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音乐节开幕夜。
迎溪音乐学院最大的露天剧场——“星海广场”,此刻完全是沸腾的海洋。
巨大的环形舞台四周是黑压压的、望不到边际的人潮。震耳欲聋的欢呼、口哨、荧光棒挥舞的沙沙声,混合着远处乐队试音的零碎轰鸣,汇集成一股巨大的的声压,冲击着剧场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践踏的汁液气息、防晒霜的甜腻、汗水的咸涩以及无处不在的、躁动的兴奋感。
后台狭窄的临时准备区,挤满了即将登台或刚刚下台的参赛者,空气粘稠而喧嚣。化妆镜前堆满杂物,各种乐器盒、效果器箱见缝插针地摆放,汗水和发胶的气息浓烈刺鼻。
“Kaleidoscope”的五人挤在角落。
温屿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撑架,闭着眼,双手环抱在胸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臂,仿佛在无声地复习着复杂的鼓点节奏。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背心和工装裤,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透着一股沉静的爆发力。周遭的嘈杂似乎与她无关,只有内敛的专注。
林望舒站在她旁边,正低头仔细检查着效果器板上的连接线。她穿着干净的白色亚麻衬衫和深色长裤,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只是镜片后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明亮锐利。她不时拿起吉他,轻轻拨动琴弦试音。
许愿则像只充满电的小陀螺,根本坐不住。她穿着缀满亮片的粉色小背心和破洞牛仔裤,扎着标志性的双马尾,怀里紧紧抱着她那把贴满彩色贴纸的亮黄色贝斯,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什么,脸上是混合着巨大兴奋和紧张的红晕。
“深呼吸,许愿。”林望舒头也不抬,温和地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许愿停下脚步,做了个夸张的深呼吸,随即又忍不住原地小跳了两下,“可是,外面好多人啊。比迎新晚会多一百倍,我的贝斯会不会突然哑火?万一我踩错效果器……”
“踩错就踩错。”温屿突然睁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镇定,锐利的目光扫过许愿,“炸就完了。” 简短有力,是她一贯的风格。
夏朝晞正对着角落里一面布满裂痕的化妆镜,最后整理着自己的妆容。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牛仔马甲外套,内搭黑色T恤,栗色的卷发蓬松地披散着,脸上妆容比平时稍浓,勾勒出更加立体的轮廓。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扫过自己的伙伴,最后定格在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黎明诗独自坐在一个倒扣的塑料箱上,远离最喧嚣的中心。
她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款式简约,更衬得肌肤愈发冷白。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她微微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裙摆。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周遭的声浪、汗味、兴奋的议论,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安静得令人屏息。
只有夏朝晞注意到,她搁在膝盖上的、交握的双手,指尖正微微发白,泄露着主人极力压抑的紧张。胃部的隐痛,在巨大的声压和未知的恐惧下,隐隐发作。
夏朝晞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她几步走到黎明诗面前,蹲下身,让自己与她平视。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轻轻覆在黎明诗冰凉的手背上。
那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传递过来,如同那晚高烧时紧握的力量。
黎明诗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冰湖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夏朝晞近在咫尺的脸庞。那里面翻涌着陌生的、深重的恐惧——不是对舞台,而是对即将打破黎屹清“纯粹”枷锁的未知后果,和对无法掌控的“乐队”深渊,对可能辜负同伴信任的巨大压力。
“黎明诗,”夏朝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喧嚣的力量,琥珀色的瞳孔里盈满信任,“看着我。”
黎明诗的目光无法移开,像被那火焰灼烧着。
“记住排练厅里你的‘月光河水’,”夏朝晞的声音轻柔却字字千钧,“它流淌过我们的鼓点、吉他、贝斯……它是我们的地基,是我们的光。今晚,不需要完美,不需要纯粹,只需要你。”
她握紧了黎明诗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热量和勇气全部灌注进去。
“把你的光,放出来。”夏朝晞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和近乎狂热的信任,“给你母亲看,给所有人看。我们都在你身后,温屿的鼓会为你开路,望舒的吉他会为你铺路,许愿的根音会为你托底,我的声音会为你呐喊,而你只需要——”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冰湖的烙铁:
“——做你自己。”
后台嘈杂的声浪仿佛在这一刻远去。黎明诗看着夏朝晞燃烧的眼眸,感受着手背上那滚烫的、充满力量的紧握,听着那斩钉截铁的宣告——“做你自己!”……黎屹清冰冷的斥责似乎被这灼热的声音暂时逼退,胸腔里那颗被冰封的心脏猛烈地搏动了一下。
“Kaleidoscope!准备上场!” 工作人员急促的喊声穿透人群。
夏朝晞最后用力握了一下黎明诗的手,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火焰,朝着伙伴们用力一挥手:“姐妹们!破晓了!走!”
温屿第一个起身,动作利落,抓起鼓棒,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
林望舒最后确认了一遍效果器,轻轻推了推眼镜,唇角带着沉静的弧度,背起吉他。
许愿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抱着贝斯,眼神里充满了“豁出去了”的决绝。
黎明诗在夏朝晞不容置疑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痛和恐惧,缓缓站起身。
五人走向通往舞台的幽暗通道,她们的身影在通道昏暗的光线下拉得老长。
通道尽头的光亮骤然放大,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如同海啸般迎面扑来。
巨大的环形舞台,无数道目光聚焦,刺目的追光灯束瞬间将她们笼罩。
夏朝晞第一个踏上舞台中央,她走到立式麦克风前,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沸腾的人海,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笑容,对着观众挥了挥手,瞬间引发了更狂热的欢呼。
温屿在鼓后落座,鼓棒在她手中利落地交叉敲击四下——“嗒嗒嗒嗒!”
“咚!”
信号发出!
林望舒的指尖在吉他弦上划过,一道如同冷冽晨风的吉他前奏缓缓流淌而出。
许愿的贝斯根音紧随其后,低沉、浑厚,稳稳托住了整个空间。
夏朝晞举起麦克风,充满叙事感和摇滚张力的声音响起:“Midnight, 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一切都是无数次排练中打磨出的、最好的状态。
而黎明诗,坐在舞台侧后方那架便携电钢琴前。冰冷僵硬的琴键触感依旧陌生,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巨大的声浪压着她。
但在温屿稳定的鼓点、林望舒精准的氛围铺垫、许愿坚实的根音支撑、以及夏朝晞那充满力量感的声音引领下,她指尖流淌出的“月光河水”分解和弦,竟前所未有的流畅而富有生命力。
那冰冷的电钢音色,在此刻仿佛被赋予了灵魂,不再是孤立的清泉,而是真正融入了这片为“破晓”而生的声浪之中,成为承载一切的、流动的基石。
歌曲行进到间奏,情绪层层递进,积蓄着爆发的力量。
就在这时,林望舒的吉他音效陡然减弱,化作几缕缥缈的余韵。
温屿的鼓点也瞬间收敛,只留下踩镲细碎如雨的节奏。
许愿的贝斯根音沉入最低处,只余下低频的嗡鸣。
夏朝晞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巨大的舞台,瞬间陷入一片充满张力的寂静。只有黎明诗指尖流淌的“月光河水”分解和弦,在寂静中清晰无比地继续流淌。
一束暖白的追光灯,精准地打在了黎明诗身上。强光刺目,她瞬间成为了整个沸腾星海广场唯一的焦点。
精致的侧脸轮廓在强光下如刀削斧刻般清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她微微低着头,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扇形阴影,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放在琴键上的手,在追光灯下纤毫毕现——修长、骨节分明,正以一种令人目眩的速度和无可挑剔的精准,在黑白键上翻飞、跳跃。
那“月光河水”的分解和弦,在寂静的聚焦下,脱离了歌曲原有的框架,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
它不再是单纯的伴奏,而是化作了黎明诗内心风暴的具象。旋律陡然加速,音符变得密集、凌厉,像奔腾的激流。
电钢音色在此刻爆发出金属般的穿透力,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一种悲怆的华丽。
技巧被推到了极致,冰冷的外壳下,是压抑了十八年、终于找到宣泄出口的、滚烫的情感洪流。
这突如其来的键盘Solo,瞬间引爆了全场。巨大的惊愕之后,是更加疯狂的欢呼和尖叫。
“我的天!那是黎明诗?!”
“这技巧……神了!”
“好冷……又好酷!”
“这solo绝了!”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舞台中央的夏朝晞,缓缓地转过身。
她完全背对着台下沸腾的观众,目光穿越舞台的距离,穿越喧嚣的声浪,穿越那束暖白的追光,牢牢地锁定在那个被强光笼罩的身影上。
追光灯的光线勾勒出黎明诗紧绷的脊背、低垂的颈项、飞舞指尖的残影……那画面,孤独、脆弱,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美。
夏朝晞看着黎明诗,看着她在自己的音乐里燃烧、挣扎、释放……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惊艳,没有赞叹,只有一种深沉到化不开的温柔,以及一种目睹神迹降临般的骄傲。那骄傲如此浓烈,以至于她微微扬起的唇角,那无声绽放的笑容,比任何聚光灯都要明亮,都要温暖,都要……撼动人心。
那笑容里,盛满了千言万语:
看啊,这就是黎明诗。
看啊,她的光,终于刺破了冰层。
看啊,我们万花筒的心脏,正在折射出最不可思议的色彩。
键盘Solo的最后一个高音,在寂静中久久回荡。
追光灯熄灭。
下一秒。
温屿的鼓点轰然爆发。
林望舒的吉他失真音墙撕裂寂静。
许愿的贝斯根音发出沉闷的咆哮。
夏朝晞猛地转身,对着麦克风,用尽全身力气,将积蓄的情感化作一声穿透云霄的呐喊,接上了中断的旋律。
“——of my life before meeee——”
歌声、鼓点、吉他、贝斯,连同那刚刚冷却的键盘余韵,在“破晓”的舞台上,完美地、狂暴地轰然合流。
万花筒,初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