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知桉此刻站在破旧厂房的危楼中,目光穿过眼前与自己无关的万家灯火,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舒蔓一身杏色大衣在这尘烟弥漫的环境里格外显眼而洁净。
虽然很早就听到了脚步声,蒋知桉没有回头,知道她会来这里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
“怎么不回家?”
声音从背后传来,蒋知桉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继续凝望着高楼下空旷的旧址。
舒蔓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静静地看着这座城市七年来的沧桑巨变。
“哪里还有家?”蒋知桉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没有看向身边的人。
“我曾以为接她出狱后,我们母女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可直到看着她走出那扇铁门,我才明白,有些事七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她不会再变回那个骄傲又成功的杨柳了,我早该想到的。”
舒蔓听着,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强忍着泪水:“桉桉,我知道我对你和师傅造成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但无论你如何想让我偿还,我都会接受。”
蒋知桉终于回头,眼眶泛红。“你知道我妈出狱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问:“小舒呢?”
舒蔓瞪大双眼,泪水瞬间决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知道这些年我到底该不该恨你。也许我该恨吧...”蒋知桉自嘲地低头笑了笑,“可每当失眠的夜里,我想到的,都是曾经的快乐和幸福。”
“舒蔓,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可笑?连恨你都做不到。”
“桉桉...”舒蔓哽咽着。
“如果当年走出盛景的人不是你,该有多好。”
蒋知桉将早已熄灭的烟蒂丢掉,目光停留在舒蔓满是泪痕的脸上。
“我没事,只是出来透透气。你师傅也挺好的,别担心了。”蒋知桉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随即缩回,转身朝楼下走去。
听到“你师傅”三个字,舒蔓再也无法支撑,蹲下身子,泪如雨下。
这座烂尾楼是当年困住蒋知桉的地方,如今也困住了舒蔓的过去。
她望着蒋知桉离去的背影,十几米的距离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
哭声渐渐与这座废墟融为一体,而夜幕下的城市却依旧灯火辉煌。
一周后。
方瑾玥的儿子年年住院时总爱粘着舒蔓,办理出院手续这天也牢牢抱着舒蔓不撒手。
“年年,快下来!小舒阿姨要抱不动你了...”
“不,我就要让小舒阿姨抱!”
母子二人争执不下的间隙,蒋知桉推门进来。
先是看到舒蔓娴熟的抱着孩子,白色的针织衫和额前散落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更加温柔知性。
蒋知桉从未见过这样的舒蔓,一时愣住,直到方瑾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蒋医生,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这段时间真的太谢谢您了。”
舒蔓朝她看去,蒋知桉微微点头,走上前轻轻捏了捏年年的脸颊:“应该的,我们年年这么乖,对不对?
蒋知桉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年年,又把方瑾玥叫到病房门外。
“年年的病情还算稳定,平时尽量不要带孩子做剧烈运动。我知道您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但我的建议还是有亲人在身边,孩子也更有安全感。毕竟对于有先心病的孩子来说,任何人都不如亲人护理的好。”
蒋知桉知道这次车祸的原因,除了不可避免的**之外,她更知道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最需要亲人的呵护。
见方瑾玥神色渐渐凝重,她又继续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毕竟作为一个母亲之前,您也只是您自己。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很佩服,以后带孩子来复查前可以随时提前打给我。”
医院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而在这小小的四方空间里,隐藏着无数父母沉默的祈盼。
方瑾玥牵强的笑了笑:“您说的我都明白蒋医生,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做梦也想陪伴在年年身边。”
蒋知桉正要说话,身后传来卜悠的声音:“什么情况?打你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到饭点了不吃饭啊?”
卜悠从蒋知桉的身侧窜出来,在看到方瑾玥的那一刻,仿佛整个喧嚣的四周在那一刻安静下来,那样焦虑与柔弱交织的神情瞬间触动了她的心,目光再也无法离开。
“那您先忙蒋医生,我就先带年年回去了。”方瑾玥准备离开。
“好,慢走。”
卜悠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方瑾玥的背影远去,完全没察觉蒋知桉正疑惑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呢?我警告你啊,人家孩子都三岁了!”蒋知桉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背。
“我就看一眼!你在这放火就不允许我点灯了?走了,吃饭去!”
卜悠搂着蒋知桉的肩,步伐虽是向前走的,心却留在了刚才方瑾玥离开的地方。
阳光穿透乌云,柔和地洒在地面上。
出狱后的这一周,杨柳总是静静地倚在阳台边,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每当蒋知桉看见母亲这般模样,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她无法真正触及杨柳在与外界隔绝七年后的心境,只能竭力变着法子逗她露出一丝笑容。
然而,今天的气氛却有所不同。蒋知桉一回家,便见到杨柳在厨房忙碌,桌上摆满了精心准备的饭菜。见她进门,杨柳笑意盈盈,热情地迎了上来。
“妈,您自己出去买菜了?”蒋知桉疑惑地问。
杨柳端着刚出锅的菜肴,从厨房里走出,脸上挂着轻快:“你教我的啊,手机上可以直接买菜,今天试了一次,还挺方便的。”
“快去洗手,有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蒋知桉看着母亲的兴致,心中虽然有些不解,却也不忍破坏这来之不易的愉快气氛,便转身朝洗手间走去。路过客厅时,她的目光被五斗柜上摆放的一张老照片牢牢吸引住了。
照片中的杨柳穿着一袭浅蓝色刺绣旗袍,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格外华贵。站在她身边的,正是年少时身穿校服的蒋知桉和舒蔓。
蒋知桉清楚地记得,这张照片拍摄于她们高考的那天。杨柳特意穿上旗袍去考场为她和舒蔓加油,照片里的舒蔓亲昵地挽着杨柳的手,而蒋知桉虽然依旧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样,却也笑得灿烂。
分手后,蒋知桉烧掉了与舒蔓有关的所有照片,唯独这一张,她舍不得毁掉,却也不敢直视,只能将它深藏在衣柜的最底层。她害怕面对那些曾经的幸福时光,更害怕那些沉寂已久的回忆,会在不经意间将自己拉入无尽的迷失。
见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杨柳开心的缘由。
或许,从杨柳第一次见到舒蔓时,那个安静淡雅的女孩,透着一股沉稳的灵气。舒蔓的性格温柔细腻,沉着专注,与蒋知桉完全不同。蒋知桉从小就是个静不下来的孩子,性格桀骜不驯,喜欢冒险,仿佛世间一切规矩都与她无关。
相比之下,舒蔓更像是风中的一抹柔和光影。杨柳时常感慨,这两个女孩,一个热烈如火,一个静若清泉。作为母亲,她爱着蒋知桉那股敢于打破常规、挑战权威的天性,但每每看到舒蔓的安静沉稳,总觉得她似乎更加懂得自己内心深处的追求与渴望。
当杨柳发现舒蔓在编导上的天赋时,她心中更是难掩激动。那次学校的文艺汇演,舒蔓展现出的艺术敏锐和出色的叙事能力让她惊叹不已。自那之后,杨柳开始耐心地指导舒蔓,不仅是对未来的选择,还有对艺术的追求。蒋知桉旧时总是调侃,杨柳对舒蔓的耐心比对自己还多,甚至常笑言舒蔓才是杨柳的“亲生女儿”。
而杨柳每次听到这些话,总是笑而不语。她明白,蒋知桉是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她那不羁的性格与自己骨血里的叛逆如出一辙。然而,舒蔓却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与她在艺术的世界中有着心灵相通的默契。
在尚且年幼的舒蔓所有创作中,杨柳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个热爱编导艺术、渴望通过作品表达内心的年轻人。
于是,她倾尽心力引导舒蔓,耐心教导她如何从更深层次去感知人物、把握节奏,教她将艺术的种子播撒在舞台之上,任其发芽生长。
直到也许……
这颗种子拼命生长,打破了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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