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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

天色暗了。最后一点余晖从脊兽背后落下去,皇城里点起了满墙的风灯,华清宫里人声寂寂,横斜的树枝上有寒鸦惊飞而起,划过天际时落下一声长啼。

破败颓圮的院墙里,连烛火都稀缺,长满了高高蒿草的殿门前,有一个人影坐在朽坏的门槛上,嘴里呜呜咽咽地唱着什么,细听能分辨出一句:“……红颜旧,几回忆君恩,梦醒此身,不堪笑否……”她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模糊的一片夕光里,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一个草编的小人,编得奇丑无比,只能勉强分出手脚,几根草里出外进地从人身上扎出来。

那女人唱着唱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是怔怔地盯着手里的草编小人。过了一会儿竟突然暴起,尖叫了一声将手里的小人狠狠掼在了地上,抬起一只脏兮兮的绣鞋猛地往那小人身上踩,一边踩一边不停喊叫:“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活像那草编小人是个什么吓人的巫蛊娃娃。

连着猛踩了数十脚,她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喘着气死死盯着地上被蹂躏得面目全非脏污不堪的草编小人——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叫草编小人了,那本就品相不佳的手工制品直接恢复出厂设置,变成了一堆乱蓬蓬的杂草,险些回归了土壤。

谁知她看了一会儿又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爬过去将混着泥的那堆草用手拢了拢,捧进了手心里,捂在胸口,嘴里含混地喃喃:“不对,不对,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院子里打盹的老嬷嬷撩起眼皮见怪不怪地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捂着心口惊弓之鸟似的跪坐在地上,翻了个白眼,恶意地抬高了声音嘲笑:“喂,你儿子在外头呢,人家好得很,马上就当皇上啦,怎么还把你这个疯婆子留在这冷宫里啊?”

地上坐着的疯婆子——皇后霍氏,受惊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流露出惊惧的神色,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这儿呢,在这儿……”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更紧得摁在胸口,生怕别人来抢一样。

那老嬷嬷忍无可忍,几步冲上来抬手就给了霍氏一巴掌:“脏死了,你给我把那东西放下!”

霍氏被打得扑在地上,手中的草团脱了手,被老嬷嬷一脚踢开,霍氏抓住老嬷嬷的衣角,又哭又叫:“你把他还给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吧!”

“砰”一声巨响,院门被一脚踢开,传来厉喝:“吵什么吵,再吵都别吃饭了!”

“诶呦,”老嬷嬷顿时换了张笑脸,谄媚地迎上去,“瞧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这疯子又发了癔症,鬼吼鬼叫的,惹人心烦,公公这般的贵人,可别沾着晦气平白寻了不痛快,奴婢定让她好好闭上那张嘴。”

来送饭的宦官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粗暴地将食盒塞进她手里:“记住你说的话,她要在发疯吵闹,咱家唯你是问。”

眼见着宦官合拢殿门,老嬷嬷立即拉下脸,扭头“呸”了一声,嘟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对我呼来喝去。”

老嬷嬷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当即骂开了:“这群狗娘养的东西,真是不拿人当人看,给的这些东西猪狗都嫌。”

她眼珠子一转,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飘着两点油星子的汤,走到霍氏面前,往地上一放:“你今晚就吃这些,疯子就别浪费粮食了。”那碗在地上颠了一下,本就没多少的汤洒出去小半。

霍氏已经安静下来了,她重新坐回了朽败的门槛上,她呆坐着,双眼空洞无神,闻声甚至没有转动一下眼珠,好像成了一尊雕像。

老嬷嬷比较怕她现在的状态,觉得她这样很渗人,有种从骨髓里缓慢腐朽糟烂的绝望,反倒比又哭又笑的时候更疯狂。

她刚想转身进入殿内,院门竟然又被推开了,她连忙挂起一副笑脸:“公公这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话音未落,她就发现进来的人不是往常来送饭的宦官。推门的那个宦官提着一盏灯,远远看去灯下那张脸面白无须,但脸生得很,他躬着身,为身后的人照路。

后来进门那人全身罩在一件斗篷里,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灯火隐隐约约地笼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他迈进门之后顿了一下,说:“好黑。”

很平常的一句话,听不出语气,嗓音甚至是轻缓平和的,但老嬷嬷不知怎么就软了腿,跌跪在地上,食盒脱了手,“咣当”一声翻倒,里头的饭食洒了一地,一股不怎么新鲜的饭菜味道混着土腥味弥漫开来。

罩在斗篷里那人伸手掩了掩鼻子,伸出的那只手在灯下如白玉,曲起的指节抵进斗篷的阴影里,只漏出一角的锦袍,上面的缠枝纹在灯火下熠熠生光:“魏公公,倘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儿的牌子挂的应当还是华清宫,不是诏狱吧?”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魏公公的脸色骤然变了,他抬高了调门:“大胆刁奴,你可知里头住的是谁?那可是太子嫡母,当今皇后!虽然因着家族连累,被下令幽闭于此,无敕不得出宫,那也不是尔等可以得罪的,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对皇后苛待至此?!”

老嬷嬷骤然抬头,可还不等她分辩,就被门外闯进来的侍卫塞住了嘴,一左一右架着,生生拖出了门外,她一路摇着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声,两脚不停地在地上乱蹭,扬起一阵无力的尘灰。

披着斗篷的人等到声音消失,才向着魏公公的方向偏了一下头,魏公公立即了然地躬身:“在华清宫附近轮值的宫人不会办事,奴才重新选一批过来,做错事的都会重重责罚,殿下不必忧心。”

裴远“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点惫懒。

他从魏公公手中接过宫灯,吩咐道:“没什么事了,我同母后说说话。”

魏公公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裴远在原地站了一下,才提着宫灯向着霍氏的方向走过去,手里的宫灯晃晃荡荡,杂乱的蒿草轻轻摇曳,沙沙的碎响里,宫灯的光抓住了门槛上坐着的霍氏。

霍氏愣愣地望着明黄色的宫灯,一双泥泞脏污的手握着看不出原貌的草团子,衣襟上满是尘土,绣鞋也只剩一只,裸露出来的脚上有还未愈合的伤痕。她头发乱糟糟的,和枯草也差不多,一张脸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形容憔悴。

裴远想到十岁那年元夕,他作了一篇得到夫子赞赏的文章,难得被允许出宫,母后亲自坐在马车里陪他,他撩起帘子探出头,被大街上的花灯迷了眼,满街璀璨光华、繁灯如昼。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他兴奋地回头,车里的霍氏脸上露出点笑,面容隐在车内,但望着他的眼睛落了明晃晃的光,和今天一样。

那么近,又那么远。

裴远摘下斗篷的兜帽,一步步走上前去,在霍氏面前俯下身,墨发还沾着宫里雍容的白檀香:“母后,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那疯疯癫癫的霍氏现在竟然安静得出奇,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裴远,男人天生英俊的五官被灯火照得温和,却还显得有几分高高在上。她原先最满意的便是他这种从容又清傲的矜贵,合该是睥睨众生的九五之尊的气度。

可是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如此陌生。

她缓慢地露出一个笑,面部肌肉好像很不习惯微笑,因此显得僵硬,那个笑容缓缓扩大,越过了世家女教养的仪态规范,却还没停下,直至那个夸张的笑容显得如此诡异而癫狂。

裴远皱了一下眉,手臂却被霍氏枯瘦如同鸡爪的手死死抓住,他抬起眼,只听见霍氏死死盯着他,目光像要渗血,阴恻恻地道:“远儿,你最大的不孝,就是还活在这世上。”

裴远猛地一怔,余光里见寒光一闪,他瞳孔骤缩——

*

盛州远郊有一座望秋山,望秋山上遍植枫林,秋来漫山红遍,远看孤峰独兀,蔚蔚然若烈火育凤,得一叶而知秋,故名望秋。

说是山,其实也不算高,出名的反倒是山上那一座高塔,据说叫做天海阁,邪门的是,曾经有人路经此地,出于好奇想要登塔,谁知那望秋山看着不高,却大有玄机,四面皆是几近垂直的峭壁,根本没有路上山,一来二去,也就没有人再惦记着山上那座叫做天海阁的高塔,久而久之它也就成了盛州奇闻怪谈中出场频率颇高的背景板。

当然,也就没有人留意,这座叫做天海阁的高塔与都安城内的大理寺隐隐成对峙之势。

清晨山中多鸟雀,草叶上的霜露沾了陆止满身,他站在望秋山脚下,面前是那难倒了无数过路客慕名人的峭壁,他抬头望了一眼,后退几步,一跃而起直接飞身而上,足见在峭壁上不足一指宽的几处凸起上借力,几个起落就凭着惊人的轻功落在了山顶上。

山顶上倒是风景独好。远看只当山顶仅一座天海阁,但落在山顶上才发现上头还有几间小屋,枫树掩映着房前屋后,篱笆围出了一片小小的菜畦,几只散养的鸡在树底刨食。

枫林间有人仿佛穿花绕树而来,远远地就能听到对话声:“看着点,轧着石子了。”

“我好不容易得闲,念着你这瘸子一个人在山顶孤零零,好心来陪你说话遛弯,你不但不心怀感激,还嫌我。”

“每次你来,遭殃的是我养的鸡和后院的药园子,给我推轮椅还净往坑上过,你是来给我添堵的,不是来解闷的。”

“啧,小气。”

陆止等了等,就见两个身影从树丛后头走过来,一个一脸不耐,像是想直接把椅子里坐的人扛出来,另一个一脸含蓄的隐忍,显然也被折腾得够呛。

是云何还有——

陆止行礼:“晚辈见过云阁主、秦先生。”

轮椅上坐着的男人一张江南水墨般寡淡的脸,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周身的气度都淡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和云无霁身上的感觉有点像,或者说,云无霁那点谪仙气是从这位身上沾过去的。

陆止不怎么熟悉他,只知道他叫秦沚,住在这座望秋山上已有十余年,别人都管他叫秦先生。

秦沚接人待物都很有礼,客气中透出一丝疏离,含着笑对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反倒是后头的云何曲起手臂趴在轮椅靠背上,笑眯眯说:“大理寺卿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天海阁做客?”

陆止就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道了一声失礼就问:“前些时日我留意到大理寺有一位督察,能力很是过人,但经人提醒我才留意,大理寺三年一招,考校人员名单我每次都会过目,但却对这位督察全无印象,按他的能力,这不应当。后来去调阅了档案我才发现,这督察未经考校,是直接挂牌上任的。”陆止目光落在云何身上,云何好像百无聊赖,将一片落在肩头的枫叶捏在指尖转,“云阁主,云无霁是你放进大理寺的。”

“啊,”云何歪过头对他笑,一张脸在漫山红叶中娇艳明媚,“无霁是我义子,我不想他留在天海阁,又要给他寻个好出路,就只能送进大理寺去玩玩咯。”

语毕云何又一脸担忧:“他给你惹麻烦了是吗?没关系,你把他赶出来就好啦。”

陆止摇摇头:“他只是被别人注意到了。”

一个有点麻烦的人。

云何不让云无霁经过考校,就说明云无霁身份一定有什么地方是经不起查的,天海阁的手伸到大理寺还是其次,主要是云无霁被裴远注意到了,那位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敏锐,一眼就能看出云无霁的不对劲,要是他对大理寺起了疑心,查起来就不是赶人这么简单的了。

陆止还要再说什么,鹞鹰振翅飞来,落在他的肩头。

陆止皱了一下眉,从它的腿上取下信筒,倒出来的字条上字迹有些凌乱,像是十万火急——太子遇刺,皇后自刎。

云无霁:想不到吧,我走的后门。

注: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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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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