄夜不愿意,少不得要掰扯一番。”
玉佩翻来滚去的抗议,“不要!”
火玹眯眼看着那枚玉佩,曲起长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案,幽幽开口,“兴许先复活凤歌是上策。”
灵芷:“为什么?”
凤歌:“好兄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天界藏书里有很多密辛,我们三个非神族之辈是很难混进去的,凤歌可以伪装一番进去找找,应当有关于嫮嫞的记载。”
鬼姬点头赞同火玹的提议,“先去一趟魔界取到凤歌的身体,”
离开翡翠城的时候,火玹总算是良心发现,给独自留在鬼界的燕辞留了消息,让他离开鬼界后在翡翠城当中等自己。途中灵芷同鬼姬讲述了有关魔界通天鉴当中她和火玹的遭遇,便是间接的告诉了她,其实鬼姬后来一直相伴至死的昀麓,其实是灵芷。
鬼姬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几十万年来经历颇多,最初的那些记忆却深刻的犹如昨日一般,我记得的,那时昀麓大人醒来后,性格便炯然不同。”
“后来沼武是怎么死的?”对这件事,灵芷还是有些在意,她离开时,沼武的修为早已恢复了大半,不该那么快就离世。
鬼姬望着前方回忆,“昀麓大人死后,沼武大人在青要山结庐而居,不知为何,身体就这样虚弱了下去。”
不知为何……灵芷看了一眼火玹,想起无相地宫之中她对他冲动说出的绝情之话,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凑近了火玹,状若无心的提了句,“六界祭典到时你要去同天帝争?”
“你希望呢?”火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噙着笑微微侧头,眸光倾泻的一刹那,长臂一伸将她的腰身揽住。灵芷正错愕的时候,才发觉原来方才他们是走到了魔界之井,此时正通过这一处关窍进入魔界。火玹这个妖尊的身份极是好用,想灵芷同凤歌上次来这里时,还需得魔魂傍身,小心翼翼的提防哪里行止踏错。
眼下他们到了魔宫的门口,魔卫们看到火玹,诚惶诚恐的就迎了几人入门去,灵芷心道,不愧是六界第一的妖尊。
走在他身侧,灵芷到底还是没能想明白,她当真已经和火玹成亲了吗?那算起来,她岂不是堂堂妖后了?心里冒出这样两个字的时候,灵芷冷不丁一惊,有些乐滋滋的弯起唇角,她从前觉得抱着臧天邪这颗大树好乘凉,却没想到,原来自己早就抱上了火玹这个大大树。
转念又想,那时火玹和夏翊有婚约在身,这段时间的遭遇能看出来,大概火玹和左青渊一心想复活的那个池瑶女仙也有些渊远在身上,他那时沦落在青要山,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一生便只能做个落魄的小狐狸了才会选择同灵芷搭伙过日子罢了,现在已然成了天上地下都威名赫赫的妖尊……况且,树爷爷说他们二人成婚时候,只有他一人在场作证。
灵芷颓然叹了口气,想起树爷爷已然仙逝,眼下不知道在哪个凡世当中做个搓泥的小娃娃呢。
若是火玹真成了六界之主,那以她的资质,能做成那六界主母吗?必然是不行的,到时候怕不是要上演一场人间话本子中最能卖钱的俗气故事来。
“我觉着,六界之主这位置,未免太累了。”灵芷眨着眼看了一眼火玹。
他轻怔,思忖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你看那天帝,我虽没见过,但人间到处都供着他呢,脸上全是褶子,我听说神仙一族皆是驻颜有术,太古时代的琅脩哪怕是乌发成雪都比他按着年轻好几万年,可想而知。”
鬼姬“噗嗤”一笑,打趣道,“是这个理儿。”
火玹对她的这番话很是赞同,点了点头,“那就依你,倒是六界祭典之上,我故意输给天帝就好。”
“故意输……”灵芷撇嘴,“你真的打得过他?”怕不是打不过现在就先找好台阶给自己下来着。
黑衣妖尊听出了她言外之意,恣意笑着,一身的风华无量,语气淡淡反问,“你觉得我打不过那个老头?”
灵芷抿唇,识相的闭上了嘴。霜墨殿就在眼前,就听得火玹接着说,“能不能做六界之主本就没什么重要的,数千年前的那次鏖战,不过也是为我自己出口恶气罢了。”他轻描淡写,将一桩动彻天地的神妖之战揭片而过,“未遇到你之前,我所见这世间皆是恶,元神于大荒之中行走,瞧见的都是欺善怕恶的行径,便想到,神族如此囚禁我,也是因为妖族弱小可以轻辱罢了。”
“但你还是输了……”灵芷小心翼翼的提醒他这一点,她虽不知道那次战役的细节,但唯独知道这件事。
火玹不以为忤,“输是输了,却不是输给天帝。”
“那输给谁?”灵芷好奇追问。
“池瑶。”
她一愣,脑子当中已然演起了一场凄美的大戏,再加上左青渊,果然如凤歌所说,这三人妥妥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脑中的戏台还在演着,三个人已经站在了大殿之中,夏翊和一众魔将的跟前。朝露正站在夏翊的身边,望见灵芷时,欣喜溢于言表,几步跑到面前,“姐姐你们回来了!”
灵芷心下蓦然腾起愧疚,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竟然将这个被自己救下的妹妹忘在了脑后,好在夏翊似乎将朝露照顾的很好,她瞧着又长高了些,于是微笑问,“是,这次回来我带你一起走。”
朝露猛然点头,倾身过来抱了抱她的腰。夏翊这才开口问,“看来几位在鬼界总算是有惊无险,听闻鬼帝羽化,本座还有些忧心。”
火玹客气的点头,“我们已经找到了凤歌,之前劳烦魔尊保存凤歌的身体,如今可以交给我们了。”
夏翊的表情却有些惊诧的样子,“昨日左青渊便来此带走凤歌的身体了,说你们在鬼界受阻,他先行一步去复活凤歌。”
“什么?!”灵芷和玉佩中的凤歌齐齐震惊开口,夏翊修为不低,自然是察觉到了鬼姬玉佩之中的魂魄,这才神情凝重的皱起了眉。
玉佩当中的凤歌无力可施,此时真就成了热锅上炙烤着的蚂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火玹和鬼姬倒还算冷静,前者冷了眼眸,沉了眉骨,“他带着凤歌去了哪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夏翊摇头,“即是说复活,我以为是去了九重天上,自然没有再多问。”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火玹拧眉思索,“他是不可能复活凤歌的,要凤歌的身体,想必也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夏翊:“什么目的?”
殿下的三个人皆心照不宣的想到同一个可能,沉默了下来,只剩下凤歌六神无主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在耳边回响,鬼姬不耐烦的拍了一下玉佩,“闭嘴。”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那其实……就算我们不去找左大哥,他也会来找我的。”良久,灵芷才开口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握住自己手的另一只大手渐渐用力,火玹微凉的嗓音响起,“古有上神以莲花藕节重塑灵体,如今未必不可实现,若左青渊真以此威胁,一切也尚未存定数。”
夏翊点头,“魔宗之中存有许多古卷,兴许会有记载,不如你们先歇在这里,妖尊同我一起检索一番。”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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