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的眼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他发现季然不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以后又找到季然假的老房子，依旧没人。
季然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江天眼睛一缩，目光游移，低声说着：“是我的错，我说开学就回去，结果我没能回去，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
季然摇摇头，“我想你长大了，你家人也回来了，你不会再像原来一样无家可归了。”那个时候江父江母虽然在骂他，但是对江天的关切和担心确实是真的。
江天沉默，深深地看向季然。小猫这时迈向两人，“喵呜”叫了一声。季然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弯腰抱起小猫。
他低头哄着小猫，“饿了吗？等哥哥走了给你倒猫粮哦。”
江天眼神晦涩地看着这只又黑又瘦的小狸猫，躺在季然白的发光的臂弯里冲他叫，声音干涩：“这是哥你养的猫吗，叫什么名字？挺可爱的。”
季然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猫咪，一手顺了顺小猫头毛，“它叫面包。”
当时他跟小猫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面包，便利店买的全麦面包，后面到了宠物医院要填表写宠物名，季然想不到别的就把面包当名字写上去了。
江天干巴巴继续夸赞：“看着很聪明。”
季然勾起嘴角，“确实很聪明，还会握手呢。”提起这点，季然就很骄傲，面包学握手学得很快。
他转身准备拿零食诱惑小猫给江天表演一番，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收手。“你还有事吗？”他看着江天。
江天的眼神带着些忐忑，“哥，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季然摇摇头，“算啦，我们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交集，你也不会再无家可归。”不论现在江天还有没有那个意思，他觉得他们俩还是减少交集比较好，对两个人都好。
江天略低了低头，季然看不清他的神色。
下一秒，他抬起头看着季然，“哥，我们能进去说吗？”他抬手向身后还没关上的门指了指。
楼道正好上来一个穿着蓝马甲的外卖员，季然犹豫了一下，“请进。”江天不走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赶人。
江天关上门，站在鞋柜前准备换鞋，季然尴尬地一笑：“我这里应该没有你能穿的拖鞋。”
江天勾起嘴角并不介意，利落地脱掉鞋子，只穿袜子踩在地板上。
“还要说什么吗？”季然抱着猫看着坐在小沙发上的江天有点无措，他有点后悔关门让江天进来了。江天个子高，坐在他的小客厅小沙发上，存在感极强，让他感觉很怪很不自在。
江天犹豫了一下，掏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季然。
季然脸色不好，没有伸手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天看着季然的脸色赶紧解释，“我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钱，之前我都帮不上哥你的忙只会花钱，我现在有钱了，可以……”
季然打断他，“不用了。”他的声音有点冷。
“李爷爷去世了，郭奶奶我没有再给钱，只剩一个王叔叔，但是他要的不多，我顾得过来。”
“李爷爷去世了？”江天惊讶，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不给郭奶奶钱正常，毕竟他们越来越贪婪，要不是郭奶奶的侄孙郭建勒索他哥以后又爆料，季然也不会好好的直播做不下去。
季然点点头。
“你爸妈找来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李爷爷生病住院的消息……”
当时他看着来电显示半天没反应过来，天知道自从他存了这个号以后，这个号码就没有在他的手机上响起过。
“喂？”
接通电话后，季然从李爷爷的亲戚那里知道了李爷爷生病的消息。挂了电话，他匆匆回房拿好钱包就操纵轮椅出门。
等季然下车到了医院，已经是晚上了，天色黑沉。
他找到病房跟李爷爷的亲戚打过招呼进去，李爷爷带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旁边得心率监视滴答响动，他虚弱地呼吸带着一点白雾一隐一现。昏黄的眼睛侧着瞄向季然，眼白牵连着上了年纪长出的息肉，看着双眼泛起肉红，有点可怕。
电话里说老人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就是这两天的事。
季然的手指轻轻地颤抖，他握住轮椅靠近病床。
这次李爷爷看到他以后没有骂他也没有让他滚，但是他的面色依旧难看，不带一丝表情。
“等我走了，你帮我埋在……我儿子旁边，坟我也买好了……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算是……了结了。”他的声音极低，语速也非常慢。跟过往季然偶尔碰到他时那种中气十足全然不一样。
季然无法形容他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他也恶毒过，想过这几家的人去世他会更好过，身心都会更没负担，但是真正面临这种时候的时候，季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情绪，他也没有悲伤，这情绪很难讲，是一种复杂交织的沉重和意外，太突然了。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病床前躺着的老人，李爷爷是几家里最凶的人，平时看到他不是打就是骂，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毫不客气地拿扫把打过他，甚至踢过他几脚，但此时季然还是忍不住鼻腔酸涩。
“怎么会这样？“他不敢置信，李爷爷的身体一向健壮，曾经还扬言要熬死季然全家，没想到简单地摔一跤就会如此严重。
李爷爷轻轻摇脑袋，“不中用了。”
“我还是很恨你们家，恨你爸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你爸枪毙十次八次也难解我心疼之痛。”水迹顺着他的眼角向两边的太阳穴蔓延，他的眼睛更红了，让人看的分外心疼可怜。
“但是，我原谅你了……不是你的错。”
这话一出，季然的脑袋木得发胀，随即感觉脸上一片冰凉。他很早就开始背负起这一切，这一声原谅还是第一次听到，并且是从一个从来对他都没有好脸色的人嘴里听到。
李爷爷继续说道，声音越发艰涩：“你家赔的钱……我用了一些。我该用…….那本来就是我儿子的……命钱，你们再赔我千万……百万都不能弥补！”他说着说着言语激烈起来。
季然颤抖着声音安抚：“没错，您该用，这本就是给您的，您怎么花都不过分。”
李爷爷平复了一下情绪恢复到之前的平静，“还剩下一些……在我旁边柜子的银行卡里……密码写在背后。等我走了，你都取走吧……别浪费了。”
说完话两个人俱是沉默了一番，随后李爷爷表示自己要休息让季然出去。
季然在门口的走廊呆着，医院的走廊没有窗户，此时只有幽幽的白炽灯散发着冷然的光。
他低头下看着光滑的地面隐隐投射出头顶的灯光，长条的灯光打在地上，逐渐变得氤氲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脚步声变得杂乱，医生护士一群人冲进病房，没过多久，里面就推出一个盖着白布的病床。
季然浑浑噩噩地跟着李家人，从医院换到了灵堂。
灵堂就像一个电影场地，黑白花固定在一个位置，牌匾和停灵的地方也固定着，两边花圈被人换了相似度极高的重新摆上。
除了名字和照片，还有头顶的LED滚动的字符在变，其他的一切都像是片场的固定道具。
很快名字被替换，李爷爷的黑白照也被摆放上去。照片里李爷爷也还是凶巴巴皱着眉的样子，没有一点笑意，季然看着眼前的黑白照变得模糊，想起上一个类似的场景。
季然参加的上一场葬礼还是自己父亲的，记忆都有些消散了，只记得当时奶奶带着他，来到一个跟这里相似度很高的地方，他当时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奶奶身后，看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来。
于是葬礼很孤独的举办，很寂寞的结束。
李家人亲戚不少，但是来人大多也知道季然跟李爷爷一家的纠纷，此时没有人上来跟季然说话。
季然的呆立在人群最外围，灵魂像飘在空中，像个场外观众一样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灵堂的人来来走走，季然看到了熟悉的人。郭奶奶也来了，她也知道季然跟郭建闹出来的事，知道这种境地下季然不可能再给她钱，看到了季然也没有上来说话质问。
季然家的另外一个债主王大哥也出现在灵堂，他跟季然简单地点点头就拿起香火点燃鞠躬，上前插香。
参加完葬礼后季然回到家，疲惫地躺在床上。
他躺得很板正，面朝天花板，双手交叉在腹部前，他合上眼心情却平静的诡异。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他的生活有点假。不然怎么所有的事情都这么突然这么突兀？江天的表白很突兀，李爷爷去世也很突兀。
他的心情也有点假，不然为什么有一些得偿所愿的事情，真正发生了以后，却让他如此无措？
他在心里暗示自己，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现在真的省钱了，不论是江天还是爷爷。他安抚自己陷入黑甜。
这一觉睡了二十多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醒来以后他打车去坟地。
照例地给父亲烧完纸，他去看奶奶，跟奶奶说最近发生的事。
“奶奶，李爷爷原谅我了。”他停顿了一下，“他说，不是我的错。”说着话的瞬间，眼泪从季然的眼里滚出。
从他爸爸那件事开始，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有罪的，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他活该，他家活该，有时候他也会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道奶奶做错了什么。
熬了那么多年听到李爷爷说这句话，他的心情在那一刹只涌起巨大的无措和茫然，并不觉得欣喜，此时在奶奶面前才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松。
在奶奶的坟前说了好多，想到跟郭奶奶一家闹得难看，而李爷爷在临终前解开了他的心结，让他有勇气做出决定，最后他决定离开渠城。
拉回思绪，季然简单地跟江天说清李爷爷去世的始末。
江天看着此时季然脸上的轻描淡写，他内心却沉重非常。
“对不起，我都不在。”
季然略显意外，“干嘛道歉，跟你又没关系。”他抬眼认真地看向江天，“江天，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
江天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季然摸着小猫头，忍不住想这要是个大老虎就好了，可以直接把人吓跑。
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季然发愁的是，怎么把人打发走，他下午直播时间要到了。
今天季然情绪大波动，主要是震惊，然后想着怎么让人走，毕竟他是真的没想过，也不敢想会跟江天发生什么。
江天今天的情绪也很强烈，但是我没描述，他很冲动，差点没压住。[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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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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