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枉死城后，小先锋带她们去参观十殿。
小先锋说：“殿下是不知道，咱们这审判厅就像一面照妖镜，来到这里的什么样的灵体都有。见了阎王也嘴硬说自己没错的，已经死了还要死要活的，大放厥词的，大闹审判庭的。嗨呀，多了去了。”
“他们不怕吗？”
“刚来时也怕，但比起周围的阴森气氛，他们更怕自己被审判后的境遇吧。”小先锋说，“殿下，前面就快到了。”
十殿的建筑风格与枉死城又不同。
这里是由多个建筑通过长廊连接而成的建筑群，全部都由翠绿色的翡翠雕琢垒盖而成，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幽绿色的光笼罩着整个十殿。
鬼差的数量骤然多了起来，它们凶神恶煞地看管着在走廊排队的游魂们。
耶芙的视线望过去，全都点头哈腰，对她讨好地笑。
耶芙逛鬼屋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去。
她印象中，地府是铺满泥污、血迹斑斑，充满了灵体哭狼嚎的恐怖之地。
小先锋听完她的形容，连连点头道：“原先是这样的，但是咱们‘冥王’大人上任之后开始整改了。您是不是觉得没有以前的那种气氛？”
它对那些站岗的鬼差手臂一招，大喊：“兄弟们！给殿下模拟一下当初的情景。”
鬼差们应声：“得令！”
手中的皮鞭全都抽向缓缓走向各殿的游魂们，一时间鬼哭狼嚎声贯耳不绝。
罗莎训斥道：“安静！”
十殿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小先锋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缩头缩脑地跟在耶芙身边，霜打的茄子似的不再敢吭气。
耶芙对他笑了笑，说了句：“原来是这个风格。”
它知道殿下没生气，这才重新“活”过来。
这一趟没见到想见的人，耶芙还是有点意兴阑珊。
这时罗莎劝她：“殿下，地上一天，冥界一年。您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耶芙闻言笑了笑，温和道：“我明白你们对我的爱护，但我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等以后有空，我会再来的。”
见耶芙态度明确，罗莎不再劝说，恭敬地应道：“好的，那我送您离开。”她一边引着路，一边解释，“在冥府不能随意传送，每次进出都得经过鬼门关。您这边请。”
“嗯。麻烦你帮我向徐佳惠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耶芙吩咐道。
她所过之处，所有鬼差都退避行礼，游魂们反而不明就里地大胆打量。
耶芙忽然幻视“涌泉疗养院”一层那些身体虽有障碍，但心智正常，仍有好奇心和警惕心的患者，当初他们从病房里向外张望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对了，你们知道‘涌泉疗养院’吗？”耶芙问。
没出过冥府的小先锋赶忙摇头。
罗莎想了想说：“我曾听冥王大人提到过，是不是废土上离您庄园很近的那一座？那是一处失落的神国，拥有它的半神在冲刺飞升时失败，那位半神和神国都落入了时间的夹缝中。据说偶尔会吸纳濒死之人，但身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
“‘冥王’大人曾非常不满，觉得那位半神影响了生死的秩序，考虑过将其彻底覆灭，但是后来与那位半神谈过一次，最后觉得涉及的人数太少，造不成影响，就不了了之了。”
耶芙猜测密利朵应该是接触了一下西斯，觉得他人还不错，也没什么威胁，就心软了。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关口，罗莎恭敬地等待耶芙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再次回到冥府。
瞬息之后，耶芙再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会客厅，身侧是温暖的壁炉，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去了1分钟而已。
耶芙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才注意到手环上有白先生的留言。
她洗干净茶具来到地下室。
其实白先生可以去住二楼原先白朗那间卧室，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去，反而将地下室当成他的生活空间。
耶芙径直走到第一诊室，看到白先生正坐在一边。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取下了面具，露出那张与白朗一样的脸庞。
注视他时，耶芙常常会产生一丝恍惚，因而打过招呼后总是迫不及待地避开视线，她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虚妄的错觉中。
“谢耺的情况还是不太好吗？”耶芙语担忧地问。
白先生叹气道：“是的。他体内的毒素毕竟是二十五年连续注射积累下来的，根基早已受损。如果是普通人，根本坚持不到现在。而且他那天强行爆发招式，给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严重损伤，很难再恢复了。这样下去，谢先生恐怕……撑不过一周。”
距离那次营救计划过去将近一个月了，谢耺躺在治疗舱里，不仅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各项指标还在不断恶化。
当初谢耺在谢洛受伤后才爆发出力量，虽然救下了粟喆，但其实耶芙对他有一丝丝隐隐的不满。即使她知道，谢洛去世最难过的是谢耺，但仍忍不住思考如果谢耺能提早催动能力一分钟，哪怕是半分钟，谢洛可能都不会死。
现在看来，谢耺那迟到的一击并非是为了等待时机，而错失救下谢洛的机会。当时的谢耺确已竭尽全力。
“有什么急救方法吗？”耶芙看向白先生。
白先生欲言又止。
耶芙皱眉道：“直说无妨。”
白先生这才低声道：“谢先生的大脑仍是健康完好的，如果能将它制作成脑芯片，再克隆一具身体，还有存活的可能。就那个像我一样的人。”
制作脑芯片的这个方法，耶芙从未考虑过，因为眼下无论是深水市还是庄园，根本没有这样的技术。
神秘的中央城早就联系不上了，这项技术是否还存在都是未知数。
耶芙觉得白先生刚才之所以犹豫是否讲出这个方案，一方面他也觉得实现可能很低，另一个方面他对“那个像我一样”的人情绪微妙。
显然，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想要探寻自己和白朗的关联。白朗在庄园时，白先生是未被完全激活的仿生人，在白先生印象中他从未与真正的白朗共事过。
耶芙没有绕弯子，直言不讳地问：“你对那位议员白朗，是不是充满了好奇？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你现在用的是他的思维模式。在他离开庄园之前，你一直充当他的身体，是他在调试你。”
说完之后耶芙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直接了，如果对方是一个人类，她肯定会不由自主地采用委婉一些的表达。
是她习惯了和白朗这样的沟通方式，还是潜意识里只把白先生当作一个随时可以关停的仿生人？
耶芙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一向对物品也是有一定感情的。当初她对浪费电的家政机器人都很包容。
白先生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垂下眼说：“感谢你告诉我这些。”
耶芙觉得这个人工智能好像也有一点点开窍了。
她有冲动想说，如果有一天你像他一样离开，那我也会放你离开。
可是耶芙动了动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不是她的本心。
她得承认自己对白先生这个替身的感情很复杂。
至少在白先生没有主动提出前，她不想主动将他推远，一方面他能帮上忙的地方非常多，另一方面把他留在身边有时聊上几句也好。
反正眼下这些事情都不太紧要，何必急于让渡自己的权利。
耶芙重新望向谢耺没有血色的面孔，深深叹了口气。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呢？不说让谢耺恢复到巅峰状态，至少让他能活下去，让他能醒来见一见卫渊。
她走出治疗室，一个人在门口走来走去，忽然瞥到了许久不骑的摩托车，那还是她当初收到系统提醒后，拜访邻居“涌泉疗养院”时使用的交通工具。
说到邻居，耶芙忽然有了想法。
她撤下摩托车的罩布，拆了挎斗，加满油，又在轴承处上了些润滑油，对白先生说：“我出去一趟。”
摩托驶离庄园，进入北部的蔷薇森林，许久之前走过的路径已经被植物和泥土重新掩埋。
巨型的树干、奇异的蘑菇、危险的蟒蛇都被耶芙远远甩在身后，前方空地出有了一些光亮，她再次来到“涌泉疗养院”的门口。
不算这一回，她总共造访过这里三次。第一次是拜访邻居，第二次是上身诺兰。
如今的她自认为已经是院长西斯的熟人，对这里也没有陌生和恐惧。
耶芙推开那道斑驳的铁门，和一楼的负责人冯叔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二层负责人孟澜庭的房间。
疗养院里没有时间的流动，耶芙上次来和这次来之间仿佛没有时间的间隔。
但小奈依旧很兴奋，拉着耶芙的手围着她转圈，高兴地说：“耶芙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耶芙摸了摸小奈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从庄园带来的一袋糖果，小奈欢呼一声，接过糖果，说了声：“谢谢姐姐。”去和她的伙伴分享了。
房间里侧，孟澜庭不惊讶于耶芙的到访，他在耶芙进门时平静地起身，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她与孟澜庭寒暄道：“好久不见，孟先生。”
孟澜庭微笑道：“好久不见，耶芙小姐。”随即有些歉意道，“关于核芯管的放电设备，我仍然没有找到，不好意思。”
耶芙摆手道：“没关系，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谢谢你的核芯管。”顿了顿道，“这次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孟澜庭点头道：“请讲。”
“请问你还记得进入疗养院之前，深水市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或者有什么新上映的电影或者名人的八卦？”耶芙问道。
孟澜庭完全没想到耶芙会问这个，但仍能不假思索道：“深水市陷入了一个大暴乱，在西城区外围的防护罩发生了破裂，有大量异种涌入城中。”
“那是‘破壁事件’。”耶芙眼前一亮。
孟澜庭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被称为什么。不过我和妹妹住在西城区靠近城市边境的位置，应该是较早遭受到伤害的人。”
耶芙点头，对上了。
孟澜庭是“破壁事件”初期的第一批受害者，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被如何定性的。
这么算来，如果孟澜庭返回到深水市，他可以出现在谢耺被捕的前一年。
耶芙暗自庆幸，这一趟是来对了。
“孟先生，你有想过离开疗养院吗？”
孟澜庭沉默半晌，说：“当然有想过。就算我无所谓，我也不希望小奈永远留在这片阴暗的空间，她是为了我才留在这里。我不想剥夺她对现世的体验。”
“但是，就算我们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知道我们都是濒死之人，离开了疗养院也不过回到那具濒死的身体中，重新回到当年的贫穷与悲惨中。”孟澜庭自嘲道。
“前段时间，我的庄园来了位新员工，叫诺兰，他以前就住在这座疗养院的三层。”耶芙缓缓开口，观察着孟澜庭的反应。
孟澜庭说：“哦，我认识他。”
“他是个被工作逼到崩溃的职工，在他看来自己已经走入了绝境。但当他重新回去，辞掉工作，来到庄园工作后，他已经重新有了生机。”
“你能接受诺兰，是他的运气。”孟澜庭委婉道。
他是想说，耶芙能帮诺兰，但帮不上他们。
也是，孟澜庭回到的年代，她都还没有出生，又如何能帮上他们的忙呢？
等等，既然她还没有出生，那么密利朵就还没有飞升，“冥教”也依然活跃，而且在深水市的势力不容小觑。
耶芙笑望向孟澜庭：“孟先生听说过‘冥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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