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还没有办法决定，我可以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如果愿意帮忙，那咱们就明晚六点在这儿碰面。”林茂和说，“你们刚刚说了，你们认识的那个同学如果在这一带出没，时间也一般是在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对吧？
“所以，我想，你们要是愿意在六点过来，我们的时间会很充裕。”
两个小孩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像是接受了林茂和的建议。
见二人准备离开，林茂和赶紧将二人喊住：“能问一下，你们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萧婧。”女孩儿答。
“纪连书。”男孩儿的回答很是简洁。
“好的。萧婧，连书，希望明晚有缘再见。”林茂和放松身子靠在电线杆上，冲二人挥了挥手。
萧婧与纪连书也礼貌地向林茂和挥手致意，背影渐渐消隐在了夕阳的余晖里。
江自流向林茂和靠近了一点儿，发问的语气依旧似往常那般漫不经心：“你觉得他们明晚会来吗？”
“会。”林茂和回答得不假思索——虽然说不清这份自信源于何处，可他从未像此刻一般怀有如此强烈的信心。
*
夜色沿着群山的边缘攀爬，在天空中胡乱涂鸦，直至浸染了整个小镇。
林茂和沿墙根靠着，不时仰头去望天上的繁星，又瞥一眼手表，满以为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却不想还有半个多小时。
自打工作以来，自打卷入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这样放空自己，让思绪自由地飘散到很远的地方，因而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仿佛没有什么关联，而这个世界似乎也对他生不出什么兴趣似的。
结婚以后有了太多琐碎的事情，以至于他渐渐就淡忘了儿时的梦想，甚至觉得那就像一个笑话般显得滑稽。在柴米油盐的淘洗之中，他渐渐地就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现实——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的，而是在身边所有人不断地“教育”、“调侃”之下被迫认同的。
日子就这么平凡地过着，他似乎也看不出哪里不好。
只是，生活总爱和人开玩笑，就在他以为自己和程妙的婚后生活会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步入正轨，他们的婚姻会在争吵与冷战中渐渐趋于稳定，现实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在这个尴尬的不上不下的年纪，他又复归单身，还背上了个“二婚”的名头，早已被抛到脑后的事业更不可能会给他带来什么慰藉。他就这么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又想起这些来了，或许是因为身边没了悦心作伴便失了很多热闹，又或许是因为近段时间这些繁杂的事情让他无暇去兼顾自己热爱的写作，但是在这变得越来越沉的夜色之中，他似乎隐隐看见两个说熟悉也不熟悉，说陌生也不算陌生的面孔，像是正在他眼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在这一瞬，他忽然就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只是在怀恋自己那日益变得稀薄的青春。
而在那两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上，他似乎瞥见了自己年少时候的模样。
尤其是在那个唤作“纪连书”的小男孩儿身上。
“你们来啦。”
当萧婧与纪连书在林茂和二人跟前立定时，林茂和的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微笑。
“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但没成想，萧婧没接林茂和的话，只是径自切入了主题。
看样子，经过一夜的考虑，她到底已是放下了对林茂和的戒备，只想快些让这个棘手的问题得到解决：“不过，如果我们现在出发去学校，时间应该倒是正好。”
“但是，我们最好还是在学校外头等着。”林茂和还没来得及接话，纪连书却已是接过了萧婧的话头，“最近，有关流堰镇治安不好的传言尘嚣甚上，我们要是去到学校里头，说不定可就不好出来了。”
“这自然可以。”林茂和说，“你们只要把我们带到先前说的那个地点就行。至于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处理。”
这样听起来，这次行动对他们而言似乎也没多大风险。于是，萧婧和纪连书点了点头，看上去似是同意了林茂和的提议。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
秋天的夜晚带着些微微的凉，却也不似寒冬那般冷得扎人，倒是透着点儿清爽的感觉。
看着萧婧和纪连书在前面带路，林茂和只觉自己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时竟生出些怀恋来。
但这游思很快被萧婧忽然间的一个顿步打断——也几乎是在同一瞬，纪连书示意大家快着些往草丛里躲。
四人刚隐进草丛，就见了一个身形肥胖、眼神空洞的男生从拐角处现身，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喽啰样的男孩子。
林茂和屏息静视，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萧婧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便压低声音道：“那就是我刚才说的扈子青。”
林茂和点头，正想顺势甩动紫微笔，却忽然想起自上回炖汤之后，紫微笔人形化的事情——说起来，紫微笔到哪儿去了呢？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深究了，只能甩甩头抛开这些杂念，定定心神道：“既然就是他，那我们就快点跟上去吧。”
众人会意，便从草丛里出来，开始了对扈子青一行人的跟踪——当然，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
绕过小道，穿过小桥，越过不再有青石板路包覆的泥泞土地，眼前的小路愈发阴气逼人——却也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扈子青一行人在前面停下了。
林茂和一行人见状，赶忙躲进了附近的草堆里。
似是在忽然间想起什么，林茂和将镜片举过眼前，果然看见了自己先前曾经设想存在的东西。
于是，他把镜片递给纪连书，他看过后又递与萧婧，二人脸上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谢谢你们的帮忙。”林茂和说，“如果你们先前所言非虚，那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怕不是你们两个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学生能应付得了的。
“现在，虽然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我们的机会也就只有这一次了。”林茂和说，“你们现在可以回学校了。先前你们能平安回去，相信现在也一定可以。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已经被扈子青劈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而还未等萧婧和纪连书反应过来，林茂和二人的身影已然跟着消失在了豁口之中，而似乎也就是下一秒的事，天空中似乎又闪过了一道紫光和白光。
“你刚刚看见了吗？”纪连书问。
“看见什么？”萧婧疑惑。
纪连书正欲开口，却又觉得信息量好像有点大，一时间竟迷糊了，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咱们快回去吧。一会儿没能赶上晚自习散场点名就麻烦了。”
萧婧点点头：“好的。这里阴气森森的，我也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
纪连书牵起萧婧的手，冲她微微一笑：“有我在呢。不要担心。”
闻言，萧婧脸上的紧张果然稀释了，引得她也对纪连书报以一笑，却又似是在忽然间想起什么：“他们刚刚也跟着扈子青进去了……还有，你刚刚看见扈子青在眼镜后头的样子了吗？他……”
“我看见了。”纪连书的话音里并没有多少波澜，“但我不同情他。本来他和我就是敌对的关系。所以，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是人是鬼，跟我都没有多大关系。”
“嗯……”萧婧沉吟，“那那两个大哥哥呢？虽说其中一个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他们身上的气场异于常人，而从昨天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他们应该还有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能力。我们还是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吧。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
萧婧点点头，像是接受了纪连书的说法。
*
阴风阵阵，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血腥气息，与其说此地是人界，不如说是冥界——甚至妖界也不为过。
林茂和不由得暗自感慨，只是一段时间的闭关修炼，事情的严重程度居然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想来，唯一让他欣慰的怕不过只有，尾随扈子青一伙儿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变得简单这件事——即便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正出神，他忽地感觉江自流的脚步在放慢，正想问他什么情况，却冷不防被他一下推开，引得林茂和立时打了个趔趄栽倒，滚了好几圈才在一个石堆处勉强停下。
林茂和吃痛，正想爬起来骂骂咧咧，却在忽然间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是起了变化。
扈子青一伙人已经朝着江自流所在的方向转过来，看样子像是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
但按说，他们的功力尚不到这个火候。
林茂和带着些疑惑向前望去，却在视线聚焦的那一瞬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然扬起尘沙，而自这片尘沙中渐渐走出的那个身影，正是丹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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