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视觉之后，触觉总是会格外敏感。
林耀此刻正站在后备箱前，而那个人正在她面前帮她擦去脸上的脏污。
凉凉的湿巾仔细地擦拭过她的额头，再是眼睛，林耀感觉得到她擦的很是细致，就连每一根睫毛都被很好地照料到，再到山根、鼻尖，她呼出的热气打在了毛巾上，连脸都开始燥热起来了。
废了一番功夫，林耀总算是可以重见天日了。
她滚动了一下眼球，太久没看见光亮的眼睛在刚睁开的时候还有点酸楚，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身影站在她面前。
一开始是一团重叠的光影，慢慢地才显现出原本的样貌。
女人发型有点凌乱，双目却很有精神气，手上抓着刚刚帮林耀擦拭污迹的毛巾，林耀瞬时对她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们两个人的身上都有点脏的不堪入目了。
察觉到这样的视线可能不太友好，林耀对她抿嘴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帮我。”
又指了指后备箱的干净毛巾问她，“你也擦一下吗？”
女人也没有客气，点点头拿起了一条新的毛巾：“谢谢你。”
林耀看到了，和之前一样拿起水桶给她倒了点水润了润毛巾，一边倒着还问她，“我叫林耀，你叫什么？”
女人正在擦脸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被挡着，一时让人看不清她的想法。
空气一瞬间有些凝固。
半响，女人才放下手，看着林耀的眼睛说，“你可以叫我拾壹。”
“好，谢谢你，拾壹。”林耀的说话有点黏黏糊糊的，很容易让人觉得阴阳怪气，但是她的笑又很真诚。
两人最终的战绩是，花掉了半桶水和几条毛巾。
得到了两个还算是干净的人。
在这过程中，两人通过聊天知道了，双方都是要去往一个方向，于是林耀向拾壹提出同行的建议。
拾壹为了表示感谢，提出她可以开车，但是需要林耀在旁边指路。
夜幕已经快降临了，林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着。
“你这一路上还有看到别的丧尸吗？”林耀看向车内后视镜里的拾壹问道。
拾壹正撑着脑袋观察路况呢，听到林耀问，她就转头答，“刚开始有三只，路上没见到。”
林耀听完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她心下已经有了猜测，夜晚之后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凉风卷着沙尘透过窗的缝隙袭来，林耀刚刚眯起眼，就被冲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急刹车的冲力令车上的二人都瞬间清醒过来。
女人看到自己截停了车之后就迈着踉跄的步伐去敲击林耀身边的车窗问道，“求求你们了，我这还有点东西，可以捎我一段路吗？”
女人身上穿得还算整齐，但是衣服有些皱皱巴巴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见她们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下一秒又怕她们看见自己的手，就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林耀透过车窗告诉女人：“我们是要去体育中心，要是顺路可以带你一程，东西就不用了。”
“谢谢你们，你们真的是……”说到这，她突然哽咽起来，脸也变得涨红起来，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你们真是大好人——！”
豆大的眼泪和鼻涕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
林耀听到哭声就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下意识就要解开安全带下车，一只手按住了她。
她歪头看向副驾驶的拾壹，黑白分明的眼中投去询问。
拾壹盯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点了点头，通过主驾驶的车窗问那个那女人，“你怎么现在才走？”
那女人听到询问，颤颤巍巍地停下了大哭，但是还在哽咽着，鼻子还吹出了泡泡，用手背擦了一下才含糊不清地开口，“…我…本来是四天前就应该和我男朋友一起出发的，但是我一觉睡醒已经是两天前，他……也不见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了。
看她表现的也不假，林耀和拾壹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让她上车了。
直到女人落座后排，她都一直在感谢二人，还说，“要不是遇到你们两个好人，我估计要等到第二天出发了，但是我自己一个人还能活多久呢……”说完她苦笑了一下，又吸了一下鼻子。
林耀把纸巾盒递过去，让她先擦擦，刚伸手过去，就听到了“咕噜咕噜”几声。
一时之间闹了个大红脸。
她抽了两张纸巾擦擦了脸和鼻子，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发出了蚊子叫般的声音，“谢谢……”
“你已经说了够多谢谢的啦，可以先停一下，吃点东西吧。”看她擦干净了，林耀又给她递了一个压缩饼干。
“你之前说的睡了两天是什么意思？”林耀又问。
女人艰难的咽下了饼干，长期的缺粮缺水让她格外珍惜每一点食物，等完全咽下去了她才回答林耀。在末世正式开始的时候，她和男朋友依靠着存粮还能暂时生存下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丧尸越来越多，家里的粮食却越来越少了。
之后通过大家观察发现，在白天的时候丧尸的活动速度是很慢的，所以大家都会在白天出去寻找物资。慢慢地，丧尸已经不再在白天出现，但是一到夜幕降临，整座城市好像又变成在丧尸的笼罩之中。
“后来突然有一天，街上的丧尸突然消失了一大半，只过了一夜的时间，街上多了许多传单，我就和我男朋友准备去那里了。”说到这，她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头也慢慢地低下。
“在那一晚入睡之后，我再醒来，家里只剩下我的一点东西，其他的都跟着他消失不见了。”说到后面，女人的声音已经小到快听不见了。
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话安慰，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只有车载电台发出的滋滋声音回荡在这个空间里。
“怎么称呼你？”拾壹打破了寂静。
“我叫张丽。”
拾壹一眼不错地盯着后视镜的那张脸看，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细节，半响她笃定地说，“好，张丽。做好准备，你很快会遇到你前男友的。”沉稳的声音掷地有声，很有信服力。
林耀明显看出张丽对她男朋友还有明显的留恋，即使她和拾壹有着同样的直觉，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一阵寂静之后，林耀又陆续聊起了末世之后的一些事，还问多了一些张丽城市发生的事情，一路上还算是相谈甚欢。
开了大概半个小时车，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起来，而前方的庞然大物也渐渐显现出来。
江海市体育中心，位于江海市的东北方向，是占地两万七千平方米的三层建筑。一层是赛场和休息室，二三层是看台和贵宾室，整个建筑可以最大容纳两万人，是近十年江海市的新兴建筑。
江海市为了当地的发展特定请来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大师亲自操笔，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诡异而坚固的怪物，馆外的墙壁是弯折又锋利的钢绳，仿佛像无数异形生物一样寄生在这座建筑上头，因为奇特又有点轻微恐怖元素吸引来了大量的年轻人打卡，在刚刚建成的那两年还举办过几届万圣漫展，为江海市发展带来过不小的影响。
随着体育馆的揭幕，大量的新媒体宣传不仅让本市人更加了解这栋建筑，也带动了当地的旅游业发展，甚至不少歌手还会到这里来举办演唱会。
只是，经历过疫情之后，江海区的经济又因为交通原因，已经变得大不如前了。
要到达体育中心，还有个必经的停车场，远远的看去，已经挤满了数不清的人，车位上更是已经停的满满当当。
很显然，这个城市的活人都聚集到这里了。
奇怪的是，停车场入口处虽然也挤满了车，但是却留下了一条只容一辆车过去的车道。
在林耀准备跟在排队的车队后面时，一直在身旁沉默无言的拾壹一脸沉重地出声提醒二人，“这里很危险，你们还要继续靠近吗？如果不想涉险，最好的选择就是现在马上离开。”
林耀看了看后视镜，没有车跟着，她就熄火停下车，有点犹豫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拾壹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群，她一秒钟都不用就做出了决定：“我要去。”
林耀点点头，“那好，”又问张丽，“那你呢？”
张丽想了想，说自己也没有别的可以去的地方了。
于是林耀重新启动了汽车，往队伍的末端靠了过去。
她刚刚把车停好，一个消瘦的男人凑上来敲了敲车窗。
林耀摇下一点车窗，问他有事吗？
那人笑了一下，恩赐般说道，“你们来这肯定是要进去体育中心吧，我是来救你们的。”
林耀透过前车玻璃看到了前面排队的车旁边也有这样的人围着，无一例外被找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她和拾壹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就笑着问那个男人，“怎么说？”
男人得意地咧嘴笑了一下，扯动着脸上原本就不多的肉，显得有点渗人。
他伸出他的手，一小撮火焰在他粗糙的手掌中升起，那被火焰照射下的脸庞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但是这一幕对车上三人的冲击有点太大了，好像重磅炸弹一般砸向她们的心中，溅起了不同程度的水花。
林耀从惊叹中回过神来，问他可以带几个人进去。
男人冲她眨眨眼，“几个都可以。”
林耀笑得眯起了眼，告诉他：“我们要商量一下哦。”
得到了和预料中不一样的回答，男人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恶狠狠地冲她们说道，“老子可告诉你们，多的是人求老子带她们进去，不缺你们这几个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臭婊子！一看就是一群连颗晶石都凑不出来的穷光蛋，我呸！”
说完嘴里一边啐一边又骂骂咧咧的转头就离开了。
林耀将车窗摇上，张丽立马就激动地和她们讨论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异能者呢！这边应该有很多这样的人吧，果然过来这里是正确的选择！”
拾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听即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美梦：“为什么外面还停留着这么多人？”
“为什么他们只会寻找女性来谈话？”
“又为什么他会愿意带我们进去呢？”
听到这当头一棒的三个问题，张丽也从兴奋的情绪中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男人既然知道异能是他的筹码，自然也知道没有异能的人能依靠什么。
现在全世界都已经爆发丧尸病毒，金钱已经无法在这个社会环境下成为流通货币，只有生存资源才是硬货。
而那些没有资源、又没有异能的人来说要怎么生存下去呢？
男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半响，车队都没有前进。她们商量之后，决定先把车停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把重要物资大包小包的全带在身上，再徒步向体育中心进发。
仅仅几百米的距离，一路上却有无数个人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们，但奇怪的是都只是看着。倒是有人想上来攀谈，都被身边的人拦回去了。
这奇怪的情形使得三人更加警觉起来，更何况林耀身上还背着不少的东西。
幸好很快就到了体育中心的入口附近，队伍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现在在队伍的最前面有两边人，明显因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有些争执不下。
就在大家的吸引力都被争吵所吸引过去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往林耀的身上撞去，在就快要撞上的时候人好像被什么绊住了又往另一边倒下了，还带倒了几个人摔在了地上，一时场面变得有些混乱。
前面的守卫看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两个下来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人群中骤然冲出一个女人来到那个争执的人群旁边，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趁着管理者松散的时候强行通关，但只见她上去就给了一个男人一巴掌。
响亮干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空气中，那个男人还有身边的一伙人还正在气头上，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也带了几分想向身边的人示威的意思，一下就由两个人架住那个女人，男人就摆好架势左右开弓，像打沙包一下就对女人打了起来。
没打两下，女人瘦弱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直往地上跪。
女人虽然跪下了，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道，他骗了她，是个骗子云云。
一时间人群中发出了哄堂大笑，显然这出闹剧为许多人的压抑生活增添了娱乐色彩。
本来想来查看那两个管理者听到动静也急忙回去阻止，林耀看见他们也只是让那几个男人停下动作，也不做任何惩罚，反而是试图将已经倒在地上的女人拖走。
眼看着自己要被带走了，女人卯足了劲一边挣扎着一边提醒附近的人：“不要相信那些所谓的异能者！他们都是……唔唔……”
还没说完就被捂着嘴带走了。
人群之中也有几道小小的声音说自己也有相同的经历，但都没有翻出太大的水花，因为在这种时期这种事情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很快，队伍又重新恢复了秩序。
在一瞬间，拾壹眼前白光一闪，耳边又响起了久违的耳鸣，脑海里传来一阵刺痛。
她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指引着她。
不到一秒，前面这座庞大的建筑中突然发出了惊人的警笛声，身边的人群瞬间变得杂乱和吵闹起来，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像疯了一般往大门冲去，门口还在驻守的管控人员明显不够，在呼唤机里请求人手支援，同时也开始对民众进行武力压制。
看着前排的人一个个倒下，有人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怒吼——
“快让我们进去，丧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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