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这个肥皂怎么卖?”
杜思苦到了供销社,从派出所出来后,她本来打算去公交站坐车回家,把户口本拿给三哥,让三哥悄悄放回去。
本来都往公交站那边走了,可路过了一个供销社。
看到供销社她就想起来女工宿舍那边她还缺不少东西,像是铝饭盒,得买一个吧,没这个中午吃不了饭。
搪瓷盒得买一个吧,没盆子不能洗漱,总不能天天脏着吧。
还有牙粉,肥皂。
日常要用的都得买。
“这边没味道的,一毛四分钱,这两边包装好的,贵一些,二毛的三毛的都有。”供销社的营业员指了指摆在最上面的,“中华牌的肥皂,五毛钱。”
中华牌的最贵的。
营业员瞧了一眼杜思苦,这旧衣烂衫的,估计是买不起最贵的。
杜思苦:“同志,我带了钱。这个一毛四分钱的能买吗?”
“没带肥皂劵?”
“工业劵也没有?”
杜思苦摇头。
还有肥皂劵这东西?
“那你买不了。”营业员坐下来了,不招呼了。
杜思苦走近了些,小声问:“同志,你们仓库里有破损的肥皂吗,那种缺了一点的,断成两截的?那样的我也要。”
营业员心里一动。
杜思苦:“也按这个价买。”
仓库的那些破损肥皂一般不会拿出来售卖,都是损耗,有时候员工直接拿回家当福利了。
一毛四分钱。
说多不多。
“跟我来。”
杜思苦走出供销社的时候,口袋里有了一块半肥皂,整块的那个缺了点角,别外半个算是半送的。
这一毛四分钱落到了营业员的兜里,算是杜思苦花钱买了营业员‘自个’的肥皂。
铝饭盒要工业票,搪瓷盆也要工业票,暖水瓶就更不用说了,还是要工业票。
没票,有钱也没用。
人不卖。
杜思苦去了机修厂女工宿舍,找到宿管张阿姨,“张阿姨,我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您这边能帮我留门吗?”
张阿姨态度并不好:“又不上夜班,大晚上的在外头做什么。”
瞧着这小杜穿着朴素,大晚上的想去哪啊?
“我也不是去哪,就是回家。我呢,刚才去派出所办落户,现在要回家把户口本还回去,这一来一回只怕要好几个小时呢,估计回来天都黑了,就提前跟您说一声。”杜思苦以后可是要长期住在这的。
得在张阿姨面前留下好印像。
张阿姨一听只是回家,态度好多了,“大晚上你就搁家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来。晚上这外头不安全,走夜路不好。”
公交晚上都停了。
杜思苦:“我家来了亲戚,不少人呢,住不下。要是能安排好,我就住家里,要是安排不上,我就让我哥送来过来,到时候你帮忙开一下门就行。”
“行。”
“麻烦张阿姨了。”
杜思苦跟宿管通了气后,上了楼,去了自己的宿舍,206。
门是半开的,有人在。
是没见过面的室友还是余凤敏?
杜思苦站在门口,没进去,先敲了一下门。
她听到了脚步声,里面的人出来了。
一个斯文秀气的年轻姑娘望着杜思苦:“你找谁?”
杜思苦指了指里面,“我是厂里新来的,早上张阿姨把我们分到了这个宿舍,东西放进来了。我刚才看着里面有人,怕突然进去吓着你。”
“进来吧。”
斯文秀气的姑娘觉得杜思苦还挺有礼貌的,稍稍有些放心。
她喜欢安静,不太喜欢跟很多人一起住,尤其是怕吵。其实她之前申请过两人间的宿舍,一直没成功。
后来才知道,那都是给厂子弟留的,没她们的份。
“我叫袁秀红,你叫我名字就行。”
“我叫杜思苦。”
两人算是认识了。
杜思苦过来把肥皂放好就准备走了,走之前问袁秀红,“你今天晚上上夜班吗?”
“不上。”
杜思苦指着袁秀红对面的床铺说道,“这个是同学,叫余凤敏,要是她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我晚上会晚点回来。”
“好。”
袁秀红答应了。
杜思苦道了谢,很快就走了。
-
人民医院,307病房。
杜母上来了。
“二姐。”黄彩荷站起来,“来这边坐。”
杜母心情不好,刚才老两口吵架了。
老杜不听她的,不肯把钱从老太太手里要回来。
一想到钱都捏在老太太手里,她难受。
杜母看妹夫于强脸色比刚才好多了,又在输液,觉得这边用不上她了。
她想回家。
钱这事得跟老太太好好掰扯掰扯。
于是道,“我就不坐了,时候也不早了,等会晚饭做好了,我叫老三把饭给你们送过来。”
黄彩荷赶紧拉住杜母:“二姐,别让老三送了,让月莺跟你一块回去,她会干活,你都让她干。”又暗暗夸道,“月莺孩子从小就懂事,里里外外的帮着我,家里全靠她。”
杜母敷衍的点了点头。
黄月荷叹了口气,“月莺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怪我们没用,没本事给她找个好婆家。”
杜母嗯嗯两声,没接话。
她心事重重,妹妹的话她压根就没听进去。
又重复一遍,“你们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好脑子里一心想着怎么把钱给要回来。
黄彩荷紧紧的握着杜母的手,这话才说了一半,怎么就要走了?
杜母抽了抽手,发现抽不出来,只以为是黄彩荷舍不得她走,“放心吧,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她使劲的把手抽了出来,转身走出了病房。
走得很快。
黄彩荷望着杜母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妈,姨妈走了。”于月莺提醒。
“你爸这边有我陪着,你不用管,你快跟你姨妈一起回去。”黄彩荷脸色不好。
于月莺就等这句话了。
眨眼就没影了。
黄彩荷失神的坐下。
于强拍了拍她的手,“大家都各自成家了,感情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想开些。”亲姐妹有了家庭,也是两家人了。
-
铁路家属大院。
沈洋骑着二八大杠停到了杜家门口,喊了一声,“家里有人吗?”
门是开的,应该是有人的。
杜奶奶从屋里出来,见是隔壁的沈洋,问了:“小沈,什么事啊?”
两家关系近,是老沈跟她儿子亲近。
孙辈关系倒是一般。
“杜奶奶,杜思苦在吗?”沈洋往屋里看,“我找她有事。”
找老四的?
这两人啥时候这么好了?
杜奶奶:“不在。”
把人打发走了。
老四现在找着了临时工的工作,以后说不准还能转成正式工呢。这小沈虽然工作好,但是毕竟是个结过婚的,她家老四才十八岁,年纪轻轻的,找个头婚的多好。
-
隔壁。
沈洋推着二八大杠回来了。
刘芸(沈洋母亲)正在家里洗菜呢,听着声从屋里出来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怎么样,见着思苦了吗?”
“杜奶奶说她不在。”沈洋锁上自行车,叹了口气,往家里走。
“她晚上就回来了,等会咱们吃完饭再过去。”刘芸挺高兴的。
隔壁杜思苦又没工作,晚上不回家能去哪?
再说了。
她问过了,隔壁家沈家来了亲戚,这屋子不够住。
要不是沈洋有事找杜思苦,刘芸还想等着杜家人开口求她呢。
沈洋回到屋里,坐在书桌前。
拿出信纸,开始写信:亲爱的美姿。
何美姿。
他媳妇。
中午那会,杜思苦说看到美姿了,他立刻就追了过去,巷子深,几个拐弯人就不见了。
沈洋找了整整一下午。
派出所那边他报过失踪,可是人家不受理。
说是何美姿本人避着沈洋去过派出所说明情况,要跟沈洋解除婚姻关系。
这是家庭纠纷,派出所不管。
话说回来,沈洋找杜思苦,就是想问问她,中午那会有没有看清美姿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布料,什么样式的。
这次东西总能找到源头,说不定就能找着美姿了。
他想跟美姿好好谈谈,他知道美姿跟他妈处不好,但是没关系,他们单位要分房了,他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只要美姿回来,他们就能搬出去自己单过。
沈洋把想说的话都写在了信上。
-
杜思苦赶上了机修厂那边最后一趟公交车。
到家的时候天都是亮的。
三哥呢?
杜思苦走进院里,小姑的衣服还挂在绳子上,晒得太晚了,估计没干。
她往屋里走,“三哥。”
户口本就在她怀里。
杜家老三没出来,老五倒是从西屋出来了,“姐。”她拉着杜思苦进屋,关门,“你床上的被褥呢?”
她在屋子里里外外全翻了一遍,没看着啊。
这怎么说呢?
杜思苦问:“三哥呢?”
“去医院给小姨姨夫他们送饭去了。”老五盯着杜思苦,“姐,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老五这脑瓜子机灵得很,一下子想到了姐一直在问三哥,于是诈道,“你有事瞒我,没瞒三哥,是不是?”
算了,还是说吧。
毕竟两人一个屋的,马上就搬走了,得跟老五说一声,不然这孩子心里得难受了。
杜思苦就说了,找着工作,被褥在宿舍,以后准备住厂里了。
“姐,你怎么说搬就搬走了,咱们俩一起住了十几年,你就扔下我了?”老五心里太难受了。
她还没有一个人住过呢。
杜思苦:“我这么大了,总不能一直让爸养着我吧。以后你学完毕业了,是不是也得工作,也得离开家。”
过两天就适应了。
老五还是难受。
杜思苦:“我搬出去这事不重要,你还是想想以后表姐住进来,你怎么跟她处吧。”于月莺表轻易不会走的。
正说着呢。
外头传来刘芸的声音,“思苦,在家吗?”声音都到院子里头了。
昨天刘姨才送了桃酥过来,虽然杜思苦没吃一口。
“老五,刘姨找我,我去看看。”
杜思苦拉开西屋的门,出去了。
刘芸是跟沈洋一起来的,手里端个盘子,里头放着切成五小片的苹果,远远的就一股果香味飘来。
苹果这可是有钱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思苦,快来尝尝,这是你沈大哥从单位带回来的。”刘芸特别热情,还把盘子放到了沈洋手上,“送过去给思苦尝尝。”
沈洋端着盘子过来了,“我有你有点事。”
他指了指外面,“我们去外头说。”
他媳妇的事,他不想让他妈听见。
外头?
单独?
想都不用想。
杜思苦:“就在这说吧,外头天都要黑了,被人看到传出闲话不好。”
沈洋一想也是,“那去屋里说。”
孤男寡女,在一个屋里,更不好。
杜思苦发现这沈洋在男女关系上有点没有分寸啊。
她说道:“把盘子放到桌上,我们就在那坐着说吧。”两人清清白白,有什么好避讳的。
沈洋很犹豫。
他不只想问布料衣服的事,还想跟杜思苦说,要是下次碰着何美姿了,麻烦杜思苦跟何美姿说一声,他分房了,以后能搬出去住。
就这两件事。
分房这事,毕竟是私事,沈洋没有显摆的意思,不想闹得大家都知道。
爱说说,不说拉倒。
三哥怎么还不回来?
杜思苦瞧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在做饭呢,等她吃完饭,要是三哥还不回来,她就把户口本悄悄塞到她妈的房间。
沈洋见杜思苦不爱搭理那样,没办法,只好主动说,“美姿中午那会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你还记得吗?”
“蓝色吧,就那么一晃过去的,也没看太清。”杜思苦今天忙着办户口的事,哪有心思管别的。
记不住。
刘芸见两人聊得很起劲,故意留出空间,拿了一小块苹果,往厨房去了。
杜母在忙着做饭。
晚上没什么好菜,都是青菜辣椒茄子什么的,打个鸡蛋都算是荤菜了。
刘芸把苹果塞到杜母嘴里,“尝尝,味甜多滋。”
杜母冷不丁的咬下去,又脆又甜。
几口吃完,“哪来的?”
吃了甜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刘芸笑着:“我家沈洋单位发的,他们粮食局也就是福利好些。”这是显摆上了。
像杜母的几个儿子,只有一个有正经工作,另外两个,一个下乡了,一个没事,只能找找临时工作。
“你福气好,我命苦。”杜母脸色不好看。
一天就没一件顺心事。
“别扯这些,我有正经事跟你说,你家还没吃饭吧,等会你们吃完你去我家,或者我来找你也行。”刘芸说道。
两人关系好,说话没那么讲究。
杜母:“我去找你吧,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说。”烦心事。
话音没落呢,老五溜进来了,一副鬼精灵的样:“妈,刚才沈洋哥跟我姐说,他们单位分房了,他分到一套了!”
这沈洋大哥特意过来跟她姐说这事,什么意思啊?
分房!
杜母眼中迸出惊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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