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就说。”
房内药香氤氲,不苦不涩,反透着几分清甜。炉上药罐轻沸,白气袅袅,衬得窗边晒干的陈皮,竟透出几分暖意。
谢必安小心掀开范无咎的衣衫,伤口还没彻底结痂,稍微动动身体就会裂开渗血,所以每两日就要换次麻布。
谢必安取来干净的棉布,浸了温水,动作极轻地拭去伤口周围的血迹。他指尖避开伤处,将药膏细细抹在周围。
范无咎微微蹙眉,却摇头:“没事。”
谢必安展开软细麻布,一层一层绕在范无咎的伤口上。他包得很仔细,不让麻布过紧勒到范无咎,又确保药膏不会蹭落。最后系结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范无咎的腰侧,触到一片温热。
“好了。”谢必安收回手,转而端起放在一旁的药汤,声音比方才更柔,“把药喝了。”
范无咎垂眸看了看腰间打着结的细麻布,笑着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药汤咽下,微微苦口,谢必安赶忙往范无咎嘴里塞了块蜜饯。手指触及范无咎唇角,还没收回就被后者握住。
没等谢必安反应,范无咎的上身向他压了过来,柔软的唇温覆了上来,落在谢必安的唇瓣,像羽毛轻抚过,蜜饯的甜味自然的在他的嘴里化开。
“诶……叶公子先别进去!”兰芝急声喊着,手上却不敢做过多阻拦。
叶影则道:“我来五回就吃五次闭门羹!有事和他商量的好吗?!”
兰芝欲哭无泪:“叶公子,王爷说了这几日他要静养!”
叶影越过兰芝推开房门:“放心吧我和范无咎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又不会拿我怎样……”下一秒他扭头看向屋里,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俩!”
谢必安听到屋外动静的时候就轻轻推了下范无咎,而后者像是要把前几日欠着的都讨回来,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叶影进屋的那瞬,谢必安弹起身从范无咎怀里抽离,一时间手无处安放,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
范无咎看向叶影,仿佛要把他吞了:“最好是些重要的事。”
叶影咽了咽口水,看向谢必安,欲言又止。
范无咎瞥了眼叶影,又伸手把站在床边的谢必安拉回自己榻上:“但说无妨。”
叶影看着范无咎和谢必安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陛下前些日子回宫,早朝的时候称蚩金已经递了战帖,那几个老臣还是希望你出征。”
范无咎问道:“陛下没说什么?”
叶影摇了摇头。
范无咎心知林渊是在给他演双簧看,他身上的伤还没养好,这时候让他领兵打仗能安什么好心?
范无咎垂眸,手指摩挲着谢必安的手背,走心说:“知道了,过几日就回去。没别的事就走吧。”
叶影咬着后槽牙,呵呵笑道:“□□伤身,你们克制点。”范无咎瞪了眼叶影,后者闭嘴灰溜溜跑了。
—
铁甲摩擦的轰鸣声惊散了城楼上栖息的乌雀。祭台上,摆放着整只的牛羊猪三牲,后方的铜器里香烟袅袅升腾。
台下站着待发的将士,最旁侧是前来送行的妇孺。寒风卷起十二面玄金色旌旗,范无咎手持酒爵,将酒水缓缓洒在祭台上。
这是靖国出征前特有的仪式,意在祈祷此战大捷。
等范无咎念完鼓动人心的誓词后,士兵们抬出烈酒,斟满酒碗而后一饮而尽。范无咎翻身上马,振臂一挥,高声喊道:“出征!”
范无咎回头望向城楼,城楼上谢必安端起手边酒碗一口饮尽,眼中含笑隔着人海看向范无咎,二人心照不宣。
战鼓擂,号角吹,铁骑踏起漫天烟尘,谢必安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南后街,醉仙楼。
一楼大厅内说书先生手里折扇开开合合,脸上一副神秘吊人胃口的表情:“上回说到……”
二楼靠窗雅座,林渊抿了口茶看向对面的人,言语中带着些疑惑但不失威严:“你怎么认为我会信你?”
对面的人头戴白苎笠,遮着面容看不真切,对上林渊却丝毫没有畏惧:“毕竟当初是被公子所救,理应报答不是?”
林渊眼里闪过探究,身体向后靠了靠,明明他们之间是平视,现在他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倒是胆大,若不是他护着你,你已经……”
对面的人只是笑笑,漫不经心说:“我就在这里,欢迎来杀。”
像是失了耐心,林渊脸上标志性的假笑渐渐褪去。对面的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推到林渊眼前:“战场上刀剑无影,我相信公子至少不会拿家国安危开玩笑。”
这时楼下小生一手挥着刚从街上拿要来的报纸,一边高喊道:“范将军又胜了!”
范无咎出征数月,捷报频传,靖军士气高涨,传言都说范无咎这回杀的生猛,蚩金军节节败退。蚩金现在要想保全自己,只能和谈,日后对大靖俯首称臣。
不管是哪种,对林渊都是有益无害的。
谢必安再转头时,林渊已经从醉仙楼的后门离开了。他长呼一口气,真没想到会是林渊亲自来,一国之君出宫如此方便,未免有点草率了。
而谢必安则是从泠清院偷摸翻出来的,好在醉仙楼和王府相差并不远,应该能在院里下人察觉异样前回去。
楼下听客还在欢跃,说书先生则摸了把自己的短胡,意有所指道:“你们知道这回范将军为什么打的这么凶猛吗?”
人群静下来,见说书先生没有再开口往下说的意思,有人催促道:“快说啊!”
说书先生眯眼笑说:“听闻范将军府上……”
谢必安抿了口茶,无心再听,随后在桌上放下银子从后门离开了。
跟着战报传回来的还有范无咎写的家书。谢必安离开前告诉云栖自己要小憩一会,故而云栖拿着书信在谢必安房外站着等他醒来。
谢必安回屋后忙将白苎笠匿好,算着时间,又故作惺忪样推开房门。云栖没有察觉异样,只是照常将书信交于谢必安而后吩咐下人做些爽口吃食。
谢必安拆开信封,几片红梅花瓣顺势滑了出来落在谢必安掌心。
范无咎写信并没像话本里那样写什么烫人脸红的情诗,但总有几句抓人心的话。信里问了谢必安近日身体是否康健,还说了自己在边塞杀的爽快,不久便可班师回朝……
谢必安读完信,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望着院中青柏,枝头上白雪渐融,寒凉的水珠滑落滴在谢必安心头。
这晚夜谢必安又做噩梦了。梦里范无咎倒在血水里,伸出手奋力爬向谢必安,睁着眼睛看他,嘴唇一开一合却没有声音。
谢必安看出范无咎的口型,似乎在说
——救救我。
谢必安倏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手抚上脸颊,摸到一片温热。正愣神,却听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了?”
范无咎扶在窗口,身上铁甲还没完全卸下。他本想悄咪咪看眼谢必安,正翻出窗又听见屋内传来动静,放不下心又翻回房内。
谢必安哪知道范无咎会突然回来,眼瞅他要到自己榻前,赶忙别过脸将泪抹去。
范无咎坐到谢必安身旁,将他揽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哥哥我——”
谢必安侧过身来回抱住范无咎,后者一时出神竟也没发出声,任由谢必安抱着。须臾,谢必安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放心,战场上没人能伤到我。”范无咎又瞥到桌上放的书信,“战报传的慢,这信都是我半个多月前写的了。”
“既然回来了,为何这样偷偷摸摸?”
范无咎噎住了,抓了抓头发不自然道:“本该是明日进城的,实在想你就偷摸回来了。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谢必安摇摇头,面上带笑温声说:“无事,你先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毕竟军营里也有规矩,即使是主帅也不能随意犯戒。虽然现在有叶影暂且顶着,但范无咎也不能离开太久。
走前范无咎将回来路上折的粉白梅递给谢必安,枝条上系着红绸和银铃。谢必安眼里闪着微光,示意范无咎凑近,而后在他嘴角轻啄一口。
范无咎骑马在林间驰骋,指尖摸着唇角残留的余温,脑中不断响起谢必安的话,笑意涌上心头。
“下个月,大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