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堰在房中打坐修炼等待着子时到来，五清并不在她身边，姜堰听到外面有跑动的声音，想来应该是五清在玩闹，她闭上眼，青色的灵力在周身波动。
等姜堰再睁眼时，五清伏在榻上睡熟，她看看天色，用手拍醒五清。
在姜堰的手刚刚碰到五清的时候，他就警惕醒来，神色清明地坐起来，整理衣襟等着姜堰。
已经接近子时，姜堰和五清来到赵升小院门口，她清退了门口守着的赵家护院，启动门口阵法，青白缠绕的灵力立刻笼罩了整个小院。
赵升奄奄一息地陷在被褥里，骨瘦如柴，面颊凹陷，紧闭着双目醒不过来。
姜堰烧了一张符，兑着冷茶，准备喂给赵升，刚靠近赵升床铺就被五清抢过茶盏。
五清掐住赵升下颌，不管不顾地将冷茶灌进赵升嘴里，没有意识的人如何这样喝茶，符水全顺着赵升嘴角流下。
五清烦躁地骂了一声喝水都不会，一边做出辅助吞咽的动作，这才让赵升咽下符水，没有浪费太多。
姜堰站在旁边静静看着，等赵升喝完，捏手成诀。
“**之间，四海之内，妖孽匿踪，一符寻迹。”
形销骨立的赵升身上立刻有妖力浮动，虚影飘忽，是赵升的模样。
姜堰打出法箓，那符刚一贴到虚影上，它的妖力便扭曲起来，发出嘶嚎，不复赵升的样子。
眼看它想跑，姜堰伸手一勾，青色的灵力便困住它，它挣扎着化成原型。
这是一只专食人精气的蜃妖，它将人困在梦境之中，不断制造幻境以食人精气，不论女人男人，被此类蜃妖缠身便无法自己挣脱，除非天师从外介入。
男子初被此类妖物缠上时，第一征兆就是阳萎，因此才有百姓传此谣言。估计是赵升刚被缠上时还去寻欢作乐，因此被人知晓。
“五清，你来。”
姜堰还未说完，五清的灵力就探过来接替姜堰，他较姜堰弱些，那蜃妖反抗得厉害。
姜堰有心让他自己收妖，因此只是在旁警惕，没有插手。
五清结印念诀，蜃妖突然暴起，冲破五清灵力禁锢，向外脱走。
姜堰赶紧追出去，蜃妖不断冲撞着禁锢阵，姜堰正要捉它，余光瞟到五清正在结印，左右蜃妖逃不出禁锢阵法，于是她放下手留给五清。
那蜃妖左跳右跳，五清灵力打在阵法上，总捉不到它。
突然，阵法中白色灵力一滞，蜃妖立刻察觉到这一疏漏，扭身一钻出了阵法。
“不好！”
姜堰顾不得此行目的，一边追出去一边掐诀。
两人刚冲出小院，就看到站在小花园假山旁的赵家少主赵卓，她看到姜堰眼神一亮，她听到姜堰大喊小心，事发突然她并没有反应过来。
纵然姜堰再快，也不及蜃妖这种本就善于脱逃的妖物快，它化成一缕径直钻入赵卓身体。
姜堰扑过来将法箓拍在赵卓身上，大喊：“**之间，四海之内，妖孽匿踪，一符寻迹。”
蜃妖刚一露出来就被姜堰灵力裹住，不再收力的姜堰几下就把蜃妖打得跳出赵卓身体，虚弱地缩成一团。
姜堰还记得要让五清结果此妖，于是右手猛地拽缚妖索，五清得令，蜃妖被打成一缕青烟消散。
姜堰抱起赵卓，不知道她的院落何在，于是跑着带回自己暂住的地方，先是静心清怨符，后是用灵力修复。
赵卓年纪太小，虽有修为但也难以抵抗蜃妖的妖气怨气，何况姜堰因为事发突然采取了直接贴法箓而不是灌符水的方式，此法刚猛，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但多留蜃妖在体内一时，便会多伤害赵卓。
好在姜堰及时逼出蜃妖，治疗不多时，赵卓周身怨气消散，只是昏睡过去。
赵家家主闻声赶来，看见榻上是自己孩子，惊呼一声扑过来抱住赵卓。
“姜天师，小女这是怎么了？”
“是我们一时失察，妖物脱出阵法，钻入了赵小姐的身体，现下妖物已除，赵小姐身体已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
“这……我多次嘱托，她怎么还会夜半跑出去。”
姜堰摇摇头：“等明日赵小姐醒来再问吧。”
赵家家主还是真心向姜堰道谢，看样子急着回去询问赵卓周围侍人，姜堰没再多留，只说了些养身的方子。
等赵家一行人离开，姜堰敛了笑容，沉着脸走到五清身边。
“跪下！”
五清不忿，嚷嚷着凭什么，然后被姜堰一个耳光扇得失了神。
“跪下，明日等赵卓醒来再处置你。”
五清偏头，捂着被扇的地方跪下来，头发垂在颊边看不清神色。
姜堰将桌上冷茶一饮而尽，没有再分给五清一个眼神，兀自打坐一夜。
清晨，姜堰收回周身灵力，洗漱后去门庭晨修。一个时辰后，赵家侍人来送早饭，于是姜堰收势。
侍人将碗碟摆好后退了出去，不敢多看跪着的五清。
姜堰带着锻炼后的热气进屋，看也不看五清，只在路过时撂下一句“起来清洗，吃完饭接着跪”。
五清不想理姜堰，但他知道，后果就是姜堰硬把饭塞进他嘴里，于是只好听话。
他施了个清洁咒，试图站起来，但是跪得时间太长，膝盖里像针扎一样痛，他只能从跪改为坐，抱膝坐在原地，等着刺痛过去。
姜堰坐在桌边等着，直到五清慢吞吞地挪到凳子上才动筷。
五清没什么胃口，味同嚼蜡地吃饱早饭，又跪回原位。
巳时，侍人来请姜堰去前厅，说赵小姐已经醒了。
五清捶捶腿，暗恨赵卓怎么醒得这般迟，让他又跪一个多时辰。
前厅不仅有赵家家主在，刚醒的赵卓竟然也在，她面色苍白，但精神还好，休息几日便能大好。
姜堰见状放下心来，与赵家家主赵玉存行礼，赵玉存起身迎她，但对五清态度不似昨日。
显然早上来送饭的侍人已经将五清被罚跪的事情告知了赵玉存。
“多谢姜仙师救下我赵家两个孩子，昨日发生的事情，小卓你自己说吧。”
赵卓想起身行礼，被姜堰按住。
“晚辈一直仰慕姜仙师，想学习您的修炼方法，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您，于是昨天白天您与家母家父商量事情时，我便询问五清仙师，仙师让我亥时三刻去小花园。虽然您嘱托夜间不可出门，尤其子时，但亥时三刻距子时尚有一刻钟，我认为您和五清仙师是想在捉妖之前顺便告知，我便头脑一热前去，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妨碍了您捉妖。”
赵卓不卑不亢，言语间丝毫没有怪罪任何人的意思。
姜堰昨夜那般笃定地先惩罚五清，就是料到他必定从中作梗，因为那个蜃妖不过戊级上等，五清怎么可能多次攻击不中，还能让它钻出阵法。姜堰清楚地看到了阵法中属于五清的白色灵力停滞，想必是他布阵准备时做了手脚。
“赵小姐没有错，好学之心更应夸奖，是五清自己犯下大错，险些害了赵小姐，我自会惩罚他。为了弥补五清错误，如若赵小姐不嫌弃，我愿教你三个月。”
赵卓兴奋得血色上脸，看着健康了不少，她赶紧站起行礼，“多谢姜仙师！晚辈感激不尽。”
赵卓是赵家唯一有天赋修炼的人，不然也不会请仙师帮忙捉妖，现在能让姜堰教导三个月，兴冲冲地招呼侍人去备拜师茶，被姜堰拦下。
“不必了，三个月实在短暂，当不得师傅，等赵小姐养好了身体就来找我吧。”
姜堰向赵玉存告辞，还说捉妖费也不必结了，被赵玉存制止。她现在也是红光满面，只觉得赵卓因祸得福，看五清都没那么冷淡了。
姜堰没多推脱，告辞后带着五清回了在赵家的住所。
“我知道你本性嗜杀，但你我已除妖多年，我本以为你有所改变。没想到……难道你觉得四百道命枷还不够重吗？”
五清额前头发垂着，看不清表情，姜堰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每次除妖都由你斩杀，为得就是减轻命枷，救一条人命去一道命枷，如今不过只剩五十道，你为何。这么多年我总也不懂你，赵家小姐和你萍水相逢，你把对她的恶意放在我身上也好过去害她。”
五清窜起来扑向姜堰，猝不及防之下姜堰踉跄两步，被五清紧紧攥住胳膊。
他裂眦嚼齿：“你当我不想吗！恨你有什么用，恨一个没有情感的人有什么用？”
姜堰皱眉看着他：“恨一个弱小无辜的人就有用吗，五清……”
五清看到姜堰漆黑眼眸中映出的面目狰狞的自己，突然觉得很无聊，松开了箍着姜堰的手。
姜堰拂开五清，“跪着吧，既然你根本认识不到错误，那就跪到我觉得够了为止。”
五清哂笑，跪到桌边阳光最好的位置，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堰摊开宣纸，一遍遍地绘制符箓来练习。
等赵府侍人来送午饭，姜堰才从纸中抬头，写过的纸张叠摞在旁边，半拃高。
“吃完饭再跪。”
五清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窗外。
“确定不自己吃？”
五清扭过头，被塞饭的回忆涌上来，他狠狠地盯着姜堰，“我真恨你。”
姜堰无所谓，点点头，“恨吧。”
他照例缓了一会才挪蹭到桌边，泄愤般大口大口嚼着饭菜，好像那是姜堰的肉一样。
“喝药。”姜堰将药碗放到五清面前。
“都不用睡了，喝药有什么用。”
“白天跪，晚上睡觉。”
真的好假，令人作呕。五清差点把刚吃进去的吐出来，他懒得再和姜堰多说，忍着恶心一口喝了下去，把碗当地一声扔在桌上，跪回原位。
赵家给姜堰两人安排了一整间院子，姜堰住北房，五清住东厢房，但是姜堰担心五清自己住一屋就整晚不睡不休息，于是硬压着五清睡在北房床上，自己在榻上打坐休息。
夜间，五清被姜堰强摁在床上睡觉，他睁着眼睛看着床幔，姜堰在不远的榻上打坐。
五清此时不睡并非完全为了对抗姜堰，而是确实心绪繁杂，难以入睡。
姜堰打坐时灵力散开，整个屋子都笼罩在青色的灵力之中，五清侧头去看姜堰，空气中全都是灵力波动，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灵力中有姜堰暖暖的味道。
他的膝盖胀痛，让五清回忆起无数个曾经被姜堰罚抄罚跪扯着缚妖索的日子。
意识朦胧间，记忆带他回到从前。
“长老，这小妖刚刚化形，虽然犯下大错，但是此时太过虚弱，交给师门内的弟子们恐怕没有对练价值，不如缚以命枷，随我下山除妖救人，每救一人减一道命枷，可好？”
五清被扣在长老座下等待发落，蜷缩成一团。
刚到下山历练年纪的姜堰执礼向长老请求。
上面看不清面容的长老们沉吟不语，最终，坐在侧位的孙长老孙丈和提议：“他戕害四个无辜小妖，不知悔改，以一百命枷抵一命，共四百道命枷。如何？”
上座长老思索后纷纷颔首。于是孙丈和目若精光，射向跪在地上的五清，语若雷霆：“小妖，你可接受？”
五清伏在地上，披头散发，十岁小童模样，他虽不知命枷是何物，但是被四百道这么庞大的数字吓个半死，啊地大喊出声，被姜堰疾步上前捂住嘴，姜堰冲他挤眉弄眼，话从牙缝里小声挤出来，“不想被折磨死就赶紧同意。”
五清不明白面前这个让他感觉暖和的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然后五清就在殿里领了四百道命枷，虽说是四百道，其实是将四百道命枷的重量合为一道，命枷化为一条项链，锁在脖子上，重得他抬不起头。
刚受命枷时，五清走到哪就会因为重量留下一串脚步。
姜堰那时也不过十五岁，看他可怜，就说嫌重就躺着好了，五清随地大小躺，经常绊倒过路同门，被孙丈和知道以后连带着姜堰斥责一番。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没规矩。
姜堰被训以后不太高兴，冷着脸回屋，吓得五清胆战心惊，生怕得罪救星，坐立不安，又想去跟姜堰道歉又不敢，担心被姜堰认为是个惹祸的拖油瓶，一生气扔出去了。
“啊！”
五清惊呼一声醒过来，梦里愧怍的情绪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坐起来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五清狠狠捶床，怕个屁，胆小鬼，你要是知道以后她怎么对你，当时就应该再找些事，让姜堰被骂得更狠才好。
五清正懊恼，余光瞟到姜堰收了灵力，坐在榻上看着他。
姜堰问：“怎么了？”
五清扭过头不看姜堰，恶声恶气，“关你什么事。”
姜堰若有所思：“看来那药效果一般。”
“没你天天招惹我，我早好了。”
姜堰没理他的抱怨，闭上眼继续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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