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您也有东西落这里了吗?”应徊给他让开路。
应方岐犹豫了一秒,看到房间里暖色的灯光,莫名其妙就走了进去。他视线扫过,床铺比他离开时整齐多了,一个笔记本正躺在被子上,花哨可爱的HelloKitty卡通图案和房间一点不搭。
浴室里还散发着蒙蒙水汽,洗衣机正运作着,一股肥皂味飘了出来。
应徊将毛巾挂在脖子上,有些好奇。他感觉应方岐好像并不是有事要做的样子。
但他没有再问,而是给停下来的洗衣机设置了烘干,然后离开房间去给应方岐倒了水,回来时对方正坐在小沙发上,眼神放空。
“小叔叔。”应徊把水杯放在小茶几上。
“这么晚了,你睡不着吗?”
应方岐眼睛已经聚焦,目光落在应徊身后,“你也没睡。”
应徊起身看了下时间,“快十二点半了。”
“你在赶我?”应方岐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眯眼。
“没有没有!”应徊赶紧解释,“但是小叔叔你明天是不是要工作?已经太晚了,如果睡眠不足,你会很难受。”
应方岐面上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从他身边走过,应徊不知所措地跟着他转身,低头能看到他的脖子和黑发。
应方岐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来,坐在床上,侧身,躺倒,盖被,闭眼。
应徊:“……”
他张了张嘴,不知所措地看着床上的人。
一会儿过后,他什么也没说,悄悄去关掉了洗衣机,把衣服晾在衣架上后,关掉所有灯,放轻动作走到门口准备出去。
“你去哪儿。”
应徊一顿,“我……去睡觉。”
“床在这儿。”
应方岐窸窸窣窣地翻身平躺着,身边留出了一大片空位置。
应徊哑然。
黑暗静静地流淌着,就当应方岐忍不住要睁眼看看或者再说两句话时,少年移动了。
先是拖鞋摩擦地毯的声音,接着是床铺轻微地下塌,少年轻轻地躺在他身边,呼吸声几不可闻。
应方岐微不可察地侧头看了他一眼,隐约见到刘海散开露出的眉骨,形状很完美。
应徊有点紧张,但现在确实是他的睡眠时间,所以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逐渐陷入昏沉里。
应方岐看着黑暗的房间,奇异地没有感受到刚才那种压迫焦躁。他静静看着天花板。
少年突然翻身侧躺,热度传递到应方岐身上,些微黑暗翻滚的假象立刻被冲散,应方岐的注意力不再聚焦于黑色巨手、失去、坠落。
一种更有存在感的东西侵袭了他的夜晚。
这是一个静谧的晚上,外面小雨淅沥不绝,淡灰色的厚窗帘隔绝了一切寒冷和不安。庭院某个小角落的房间里,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呼吸轻柔,无梦一夜。
第二天早上,应徊依旧醒得很早,但他睁开眼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荡荡。他愣了一下,连忙拿过手机,发现才六点多。
应方岐睡得应该比他晚,却醒得这么早?
应徊洗漱完走到中厅,电视正以一种微弱的声音播放着新闻,他转过沙发一角,果然看到小叔叔正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蹙着眉头半睡半醒,听到动静微微睁眼。
“小叔叔,早上好。”应徊有点想提醒他小心着凉,但看到应方岐的神情又止住了这种**。
和昨晚莫名的柔和不同,那双眼睛黑沉冷淡地看着他,就像前天他刚来时那样。
“把电视关了。”应方岐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应徊关掉电视,想了想,还是回卧室拿了一条厚毯子,他盖上去的时候,应方岐的眼睫颤了一下,不过应徊并没有发现,他以为对方睡着了。
陈姨从另一边的房间出来,刚要和应徊搭话,高挑的少年将食指竖在唇前,指了指沙发。
陈姨绕过来一看,顿时放轻了动作。
她听管家说过,老板脾气很不好,尤其不能打扰他睡觉。
陈姨进了厨房,透过玻璃门看到那个少年背着包出去了。她不禁疑惑,这么让人烦躁的雨天,又是大清早,这少年干什么去?
应徊撑着伞徒步两公里走到地铁站,一个半小时后才抵达城市另一边,他今天的任务是美食展检票,总共可以拿到四百元,虽然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好。
签到之后一个胸前挂着红牌的人过来,一眼就看到应徊,“诶,那个个儿够高!”他跟旁边的外国女人说话,操着一口京片儿。
那个女士眼睛一亮,走到应徊面前,“你嚎,请帮我的展柜挂记祥乌(吉祥物),阔以吗?我会给你一百美金报酬。”
应徊却指了指门口:“我是负责检票的。”
红牌男看了一眼应徊胸前的牌,“检票还有半小时开始,你去帮个忙,那梯子太矮了我们都不太够得到,八十美金顶你一天工资。”
他是负责人,应徊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他跟着外国人来到那个展柜后,算是理解了……
一个比他还高的毛绒玩偶正躺在地上,外国人说得把它挂到招牌顶部的钩子上,但是梯子高度不够,他们很着急。
那个松鼠玩偶虽然是棉花做的,但非常实心,这群人能把棉花塞得撑成铁块一样硬也不容易。
应徊举着玩偶,佝偻着背把它顶到头上才勉强挂上去。
外国人惊叹地扶着他的梯子,“谢谢你!”
她很干脆地给应徊转了八百元人民币,还塞了一大袋自家展柜的坚果派。
应徊被那个松鼠的大屁股压得头晕,站外面吹了一会儿风才缓过来。
他这辈子没见过那么重的棉花玩偶。
检票的工作持续了一整天,不断有人进来看展或参展,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结束,主办方也没想到这么火爆,工作人员都累成狗了,每人加了八十块餐补。
今天的收获出乎他意料的多,应徊坐在地铁座位上,有些犹豫要不要回自己的小房子住。
那个庭院虽然很温暖舒服,但他不适合待在那里,应徊很不喜欢那种被排斥的感觉,他是个情感需求很高的人。为了摆脱应徐的骚扰,他决定换手机号换房子,下学期直接转系,但是他总得回去知会应方岐一声。
虽然,应方岐可能毫不在意他的去留。
想到这儿,他还是在意起应方岐今早态度的转变。本来他正为对方的亲近窃喜,可应方岐像是在逗弄他,眨眼间态度就变了。
应徊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他回到庭院时已经是傍晚,门铃响了三遍,陈姨跑出来给他开门。
“不好意思,谢谢您。”应徊一看就知道她正在做饭。
陈姨跟人精似的,她觉得这个大房子里,就属应徊最好说话。看着少年提着一个牛皮纸袋,不禁问了一句:
“少爷,这是哪家餐厅的?或许我可以学着做。”
应徊有点尴尬,“我不是什么少爷。”
“……这是我兼职的时候,人家送给我的坚果派,陈姨你要尝尝吗?”应徊把袋子放在餐边柜上。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呢……”陈姨愣了一下,兼职?
应徊取出十来个塞给她,“没关系,我吃不完,要是坏掉就太可惜了。”他的脖子到现在都还在痛。
应方岐其实就在二楼栏杆边,自上而下看着下面两人推来推去,最终陈姨收下了坚果派。
看着应徊拎着袋子回房,他心思还在少年刚才的话上,眉头蹙起,眼神幽深。
兼职?
……
晚上,应徊和应方岐在一个餐桌上吃饭,他觉得有点不自在,可应方岐的眼神瞥过来,他不知不觉就坐下了。
桌上是几样清淡的淮扬菜,面前一盅杂粮饭。
少年闷头吃着,话比昨天少的不是一星半点,应方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今天出去怎么没有理发?”他问。
应徊愣了一下,他忘记了。
“不好意思,小叔叔,我今天可能累蒙了,明天就去理。”应徊礼貌地回应,确实,他自己也感觉头发该剪剪了。
应方岐思考了一会儿的问题顺嘴就问了出来,“你去兼职了?缺钱?”
他不觉得应家的孩子会缺钱花,应方林应该还没这么小气。
应徊犹豫了一下:“没,最近比较闲而已。”
应方岐放下筷子,他吃饱了。
应徊也不再吃了。
“你吃饱了?这个年龄,就吃这么点儿?”应方岐自己没食欲,但这种十九岁的男生什么食量他还是清楚的。
应徊回答:“我刚才还吃了点派。”
应方岐也不是老妈子,陈姨撤走残羹后,他叫住想回房的应徊。
“你要是闲得没事做,就来帮我理理书架吧。”
应徊哪会不同意。他跟着应方岐上了二楼,书房就在卧室旁边,合金大门有些厚重,但推动起来并不费力。古朴的黑灰色原木书柜直通天花板,里面展览的物品和书籍都落了些灰。
应方岐在办公桌后,看着少年踩着矮凳就能轻松取下最高层的书,用掸子清走灰尘。身形略显清瘦,但肩宽背直,后脑勺都很圆润,看起来很乖。
应徊整理完书柜,应方岐还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坐。”
应徊顺着他的指示,坐在沙发上。
应方岐目光落在身上时,应徊难免紧张。
“你去年为什么休学?现在你可联系的监护人是我,你辅导员找我,说你再不回去就要被退学了。”
应徊心里一惊,脸上顿时血气上涌,怎么会通知到应方岐这里?
看着办公桌后男人平静的眼神,应徊紧张到额头出了一层汗:“因为……应徐,他恨我,经常到学校闹事,散播我的谣言,我没办法,只能退学等他消气。”
应徊没有撒谎。
应方岐很容易地得出这一点。
少年在沙发上颇有些坐立不安,脊背微微弯曲着,好似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得抬不起头。
应方岐没有再问什么,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袋扔给他。
“看看,如果满意的话明天去办手续,别再去兼职了,还有,”应方岐又看了他一眼,“明天把头发理了,按时开学报道。”
应徊有些窘迫,“我明天一定去理发!”他郑重承诺。
那份文件有些分量,应徊不明所以地打开,看了几页就迷茫地抬头。
“小叔叔,这是……”他停住。
应方岐轻轻地捏着钢笔,想了想,起身拿过文件,哗啦啦地翻页点在几处地方。
“远海和久页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新泽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学校附近一套房子,虽然不大,但是你上学应该足够了。”他说。
“这些和应徐的份额差不多,我会给你派保镖和生活助理,不用怕他。”
应徊安静地看着他不断翻页,最后又合上全部文件。
“你再仔细看看,要是不满意……”应方岐思索着。
“小叔叔,”应徊终于说话了,抬头看着应方岐,“我只是……私生子。”
应方岐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然后呢?”
少年眼眸是浓郁的黑棕色,灯光落在他的瞳孔,清透而又深郁。
“应徊,老爷子临终前把大部分东西都交给了我,但给你的这些,都是我的私产,老爷子已经走了,我不会随意把家族产业划分给你。”应方岐看着他的眼睛,停顿了一下。
“所以你不用有那么大道德包袱,你不欠应徐。”
可是少年却陡然皱起眉,神情比刚才还莫名,“小叔叔,也就是说,你准备给我的是你自己的东西?”
应方岐没说话,可结果显而易见。
应徊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有什么浓烈的东西骤然升起。他眼睑下落,低下头将那些文件一一装好,放到应方岐的办公桌上。
应方岐看着他的动作,“你不满意?”
“不是,小叔叔,我不想要这些。”应徊说。
他转身看着应方岐,发丝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眼型流畅鼻骨挺直,唇角轻轻翘起。
“我知道您关心我,但我并不需要这么多钱,只要您……”应徊在心里算了算,笑着看向应方岐,“借我三千块就行,我这学年的学杂费还没交呢。”
应方岐唇角都抿直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匪夷所思地说,“上千万的股份不要,转头跟我借三千块?”
少年讪讪地笑了笑,“那么多我还不起。”
应方岐深吸一口气,他想说不用你还,但应徊这小子明显很有想法,这话估计也是随口一说,他劝不了应徊。
“卡号给我!”小叔叔勉强平复直冲脑门的火气,凶巴巴地冲他说。
应徊讨好地凑过来,“小叔叔,先加个绿泡泡嘛。”
应方岐脑门直突突,往应徊账上直接打了五万。
应徊看着手机短信又要说话,应方岐直接把他推出门,“好了,闭嘴!那是这个月的生活费,再少下去人家会以为我虐待你。”
应方岐刚要关门,少年伸出一只手,他连忙把门拉开,怒骂:“你是傻吗!……”
他顿住了,声音戛然而止。
胸口和肩膀一片温热,明明都是人,少年的体温仿佛却比他高,应方岐感觉接触的地方有些发烫。
“谢谢你,小叔叔。”应徊松开他。
应方岐沉默地看着少年,和他轻快明亮的神情。应徊下楼了,他才关上门。
他抬头,缓缓地扫视着书房内的一切,然而思绪却没落在这里,出现了极少的漫无目的漂浮的情况。
应徊很有意思。
最终,他这样想着。
应方岐:我为什么要给应徊这么多东西?那当然是……我昨晚睡了他,我为此深刻忏悔。
作者:所以您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跑沙发上睡?睡觉睡到一半突然后悔了?
应方岐:……这你别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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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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