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
“二姐,这是于强,是我爱人,”黄彩荷用袖子擦了泪,跟杜母介绍着,“这是月莺,是我闺女。”说完转头对于月莺道,“快叫姨妈。”
于月莺低着头,笑得羞涩,“姨妈。”
“唉!”杜母笑道:“这孩子看着就是懂事的。”
杜母把杜家老三拉过来:“这是我家老三,比你家月莺小两岁,老三,叫表姐。”
于月莺听到‘小两岁’这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说别人小,就显得她大。
在老家她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话了,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还没嫁人,在村里没少被说嘴。
于月莺抬起头,认真的看了看杜母。
姨妈比她妈还大三岁,头发黑亮亮的,脸上有肉,不显老。
跟她妈站在一起,姨妈反倒看着像妹妹。
姨妈嫁给了城里人,日子过得好。她妈死心眼的跟了她爸,硬是把城里户口变成了农村户口,这大半辈子不知吃了多少苦。
于月莺暗暗告诫自己:自己绝对不能像她妈一样,嫁到山沟沟里。
得从那穷地方挣脱出来。
杜母看天色不对,怕一会变天,就叫杜家老三拿上了黄彩荷他们的行李,准备走快些回家。
杜家老三提了肩上扛了一个,两只手一手提着一个,一开始他还是跟杜母差不多速度的,可走了一会,小姨家那几位越走越慢。
杜家老三身上行李重,不愿意等他们,“妈,我先回去了。”
不等了。
“去吧。”
杜家老三个子高,腿长,拐了个弯,一会就没影了。
杜母四个越走越慢。
“姐,要不歇歇?”黄彩荷满脸歉意,“他身子强不好,不能累着。”说是她丈夫于强,当初她跟于强谈对象那会,于强身强力壮,长得帅气得很。谁知后来突然就病了,这身子骨不能干重活,后来家里的重担就落到了她身上。
好在日子虽苦,于强对她是极好的,吁寒问暖,生怕她冷着冻着饿着。
“好,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杜母多瞧了妹夫于强两眼。
刚才瞧着挺精神的,这会却喘得厉害,站着都吃力。
-
杜家进了铁路家属大院,还没到家,路上就碰到邻居了,“你妈去哪了?你家老太太在院里洗衣服呢,棒槌槌得老响了。那一大盆子的衣服,老多了。”
有儿媳妇有孙女的人家,哪能让七十多的老太太洗衣服啊。
传出去不好听。
杜家老三:“那是我小姑的衣服,昨天带回来的,泡了一晚上没洗。”又听他说,“我小姨一家三口今天过来,我妈去火车站接人了。”
有事,所以不在。
邻居听明白了,“你小姑回趟娘家还带这一盆子的脏衣服啊?”
是这样。
杜家老三点头。
邻居都笑了,摇摇头走了。
杜家老三回到家,果然看到奶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就在院门口,搬了个小板凳,路过的邻居都能看到。
看得可清楚了。
“奶奶。”杜家老三喊完人,就径直往屋里走,他身上还有一堆的东西呢,有点沉,先把东西放下再说。
至于奶奶洗的那些脏衣服,他是男的,洗小姑的衣服,不合适吧。
杜奶奶放下手中的棒槌,扭头问:“你妈去哪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是不是摆脸色给我看啊。”
是不是不想让得敏在家长住啊?
杜家老三猛灌了一大口水,咽下去,这才说道:“我小姨一家过来了,我们刚才去火车站接人了。我估计,他们得在咱们家住一阵。”要不能有这么大一堆东西吗?
彩月的娘家亲戚过来了?
杜奶奶顾不上衣服了,“几口人?”
“三口,小姨,姨夫,还有个表姐。”杜家老三休息了一会,往西屋走去。老四今天说要去换药,不知道头怎么样了。
门关着。
他推开门一看,这老四上铺的被褥呢?
-
机修厂。
“登记表填了?”
“填了。”
“宿舍也搬过去了?”
“搬了。”
李主任乐了,这两个小姑娘还挺能干的。不过,他还是把重点放到了余凤敏的身上,领着两人去了总务处。
这边是安排工作的。
总务这边已经来上班了,负责人姓顾,顾主任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很和气,看到李主任带着两姑娘进来,脸上就露出笑容:“李主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顾主任,”李主任笑着介绍,“这是余凤敏,这们是小杜,他们昨天来报到的。都是高中毕业的,有学历,能吃苦。咱们厂啊,工人多,识字的少,您这边看看哪个部门还缺人,给她安排安排。”
两个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还是李主任特意领来的,顾主任觉得这两个小姑娘是想进科室。
科室是坐办公室的,活轻松些。
“现在一车间缺两个钳工。”顾主任笑了一下,“要是干不来,三车间那边垃圾多,最近人手不够,缺几个打扫的。”
都不是轻松的活。
这个笑面虎。
李主任脸上有些挂不住,杜思苦两人是他带过来的,小顾是为难新人还是为难他?
杜思苦心中有了决定,她要去车间当钳工。
扫地没什么前途。
不说现在落叶多,等再过几个月,天冷了,该下雪了,那会只怕还要扫雪。
她悄声问身边的余凤敏:“我去车间,你呢?”
余凤敏:“跟你一样。”
两人商量好后,就说了,“主任,我们去车间当钳工。”
杜思苦还补了一句:“我们现在还不会,但是我们可以学,我们能吃苦!会好好学的!”
“对!”余凤敏大声附和。
顾主任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又看看李主任。
能吃苦?
这两个不是关系户?
李主任:“她们是拿着介绍信进来的。”
可不是他塞进来的。
他就是跟小姑娘投缘,咳,这当然跟余凤敏的父亲是革委会的主任没关系。
投缘。
顾主任神情轻松了些,“行,那你们就去一车间。”
他倒要看看,这些小姑娘们能在车间呆几天。
-
一车间。
总务的顾主任领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
他把人领到了车间副主任的办公区,一车间的副主任姓贺,长脸,浓眉,约五十来岁的模样,高大结实。
车间副主任听到顾主任说这是车间新来的钳工学徒,脸色不太好看。
“你们两个,先去外头等一会。”副主任沉着脸对杜思苦两人说道。
杜思苦跟余凤敏从里面出来了,还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木门不隔音,没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吵得很凶。
余凤敏郁闷道,“这车间也不是轻松的活,怎么这副主任还不想要咱们似的。”
杜思苦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这门不隔音。
过了一会,里面安静了。
门开了。
总务的顾主任笑着从里面走出来了,“贺主任,那小杜、小余就交给你了,她们学历高,脑子好,又能吃苦,找个老师傅带一带,就能干活了。”
车间贺副主任半信半疑。
顾主任满意地走了。
车间副主任黑着脸喊道:“鹏子,过来一下。”
没一会,一个干干瘦瘦的人过来了,人在工作服里打晃。
“这是小杜,这是小余,是咱们车间新来的学徒工,你带带她们,看她们能不能上手。”贺副主任显然是不指望的,把两人交给鹏子之后,就把三人给打发走了。
车间活重,又累,不是小姑娘能吃得消的。
“跟我来吧。”鹏子瘦归瘦,但是副主任交待的事他还是挺认真的,“等会你产两个去领一套工具,平常除了跟在我身边学习,自己也要练习惯锯削、锉削……”
“鹏子哥,什么是锯削?”余凤敏不懂。
鹏子好久没说话。
过了一会,“你们等会先从认工具开始吧。”
杜思苦:“鹏子哥,咱们机修厂有图书馆吗,有钳工学习的书吗?”
-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的脸色特别难看。
她带着妹子一家回来,家里没人不说,院子还从外头锁上了。
没人在家。
院子里还有洗了一半的衣服。
黄彩荷看到挂锁的院门,心里也是一咯噔一下。
二姐的婆家人不欢迎他们?
杜母勉强挤出一个笑:“可能是出门买菜了,咱们先进去。”还好她带了钥匙,开了院门后,她把人领进屋。
屋里果真是一个人都没有。
好在桌上摆着瓜子花生,杜母心里舒服了些,还摆了小半包茶叶,这是过年的时候没喝完的,是公公的东西。
这应该婆婆从屋里拿出来的。
婆婆还是懂礼数的。
杜母道:“渴了吧,你们想喝什么,茶叶还是白糖水?”家里都有。说完,她一拍脑袋,“昨天隔壁小刘送了些桃酥过来,又香又甜,你们尝尝。”说完便拿钥匙开了厨柜上锁的门,把桃酥拿了出来。
于月莺看着这些过年都吃不上的东西,眼眶有些发红。
她抿抿嘴,又瞧了瞧黄彩荷:“妈,爸不舒服,要不让他先歇一歇。”这话她不好跟姨妈讲。、
杜母倒了糖水给于强,“你喝这个,这个喝了有力气。”
“谢谢二姐。”于强声音虚弱。
黄彩荷接过杯子,喂给于强喝。
这妹夫只能去老三的屋里歇着,西屋是女儿们住的,东屋是她两口子住的,不好给外人住,南屋是长辈的,还有一个屋是小姑子的,更不方便。
老三那屋子原来是三兄弟一起住的,老二两年前闹了别扭下乡之后,再没回来过。
这倔驴的东西杜母是不敢动的。
这臭小子要是回来发现别人动了他的东西,下次再走,只怕是一辈子不回来了。
“彩荷,来,帮我搭把手。”
杜母找了块门板,拿了两个长凳,在老三屋里搭了一张床,新床,这样就好了。
她又找出老大以前用过的被褥给铺上。
是干净的,只是太久没用,有些味了。
可现在也讲究不了这些。
于月莺看着杜母做的这些,心里堵得慌。
这么大个房子,那么多床铺,偏偏腾不出一间给她爸歇歇,只能临时搭个床板出来让她爸睡,这是瞧不起他们穷亲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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