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板所说，按照兰曳原本的行进路线，他会在紧挨着醉云山的清溪落脚，然而现实是他还在风息县，原因不明。
风息是清溪的邻县。
玉简上是慕照棠留下的命令：“你去风息，把他捉回醉云山。”
又来了又来了。
老板随随便便一句话，员工就要跑断腿。
“为了确保此次风息之行万无一失，我特地派了醉云山的一个得力干将同你一起，他会来联系你的。”
诶？哪个倒霉蛋要跟她一道？
*
“……狐狸？”
纪繁星用醉云山出品的玉简相认了慕照棠提到的“得力干将”，在赶往风息县的路上，听到对方口中的话，不由地发出惊疑。
面色冷淡的同事陶阳点了点头：“领主收到了你的讯息，知道你可能被狐狸骗了，极有可能是擅长幻术的赤狐，所以派我来协助你。我修有一双破虚之眼，任何幻术在我眼中都不起作用。”
“道理是这样，”纪繁星将他赶紧拉到林中茂盛的草丛里躲避，迎面走来的卖炭翁慢悠悠地路过他们，“但是你的化形术修得不好啊。”
竖立的橙白色犬耳自由地扭动探听响动，陶阳懵懵懂懂：“……又冒出来了吗？”
纪繁星点点头：“这样可没办法去有人的地方，他们会被吓到的。”
陶阳沉默少顷，从喉咙里“喔”了声。
他努力将耳朵收回去，但是折腾半天，蓬松卷曲的大尾巴还冒了出来。
对上纪繁星的视线，他心虚地瞥开眼：“对不起。”
“没事，我们不急着去风息。”纪繁星非常想得开，“就算遇到了兰曳，凭借我们两个的实力，也不一定能将他抓回醉云山。”
她先给之后的摸鱼行为打个底。
陶阳眼神没太听懂，但仍然乖乖点头。
他又开始施展化形术了，这次总算成功了。
陶阳悄悄松了口气，看向纪繁星，她反倒挺失望的样子。
两个人继续往风息县走。
刚刚在醉云山入职的两位新人职工，没有法器，会的技法也不多，只能徒步走。
走到天黑，还没到风息山。
”不如我们先休息一晚吧。”纪繁星挑了个看得顺眼的树，卧在树干上懒洋洋地眯着眼。
陶阳仰着头，默不作声地观察她一会儿，然后坐在树根位置，背靠着树。
月亮钻了出来，林中静谧。
突然，“咕噜咕噜”，肚子响声格外清晰。
纪繁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捏捏肩捶捶腿，爬下树往外走，背后响起了陶阳略带些紧张的声音：“你去哪？”
“饿了，觅食。”
纪繁星头也不回。
话音刚落，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跟了过来。
纪繁星找到了一条河，河里有鱼。
她不是很喜欢水，也不是很喜欢鱼，但没办法，肚子饿了，总得吃点什么。
她蹲在河边，圆润的黑瞳转成了黄色的竖瞳，静静观察了一会儿，一捞就抓了一条鱼。
鱼还在手里扑腾，尾巴乱摆撒了些水在她脸上。一股子腥味。
纪繁星看向目露惊叹的陶阳，心里得意坏了，佯装面不改色：“会生火吗？”
*
一簇火光亮起，照亮两个人的眼睛。
纪繁星挑了根笔直的树枝，将鱼的肚子剖开，内脏苦胆掏出来扔掉，从肚子穿到鱼嘴，架在木柴堆上烤。
她非常喜欢这种热烘烘的温度，舒服地眯起眼。
陶阳坐在她身后的位置，目光专注宁静地盯着那条鱼。
没有佐料，只去了鱼鳞，鱼身很快脆焦，鱼香味飘散开来。
纪繁星轻轻嗅了嗅，肚子响得更欢快了。
在等待鱼熟的过程，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陶阳聊天：“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啊？”
“筑基。”
筑基，最底层的妖族修为，通常会避开人类生存，因为人族中会潜藏很多讨厌妖怪的修士，或者是拜入大妖门下，当作跑腿的。
就像纪繁星现在这样。
“那你会什么技法？”
陶阳老老实实回答：“化形术、破虚之眼，还有燃血莽。”
——燃血莽？
听起来就很吓人。
纪繁星从衣襟里掏出地下集市买到的疾影步：“我们互相学习吧，我用这个跟你交换破虚之眼的技法。”
陶阳愣住：“……不。”
“那好吧。”纪繁星将极影步重新收回去。
长久的沉默。
一时之间只能到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盯着她略感失望的背影，陶阳慢慢地解释：“破虚之眼是主人给我的，自然而然就能看破虚妄，我不会主动使用技法。”
原来是被动技能啊。
“你说……主人？”纪繁星捕捉到他话里提及的主人，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同事是一只狗狗，有主人并不稀奇，只是有主人怎么还会去醉云山打工。
陶阳认真地点头：“主人失踪了，我在找主人。”
普通的小狗或许会在家里等主人，但化形的犬妖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去主动寻找失踪的主人。
聊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毕竟两人只是同事关系，再多问几句，就是不太好的刨根问底。
“鱼好了。”纪繁星用爪子将鱼分成两半，十分大方地分给他一半。
陶阳受宠若惊地接住，被烫得龇牙咧嘴也没有松手：“多谢你的食物。”
他吃鱼跟不用嚼一样，三两下就咽下去了。
幸好纪繁星将鱼刺也烤得脆脆的，否则非得卡喉。
陶阳吃完了，纪繁星才刚把鱼肚子的嫩肉吃完，就感觉到饱了。
刚才饿得慌，经过了抓鱼、烤鱼，现在吃鱼的时候一点点就饱了。
陶阳虎视眈眈盯着她手头剩下的烤鱼尾。
“但这是我吃过的。”
再怎么着，也不能给同事自己吃过的食物。
陶阳眼尾耷拉下去，他五官不算很精致，但总体看起来非常清纯干净，做出这个表情，纪繁星有种欺负无辜狗狗的罪恶感。
“呃……”纪繁星不好意思地递了出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多谢！”陶阳爽快地接过，很快就吃光了。
好吧。
虽然他是醉云山的同事，但他本质上是个不浪费食物的中华田园犬——就跟纪繁星回村里的外婆家，吃饭时守在饭桌旁的小土狗一样。
这么一想，她对他多了几分亲切感。
“你之前提到赤狐，”纪繁星续上了话题，“确实没错，我捡到了他掉的毛发。但我有一点没想通，他作为妖族，怎么一点妖气都没有。”
“这个就是狐妖的厉害之处。”陶阳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回答——即便嘴上还沾着焦黑的鱼屑，“千人千面，千变万化，这应该是他们族群的秘密技法。”
好吧，不清楚原理。
总之很厉害就对了。
陶阳：“狐妖多居住在朝南山，因为能言善道、皮相漂亮，擅化形术和幻术，所以与附近的人族相处和睦、常通贸易。是妖族中为数不多与人族交往友善的族群。”
“人族知道是狐狸跟他们做交易吗？”
“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陶阳目光悠远，像是感慨又像是单纯陈述，“人族并不知道是狐妖，研发出的探妖器对狐妖毫无作用，再加上狐妖只是以物换物，所以认不出来的狐妖，干脆就当做人好了。”
还挺佛的。
纪繁星思量遇到假兰曳后的种种事迹，那群莫名其妙的红布士兵差点抓到了她。
她把士兵的特征描述给陶阳听：“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陶阳歪歪头，沉默。
片刻。
“没听说过。”
似乎是因为没能帮得上忙而感到歉意，陶阳建议：“不如请教下领主。”
也是种办法。
慕照棠好歹是一方领主，知道的东西很多。纪繁星很快将士兵的信息通过玉简发给他，先开个口，他不回答或者不知道再说吧。
燃起的火堆光弱了一些，纪繁星又填了根木柴。
吃完鱼，烤着火，困意又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擦掉眼角沁出的泪水，强撑着捡了些松软的干草铺在地上。
陶阳见状，也来帮忙。
两只妖怪很快铺好了两个干草窝。
纪繁星又填了几根木柴，躺在干草上，伴随着摇晃的火光，进入了梦乡。
*
她是被下巴处的痒意给挠醒的。
毛绒绒的耳朵抵着下巴，一只黄白色的土松躺在她怀里，脑袋亲昵地放在她的锁骨处，前脚搭着后腿，睡得很踏实。
纪繁星低头看了看，忍了忍，又看了看，没忍住摸了一把狗头，捏了捏耳朵。
土松被惊醒，迅速弹跳开，狗脸充斥着惊吓。
陶阳变回人形后，脸色有点古怪。
纪繁星一本正经：“你的化形术还需要再练练，睡着后怎么不知不觉就变回原形了，我刚睡醒还没反应过来。”
陶阳轻轻地“嗯”了声，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擦拭，好像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然后又伸伸懒腰，展展腿，打个哈欠。
自顾自忙活完一阵，见纪繁星没理她，就主动凑过去：“马上出发去风息吗？”
“是的。”
纪繁星给自己做了一套清洁，面色如常地离开林子，去走官道：“顺着这条路，今天就能到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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