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年九月二十六戌时三刻,天边无月,唯有漫天繁星。
朱城西南长宁街路北第九家的九樱馆内有四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借着星辰,喝着酒,点了一曲阳关三叠,其间只闻琴声悠远,四人皆沉默无言。
当今年事已高,早年征战又烙下病根,眼下全靠汤药维持,立储之事迫在眉睫,朝堂之上也一直为此争论不休。而今,皇帝姬年终究是无暇在顾及朱城内里各方势力的纷争——北边又不太平了。
“去,换首曲子,搞这么凄凉作甚,”萧绯此言一出,在座都拢回了思绪。
“再来两盘肘子。”
同坐的谢文琰不经白了他一眼,暗骂一句:“煞风景”。
萧绯却不以为然,学着楼下的舞姬敛眉含情道:“出征了呢,这肘子可就吃不到了,再看你这文文弱弱书生气的模样,外边风吹雨淋的,晒黑了,让人欺负了,可怎么了得……”夹着令人作呕的腔调,还顺手拽上了谢文琰的衣领。
谢文琰低头用手指一下一下抚平自己皱起的眉头,按耐住想把他嘴打歪的冲动,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嘿,不识好人心。”萧绯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收回了那副恶心人的嘴脸,斜倚在门前对谢文琰道:“白眼狼,小爷找别人去了”,随之向对坐的二人作揖,慵懒的说了声“告辞了”,抬手便揽过一旁端酒的美人,勾过酒壶就送至一边,去找弹琴的姑娘去了。
“不管他,到处野惯了的。文琰眼下可都准备妥当了?此次北上不会拖太长时间,快的话还能赶在年关前回来。”姬烨说道。
谢文琰回道:“殿下放心,微臣所需现下皆已完备,只待后日随殿下北上”。
姬烁放下酒杯,应声道:“父皇那边已经加派人手多方照料,如今天气转凉,过阵子就要下雪,北上实属不易,要千万保重才是”。
姬烁这阵子由于皇帝病情加重,姬烨又流连于军务,皇室中除去他二人,就仅剩妹妹姬姝和幼弟姬秋。整日里像个陀螺一样被各种繁杂琐事抽着连轴转,神态尽显疲惫。
四人都是忙里偷闲,太阳光往外一照就得开始各忙各的,满身的疲惫在当下的平静中得以缓解。
人生总是聚少离多,值得留恋的只有那片刻光阴,时间却从不为此停留。简单几句之后总是再没有话说的出口,窗外闪过的星辰,漂浮过的风,酒杯里的香醇,楼下的吵嚷中随意弹拨的琴曲,此情此景胜过了一切言语。
宴罢,各回各家。朱城之内,长街窄巷,万家灯火,杂闹纷繁,回家的路上虽寂静疏离,却又不由的让人觉得祥和安宁。
“我今日城郊巡防的时候碰见唐凝了”。
谢文琰一愣,轻声回问:“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她去城郊做什么?”
二人并肩漫步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隔绝了正街上的杂乱吵嚷,显得周身漂浮寂静。所走的路明确坚定,然而内心却开始有些茫然无措。
萧绯看着他落寞失神的模样不经想笑,“拿着,她去城郊明华寺给你求的,让我转交给你,让你务必平平安安全须全尾的回来。”
盒子里是一个平安符,细密的线脚,绣着精巧柔和的红莲,里面放着一枚平安扣还有一张字条。谢文琰笑着将其收入怀中,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脑海里想着她的模样,心中油然而生的幸福久久不能平复。
“什么打算,姑娘是我帮牵的线,你要是辜负人家,我姐能打断我的腿。”
“待我北上归来,便去唐府下聘,她性子软,这段时间你家姐姐多多照看。”
“好说好说,早点打完回来,我等着喝喜酒。”
……
此去一别数千里,不知何时待君归。
“起来吧”。
皇帝姬年这些日子愈渐消瘦,眼下白发婆娑,皮肤干枯如树,吊着皇家的威严倚坐在御书房龙椅上,干瘪的手指推开面前的奏折,目光缓慢落在身着红色官服的萧绯身上。
“当年萧皇后临终前将此物托付于微臣,而今时过境迁,虽只是块玉,当年毕竟涉及诸多事宜今后的去处还请陛下定夺”。
“既是你姑母留给你的,那便好生收着留个纪念吧。”姬年双手微颤,慢慢托起茶杯,抿了一口。“往事已矣,各有各的归处,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
江湖,朝堂……那些年的风霜血泪也都随着年月辗转散落在时光的缝隙中,剩下的只得是纪念,旁的不得再提及。
宫门檐下的风,细长似剑,肆意挥刺,承转启合,所过之处宛如一道道剑花,搅动着这里的一切。衣袂翻飞,拂过萧绯手背,将愣神的他拉了回来。他掠过手中的玉佩,润白如脂,上面雕琢的樱花飞燕栩栩如生……
往事不可追,尘埃已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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