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婆婆!你快看门口!有个小娃娃,摇篮里还有名字呢,叫铃星……这名字真好听啊。”中年妇女柳彩萍急忙招呼道。
“啥?有个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应着,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哎呀,是个女娃,”婆婆走到门口,看清了摇篮,“怪不得扔咱们门口了。彩萍啊,你瞧着这孩子,喜欢不?”
“我瞧着这孩子生得可爱,心里头自然是喜欢的。”柳彩萍看着摇篮里的小脸,轻声回答。
婆婆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愧疚:“羌茂走得早,留下我们娘俩,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也没能让你有个自己的孩子。我这把老骨头,还得你费心照顾……你要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就抱回来吧,就当是我孙女养着。”
“真的吗?婆婆!”柳彩萍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是当真喜欢这孩子……”
“喜欢就让她留下吧。”婆婆的语气很肯定。
柳彩萍心里欢喜得紧,可低头看看家徒四壁,愁云又笼上眉头。这日子本就艰难,再添一张嘴,养大一个孩子谈何容易?她站在门口,望着摇篮里懵懂无知的小铃星,心头翻腾。半晌,她咬了咬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遭罪,甚至……送了命吧?自己没能生养,或许这就是老天爷送来的缘分。罢了,再难也得拉扯她长大!至于名字——“铃星”就不改了,万一将来……万一她亲生爹娘哪天找回来,也好相认。
另一边,天界。
祥云缭绕的瑶台之上
“母后母后,妹妹好可爱啊!我好喜欢她!”小小的太子裴珩光趴在金缕玉丝编织的摇篮边,大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婴,兴奋得手舞足蹈。
天后坐在一旁,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目光流连在这一双儿女身上,仿佛盛满了世间所有的幸福。
这时,一道沉稳而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珩光。”
裴珩光闻声回头,只见身着常服的天君已缓步走近,金色的眼眸中含着暖意。他走到摇篮边,先是俯身慈爱地看了看沉睡的小女儿,指尖轻柔地拂过她额间若隐若现的星印,随后才将目光落在长子身上。
天君蹲下身,与裴珩光平视,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温和:
“光儿,喜欢妹妹是好事。她是你的至亲骨血,是父君母后赐予我们家的珍宝。你既为兄长,也是未来的天界储君,这份喜爱里,更要懂得‘守护’二字的分量。从今往后,护她安好,伴她成长,便是你作为哥哥,亦是未来君主的职责之一了。你可明白?”
裴珩光似懂非懂,但父亲话语中的郑重让他挺直了小腰板,用力地点点头:“嗯!父君,我明白!我会保护好妹妹的!就像守护我的小星星一样守护她!”
天君闻言,眼中笑意更深,带着赞许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好孩子。”
天后看着兄妹俩,唇边的笑意愈发温柔,这瑶台上的时光,仿佛让她忘记了过去的日子,她只想要此刻的幸福。
时光如梭,万年之期已过。
“裴珩光!”天后蒲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又大半夜偷偷溜去你父君书房偷下界令!虽说万年之期已结束,但你是天族太子,怎可如此轻率,说下界就下界?”
“母后……”裴珩光抬起头,俊朗的脸上满是恳求,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盛着委屈和不甘,“儿臣只是想下去看看。我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绝不会扰乱人间秩序!儿臣向您保证,真的只是看看,绝不久留!”他微微垂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像个做错事又渴望被理解的孩子。
殿内正争执,天君人未至声先到,显然已听见里面的喧闹。他迈步进来,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珩光,你母亲是为你好。万年之期虽过,下界也非儿戏。你身为天族太子,更应谨言慎行,若被有心之人知晓,必生事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看似严肃,眼底却藏着一丝笑意,“至于你偷入我书房盗取下界令一事……本君是该罚你。就罚你下界一趟,亲眼看看人间百态,好好体会一番世间疾苦,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你……你就惯着他吧!”蒲蕴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天君,“天族太子私自下界,这传出去是多大的风波?若被有心人利用,如何是好?”她看着儿子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终究心软,“罢了罢了……你也一千岁了,是该出去历练历练,见识见识世面。既然是你父君的意思……那你便去吧。”她的语气带着担忧,天君对外宣称太子闭关修炼,修炼心法。
“真的?父君,母后!太好了!诶!下界玩儿喽!”裴珩光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下界令,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天后张了张嘴,叮嘱的话还没出口,声音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边,裴珩光已身处凡间。街上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新鲜的一切让他目不暇接。他好奇地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有趣。“糖葫芦,糖葫芦,新鲜的糖葫芦!”一个嘹亮的吆喝声吸引了他。
“我要一个糖葫芦!”裴珩光兴冲冲地走过去。
“好嘞,客官,两文钱。”小贩笑眯眯地伸出手。
钱?裴珩光愣住了。他在天界集市闲逛,从来都是看上什么随手就拿,何曾需要过这个?“……呃,算了算了,我再看看。”他有些窘迫地垂下眼,默默走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该找地方落脚了。可身无分文的裴珩光站在街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茫然间,一个小姑娘低着头跑得飞快,“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到了他身上。
“哎哟!”裴珩光被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扶住对方的手臂,眉头微皱,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快,“喂!你没事吧?跑这么快做什么?”他低头看向撞他的人。
只见这姑娘一张脸圆润柔和,脸颊线条流畅,衬得那双杏仁眼格外明亮,眼波流转间似有水光,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眉宇间还隐隐带着几分英气。此刻她正微喘着气,脸上带着歉意和明显的焦急。
“对不住,对不住公子!”姑娘连忙站稳,语速很快,“马上就要宵禁了,我得赶紧回家,实在对不住撞到您了!”
“宵禁?”裴珩光一脸茫然,“那是什么意思?”
“啊?”姑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公子不是我们蜀国人吗?我们这儿晚上有宵禁的,不能在外面逗留。我得走了,公子您也快些回去吧!”她看裴珩光神情迟疑,又衣着不俗(虽然沾了点灰),猜想他可能是别国来的商人,试探着问:“公子是来蜀国做生意的?”
裴珩光一听,立刻顺着话头接下去:“是啊是啊!不巧路上钱包被贼人偷了,现在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姑娘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又可怜。
铃星闻言,脸上露出犹豫。家中只有年迈的婆母和体弱的母亲,让一个陌生男子住进来……她心里有些打鼓。
裴珩光看出她的顾虑,赶紧补充道:“姑娘放心!只要能借柴房避避雨就好!你看这天,怕是快要下雨了,我实在没地方去了……”他抬头望了望阴沉下来的天色,又低下头,一副无家可归的可怜模样。
铃星看着他俊朗的脸上那点无措,再看看天色,终究心软了:“唉,好吧好吧。不过我家婆母身体不好,夜里需要清净,你可不能弄出太大动静。”
“嗯嗯!我保证,一定安安静静的!”裴珩光立刻点头如捣蒜,眼睛都亮了几分。
铃星家住在城边,有些偏远。两人边走边聊。
“对了,”裴珩光自然地开口,“还没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铃星。”姑娘答道。
铃星?裴珩光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灾星的名字吗?不过转念一想,凡间哪知道天界的讲究,多半是巧合。“铃星……这名字真好听!我能叫你阿星吗?”他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
“当然可以,街坊邻居都这么叫的。”铃星也笑了,“那公子你呢?”
“我叫裴珩光!玉珩生光的珩光,是我父亲给起的。你叫我珩光、阿光都行!”裴珩光介绍自己时,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骄傲。
“玉珩生光……这名字真好,那我叫你珩光吧。”铃星点点头。
说话间,已到了一处略显简陋但收拾得干净的小院前。
“阿母,我回来了!”铃星推开门喊道。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啊?”一位面容温婉但带着病容的中年妇人,柳母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语气里满是担忧。她一眼看到了女儿身后的陌生青年,露出询问的神色。
“哦,娘,这是裴珩光公子,是从别国来的商人,路上盘缠被偷了,在咱们家借住一晚。”铃星连忙解释。
裴珩光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动作略显生疏但很认真:“伯母好,我叫裴珩光。打扰了,我就在柴房凑合一晚,绝不多添麻烦!”
柳彩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风尘仆仆,但气质干净,眼神清澈,便点了点头:“行吧,孩子。正好我刚做好晚膳,进来一块儿吃点吧。”
“多谢伯母!”裴珩光感激地道谢。
晚饭时,摇曳的烛光下,铃星才有机会仔细看清这位借宿的公子。他生得是极好的,脸庞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线清晰,本该是带着几分锐利的俊朗,可偏偏那双眼睛异常干净明亮,像是初涉世事般清澈纯真,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好奇,冲淡了五官的凌厉感。他周身充满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
摇曳的烛火将小小的厅堂染上一层温暖的橘黄,饭菜的余香还未散尽。铃星利落地起身收拾碗筷,动作麻利。
“我来帮忙!”裴珩光立刻跟着站起来,显然对凡间的一切劳作都充满新奇。他学着铃星的样子,伸手就去端那叠油乎乎的碗碟。
“哎,小心!”铃星话还没落,裴珩光指尖刚碰到最上面那个有点滑腻的碗边,“哐啷”一声脆响,一个粗瓷碗便从他手中滑脱,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两人都愣住了。裴珩光看着地上的碎片,俊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闯祸后的慌乱和无辜,在天界,这些琐事自有仙侍打理,他哪里碰过沾着油污的碗碟?
“对…对不住!阿星!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语无伦次,慌忙蹲下去就想用手捡拾碎片。
“别动!”铃星赶紧喝止,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小心割着手!”她弯腰,熟练地避开锋利的边缘,用指尖拈起几块较大的碎片,“没事没事,一个碗而已。
裴珩光窘迫得耳朵尖都红了,讷讷道:“我…我第一次做这个…没想到这碗,比练剑还难伺候…” 他声音越说越小,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柳母在旁看着,:“不打紧,裴公子是贵人,这些粗活本就不该沾手。星儿,你快收拾了,别让裴公子为难。”
收拾停当,铃星端来一小碗温热的汤药:“娘,该喝药了。”她小心地伺候柳母服下药,动作轻柔细致,那份耐心和关切让站在一旁的裴珩光看得有些出神。原来凡间的亲情,是这般具体而微的照顾。
待柳母歇下,厅堂里只剩下铃星和裴珩光。烛火噼啪轻响,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阿星,”裴珩光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你每天…都这么辛苦吗?”他看着烛光下铃星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的侧脸。
铃星拨弄了一下灯芯,让光线更亮些,闻言笑了笑:“辛苦?习惯了就好。婆母身体不好,娘也需人照顾,家里就我一个顶事的,不忙活怎么行?”她语气平静,没有抱怨。
“那…你爹呢?”裴珩光问出口才觉得有些唐突。
铃星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听说是打仗没的。家里就我们娘仨相依为命。”她拿起针线筐里一件未补完的旧衣,借着烛光穿针引线,“所以啊,更得打起精神来。”
裴珩光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布料间穿梭,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天界的生活无忧无虑,他从未想过凡人的日子会是这样具体的一粥一饭、一针一线,还有沉甸甸的责任。父神让他下来“吃点苦头长长记性”,这苦头,似乎从摔碎那个碗、听到这番话就开始了。
“阿星,”他再次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真的很厉害。”
铃星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烛火在他清澈的眼底跳跃,那份真诚的赞叹毫无作伪。她脸上微微一热,低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厉害什么呀,不过是过日子罢了。对了,”她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枚磨损的铜板,“裴公子,你明日打算怎么办?身无分文在蜀国可不好走动。这点钱…虽然不多,你先拿着应急?”她数出三枚,犹豫了一下,又添了一枚,推到裴珩光面前。
四枚铜板,在烛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裴珩光看着这微不足道的“巨款”,再看看铃星眼中真切的关切,心头猛地一热,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了上来。他在天界挥霍惯了奇珍异宝,从未觉得钱财有何珍贵。可此刻,这四枚带着体温的铜板,却仿佛有千斤重。
“阿星…”他喉头有些发紧,没有去接那钱,“谢谢你。钱…你先收着。我…我自有办法。”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笃定,心里却开始发愁,堂堂天族太子,在凡间赚几文钱,这可比偷下界令难多了!
铃星见他坚持,也不勉强,只是叮嘱道:“那你自己千万小心。蜀国都城虽繁华,但宵禁森严,盘查也紧,特别是对外乡人。明早城门开了,我指条路给你,去西市那边或许能找到活计。”
“嗯!”裴珩光用力点头,看着烛光下认真缝补的少女,第一次觉得这摇曳的、微弱的人间灯火,竟比天界璀璨的星河流光更让人心安。他忍不住又轻轻唤了一声,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阿星…”
“嗯?”铃星应声抬头。
烛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那双倔强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温暖的光。裴珩光只觉得心口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跳得有点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能遇见你真好。”
铃星被他直白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心跳也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用力,针尖差点扎到自己。她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咳…时候不早了,裴公子早点歇息吧。柴房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好!”裴珩光应得响亮,跟着铃星走向那间小小的柴房。夜风吹过,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这凡间的第一夜,虽然简陋,却因为那个叫铃星的姑娘,变得格外不同。他躺在铺了干草的柴堆上,听着外面细微的虫鸣,睁着眼睛望着从缝隙里漏进来的点点星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下界”了。新奇、笨拙、窘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是他千年生命里从未有过的体验。明天会怎样?他充满了期待,也带着一丝对未知的忐忑。
天光微亮。裴珩光步出柴房,身上那件昨日沾了尘土的天青织锦外袍,在晨光下依然能看出料子本身的细腻光泽和隐约的暗纹,只是边角处难免有些褶皱和灰痕,无损他通身的清贵气度。他看见背着竹篓的铃星。
“阿星?”声音清朗悦耳。
铃星回头,带着清晨的微倦:“裴公子早。我去后山采药。”
“我也该去寻个营生了。”裴珩光走近,身姿挺拔如松,那份骨子里的矜贵自然而然流露,“多谢昨晚收留。”他目光真诚,带着少年人的爽利,“为表谢意,我每日得空便去你摊上看看,替你吆喝两声或搭把手,总好过你一人辛苦。”
铃星看着他神采奕奕又诚恳的样子,唇角微弯:“西市东头,大柳树下便是。”她没再推辞他的好意。
午后阳光正好,西市喧嚣。裴珩光再次出现在大柳树下时,已换了一身崭新的月白云纹锦袍,玉带束腰,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卓然。
“阿星。”他走到摊前,声音温和。铃星抬头“珩光”
“找了家书斋,”裴珩光微微一笑,带着点从容,“帮着整理些古籍孤本,偶尔誊抄点珍品。掌柜见我识得些古字,还算满意。”“工钱尚可,安身足矣。”他目光落在草药上,“这些可要重新归置?或是吆喝几声?”
他虽帮忙,只是对草药门道确实生疏。铃星稍作指点,他便心领神会,摆放得井井有条,甚至能根据草药的品相,提出如何搭配摆放更能吸引眼光的建议。阳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和名贵的衣料上,那份聪慧与融入的尝试,让铃星心中微澜。有他在,小小的摊位仿佛也亮堂了几分。
夕阳西下,集市渐散。裴珩光帮铃星收拾好剩余的草药。
“走吧,送你回去。”他语气温和自然。
两人并肩走在回村的路上。裴珩光说着书斋见闻,铃星浅笑应和。然而,就在接近村口那片熟悉的竹林边缘时,裴珩光行走间,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他眉峰极轻微地一蹙,旋即恢复如常。
一丝极其微弱,与凡尘格格不入的仙灵之气?
这感觉转瞬即逝,微弱且飘忽,若非他身为天族太子灵觉非凡,几乎难以察觉。他面上依旧与铃星谈笑,心中却瞬间警醒,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静谧的竹林和田野,暗自记下了那气息残留的大致方位。此事蹊跷,需留意。
穿过竹林,家的轮廓本应清晰可见。
然而——
入目只有一片焦黑狼藉的废墟!
浓重的焦糊味混杂着一种死寂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断壁残垣,焦木狰狞,再无半分生机。
“……” 铃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双杏眼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恐惧。她身体晃了晃,像一片骤然失去支撑的叶子,猛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阿星!”裴珩光的心骤然沉到谷底,他立刻上前扶住她几乎软倒的身体。
铃星挣脱他的手,没有哭喊,只是失魂落魄地、一步步走向那片曾经是家的焦土。她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却固执地睁大眼睛,徒劳地在废墟中搜寻着熟悉的痕迹。手指颤抖着拂开焦黑的碎片,指甲折断渗出血也浑然不觉,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噎从紧咬的唇缝间溢出,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裴珩光紧随其后,帮她移开危险的障碍,面色凝重地审视着现场——除了烧杀抢掠的痕迹,并无其他明显异常
“星…星丫头…”一个苍老、恐惧到嘶哑的声音从废墟后传来。
两人回头,只见村里的老药农李伯,拄着根焦黑的木棍,浑身灰土,脸上布满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颤巍巍地走出来。
“李伯!”铃星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嘶哑破碎,“李伯…我娘…婆母…村里…?”
李伯老泪纵横,指着废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完了…全完了啊!我晌午采药回来…刚到林子边…就看见…看见一伙蒙面强人!骑着高头大马…拿着雪亮的刀…见人就砍…见屋就点啊!那火…一下子就窜上了天!我…我魂都吓飞了…掉头就往深山老林里钻…命是捡回来了…可我…我眼睁睁看着啊…他们…他们杀光了人…抢光了东西…放火烧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啊!”李伯捶打着胸口,泣不成声。
铃星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裴珩光再次扶住她。她没有再看李伯,只是猛地挣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跌跌撞撞地冲向记忆中母亲和婆母房间的位置。这一次,她目标明确,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裴珩光用尽全力移开沉重的焦木。
终于,在几根烧塌的房梁下,露出了两具紧紧依偎、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遗骸。从她们残存的姿态和熟悉的衣物碎片,铃星确认了至亲。
“……” 铃星浑身僵硬地跪倒在滚烫的灰烬里,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度压抑、如同心被生生撕裂般的悲鸣。她没有扑上去嚎啕,只是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在距离遗骸咫尺的地方停住。最终,她紧紧攥住了一把混合着亲人骨灰和焦土的灰烬,将额头深深抵在滚烫的地面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发出压抑到窒息的、断断续续的呜咽。那无声的、巨大的悲伤,比任何哭喊都更具冲击力。
裴珩光站在她身后,面色沉凝如水。他看着铃星悲痛欲绝、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背影,巨大的心疼涌上心头。他脱下自己的锦袍,轻轻披在铃星单薄颤抖的肩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阿星…节哀顺变。此地不宜久留,恐有余孽。我们先带李伯离开,寻个安全地方安顿下来。” 他顿了顿,看着这片惨绝人寰的废墟,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探究,“此事…我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你放心,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会想办法查明真相。” 回天界!或许父君能知道些关于凡间异常仙力流动的消息?他在心里这么想着。眼前,安顿好铃星和李伯才是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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