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麑可是陈玉衡的死敌,夹在他们之间的沈翎从来不知道,自己其实有一段记忆被尘封。
这一桩旧事,要从道永泰间寅月十八说起。
那一年六界还未大乱,沈翎还在天上做一名小小的云彩仙,天界和花界还没有分崩离析。
在沈翎最深刻的记忆里,是她与陈玉衡的初见。
那是一年夏天,沈翎受天帝昭告,降临西邑蛮荒之地。
那西邑物资缺乏,民不聊生,连饭都吃不上,别说看这种虚头巴脑的云彩。
当地村民们第一次听到云彩仙降临时,个个都很愤懑,觉得是上天戏弄他们,派了个绣花枕头过来。
中看不中用。
于是云彩庙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有人吐痰、扔泥巴、拆庙,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沈翎在别处都被供奉的很好,这般不堪、邋遢的庙宇,她从来没有居住过。
于是干脆弃了庙,从一个散仙开始修炼。
后来,她从各方打探到,西邑之地水仙和火神神庙有很多人供奉,这两个的庙宇功德是最高的。
沈翎想去取取经。
西邑本就是难啃的骨头,那水仙四面八方跑来跑去,忙得很,沈翎几次三番都未寻得他。
时间久了她发现人们之所以崇拜这两个神仙,是因为他们对西邑很有建树。
水仙可以润泽大地,使百姓有粮;火神大神可以保天下太平,让人们衣食丰盛。
沈翎有样学样,决定安排有用处的花朵开在此地。比如能结桃子的桃花、能入药的芍药、栀子花。
她做好笔记,正准备回天上筹谋时,却发现自己在旱天里待了太久,中暑了。
她在此地本来无功德,如此便是灵力尽失。那时她刚飞升,尚且年幼,修为也不高。
要飞回九重天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她便化作人形,进了旁边的火神歇息。
那一日正是氐宿值日,明神主灾,人间多动土和丧事。每当这样的大日子,陈玉衡都会亲下庙宇,想要看看那些伤心、可怜的人儿,有什么祈愿。
他刚到西邑,只见第八间庙宇中坐着一个妙龄少女,不像祈祷的样子,他蹙了蹙眉。
那时陈玉衡根正苗红,一心向着大义,这种不入规矩的举止,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于是他转而去了别的庙宇。
而当他处理好西邑其他庙宇的祷告的时候,他还是秉着敬业的精神,再次看向了第八间庙宇。
他的眉头一锁再锁,那个少女分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想也许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只不过年幼,表达不出来。
于是当晚,他入了她的梦。
扑通,一束红光像天边璀璨的晚霞,将他的元神浸润,然后是扑鼻的云彩之香,仔细闻夹杂着密密麻麻的广阔气息。
沈翎被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羞红了脸,连连道:“请出去。”
“原是仙界同僚,在下陈玉衡,唐突了。”陈玉衡也涨红了脸,连连退了出去。
那夜沈翎坐在月凉如水的台阶,想起陈玉衡的入侵,羞赫不已。大概是在香火的熏陶下,她也涨了几分功德。
靠着这点功德,和被激发的潜能,她一跃回了九重天。
就这样,两人误打误撞,对彼此有了一些别样的印象。
后来在那个隆冬时节,他们正式有了交集。
沈翎将自己的想法上报给天庭,得了王母的许可,粉陶和汀溪两位仙子跟随她一同下界。
与此同时,王母还派了火神陈玉衡,教导沈翎如何运用春天的气候,将桃花、芍药、栀子花开满西邑,成为急救之物,获得人们的褒奖。
有了上一次的乌龙,尽管过了一个秋天,两人见面还是不太自然。
那真身就像女儿家的身体,旁人是见不得的。沈翎反反复复用了很多理由说服自己,结果还是除不去心中的隔阂。
粉陶是最天真活泼的性子,酷爱人间的一切,得知自己要去西邑,乐得不行,连连来找沈翎唠嗑。
“尊敬的沈翎大人,您说到了元宵节,西邑那里会赏花灯和猜诗迷吗?”
沈翎常年伏案于公文,从文昌君那里找书多也是看正经书。从来不知道人间的赏花灯和猜诗迷。
“什么是赏花灯和猜诗迷?”沈翎一本正经地问道。
“人间元宵的习俗啊,男男女女都戴了面罩,去往淮河放放花灯猜猜诗迷,可热闹呢!”粉陶一脸憧憬地说道,很是欢乐。
沈翎没经历过,不懂,不过她又有疑问了:“为什么要戴面罩呢?”
粉陶像看异物一样看她:“当然是为了不被认出来,凡间小姐结婚前时不能面见男子的,沈翎大人您不知吗?”
沈翎羞愧的想遁掉,她当然知道。
于是她又想到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难题,再过几日,她和陈玉衡就要面对面对接事宜了。
粉陶见她有些难为情,以为是她和自己第一次去人间的元宵节一样,没有提前准备面罩。
于是特地变了两只面罩,一只兔子形状的递给沈翎:“诺,这样您下去,男子便不能窥见你的真颜了。”
沈翎接过面罩,若有所思了起来。
她想着,要是和陈玉衡在凡间一起做公务时,两人也极少用真颜交流就好了。
于是她思前想后,将自己变做仙云彩,用这个身份重新去认识陈玉衡。
那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雪花似鹅毛飘落,堆砌在地上,厚厚一层。
鞋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步,一颤,沈翎穿着狐裘大衣,衣领上的狐狸毛贴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她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寒光宫殿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位灵童,见她面生,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地何事?”
“碧霞殿仙侍,云……云彩奉沈翎仙子命令,来和火神商议明年春日,西邑之事……烦请仙童传达。”
果然,那仙童闻言有些吃惊:“你家主人呢,为何派你来?”
“上仙她身子不适,还请见谅。”云彩仰起头,将准备好的说辞道了出来。
横竖是无法直面陈玉衡。
后来沈翎回忆起这件事,她和陈玉衡百转千回的恨意里,好像那些热烈的初见,都像是爱情那样,明明足够赤诚,但偏偏要隐晦到极致。
好似最开始的坦诚,就耗尽了所有的机会。
如果不是她一直无法冲破内心的羞耻,她也就不会被陈玉衡误会千年之久,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他的母亲。
而沈翎和苏麑的爱情就更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看山水叠加,看情爱交织的暗潮更迭。
看客们路过了就要深陷其中,空留一声叹息:这留不住的人世繁华……
祝珠无心混入三人的纠葛,她也知道苏麑在失去沈翎后性情大变,不是好惹的。
须臾,一股灵力涌起,她已经不在财神庙。而是一间萧肃,冷冽的庙宇。
只见该庙宇香火气息旺盛,皆是求业、求灶,陈玉衡严肃的雕像在大殿中间立起。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么多,一道陈玉衡熟悉清冷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你看够了吗?”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一双凤眼凌厉又顽固。
祝珠不解,为什么陈玉衡直接把她送到了他的庙宇?难道是怕她有危险?
但是看着陈玉衡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可能性不大,他说过机会只有一次。
想到三人的爱恨纠葛,祝珠忍不住想那天她将绿子的情书送至陈玉衡,他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上仙那礼物,你看了吗?”
陈玉衡拂袖:“休要想这些荒唐之事!”
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祝珠解释道:“上仙那信真不是我写的!”
陈玉衡瞥了她一眼,道:“你认识苏麑?”
祝珠摆摆手:“不认识。”
天界谁不知道这两个人是生死对头,她才不会蠢到在陈玉衡面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祝珠决定把苏麑用阵法困东寻的事情告诉陈玉衡,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陈玉衡道:“你站在这里别动。”
看样子一副苦大愁深,警惕十足的样子。难道附近有妖怪?
祝珠忍不住好奇的往外看,只见丽姬双手合十地跪在了门口,门哐当一声被吹开。
她就知道这个丽姬,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祝珠捏诀换上老者的样子,她轻叹一口气:“人各有命,你这又是何必强求?”
丽姬哭道:“东寻尸骨未寒,小女实在怕他不能再世为人,道长求求您告诉我他在哪里吧?”
“每位列仙班的仙者,都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比如我曾因犯错跳坠仙台历三世病死时,那种汹涌的无力感,经历时生不如死。”
祝珠语重心长道:“等到了天上,你的心意,我会为你传达至东寻的。”
一切交给命运和时间。
听了祝珠的规劝,丽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事已至此,她朝祝珠磕了三个响头,便哭着离开了。
她单薄的背影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看得祝珠眼睛一阵发酸。
这时,风雪越来越呼啸,门前的红梅被骤雪欺压的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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