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倪母做了一个噩梦，是的，噩梦。
她再次梦见了倪依出生的那天的情形。
梦里，她看见自己费尽全力生出的倪依全身青紫，一动不动。
她看见接生婆使劲地拍打了她好几次，却依旧不见她出声。
她还看见倪父慌慌张张地抱着孩子去找倪医生的父亲。
还有倪父连滚带爬地跑去找神婆，神婆神情肃穆的对着倪父摇摇头，接着好像说了些什么。
在梦里，她听得不真切，刚想过去瞧瞧，再仔细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随着一声鸡鸣，她就突然醒了。
她猛的一睁眼，耳边却响起了倪父的梦语，窸窸窣窣的，听不真切。
她俯身去听，又听不清楚，只依稀听见“...求...救...”
同一时间，倪父也梦见了倪依出生这天。
那天，他把倪依送到倪医生父亲那里以后，他在治疗间外面等了很久。
久到太阳都落山了，也不见他们出来。
意识到事情不妙的他，急急忙忙地跑去找了当时村里出名的神婆。
神婆不愧是神婆，他去的时候，她就在堂屋里喝着茶，好似知道他所求一样，等着他。
进屋后，他还没开口说话呢，她就率先开了口。
“那孩子是个福厚，可是...”神婆这般说着，脸上竟是惋惜之情。
“可是什么？”倪父急切地追问。
神婆垂眸，神情似睡非睡，摇了摇头。
倪父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让他的心都凉了。
他哆嗦着手，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放在桌子上，哽咽着恳求道：“求求你，想想办法，我那闺女她...”
话说道一半，他就喉头一哽，到嘴的话，像似带刺一样，让他说不出话。
他女儿那么小啊，她来人世一趟，连太阳都还没见过，他想让她看见这清澈的水，绿绿的树，五彩的花...
“即使用你的命来换？”神婆看着那堆钱，手指微动，有些玩味地说道。
倪父肯定地点点头，眼睛红的像似要流出鲜血一般，红的厉害，“即使拿我的命来换。”
只要闺女能活，要了他的命他也愿意。
神婆了然的颔首，说出的话，确让人遍体生寒。
“可你的命太轻，不行啊。”
钱不行，用命换也不行，他还能用什么，救回自己的女儿？
一股绝望的情绪瞬间涌上倪父的心头，他不死心地抬起头看向神婆，希望她能说出一个救他女儿的办法。
他记得那天的气温不低，可他一点温度都感受不到，冷得他牙齿不停地打颤。
倪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碰”。
他的额头硬生生地磕在地上，额头带上了血印，他声音嘶哑地恳求着。
“求求您，求求您，想想办法，只要我女儿能活，都可以的...”
神婆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道：“确实有一个办法？”
“什么？”倪父的眼睛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神婆起身，嘴里念念叨叨，手上动作不断变化。
不一会的功夫，倪父就发现，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
明明屋外的气温不低，屋内的温度却低得让人如置冰窖，寒冷刺骨，他冷得直哆嗦。
屋子里的光线，像似被什么东西遮住一半，渐渐地，屋里黑了下来。
突然，倪父瞬间身子一僵，汗毛倒竖，他觉得，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细细地打量着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婆突然说了一句，“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吗？”
此时，倪父只想救活自己的女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听见她这么说，急忙点头，唯恐慢了一步，女儿就没救了。
倪父听见她又念叨了一会儿，渐渐的，屋里恢复如常。
到最后，倪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了那门的。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卫生院门口。
此时已经半夜了，又圆又亮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
他一踏进卫生院的门，就听见了倪依的哭声。
倪依出生的第二天，他就听说，神婆去世了，死状极其凄惨，血肉尽数消，变成了人干。
因为她是孤寡老人，村里人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恩惠，所以她的葬礼，是村里人投钱办的，当然，倪父也是去帮了忙的。
这事过后，他的心里，就一直存疑。
他怀疑神婆是因为帮了倪依续命，这才得了个如此这般的下场。
可这事，他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说，默默藏在心里。
一声响亮的鸡鸣，让倪父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明明那么久的事了，为什么今天又...
倪母见他醒来，心里也松了口气，想起刚才梦里的事，她又语气低落的说道：“老头子，明天下工后，我想去看看依依，我这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倪父擦擦额头的汗，应了一声好，去看看也好，他也心慌。
心烦意乱的倪母还没去云煜家呢，就听说云煜背着倪依去了卫生院。
心里的猜测成了现实，倪母的心如刀割，顾不得其他，立马跑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只看见云煜他们在治疗室外候着。
倪母眼眶泛着水汽，质问道：“云煜，依依怎么了？”
云煜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倪依都活蹦乱跳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他默默地摇摇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得到确切的回答，倪母火气更甚，吼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谢姨被她吼的一跳，默默地挪到云煜的面前，双手紧紧的捏住裤边，壮着胆子解释道：“今天早上，依依和我们一起去割稻子，割了没一会儿，她就突然晕倒了，我们就把她送了过来。”
一口气说完，把她晒黑的脸颊都憋红了，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好了些。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倪母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她的女儿，她最是懂了。
上工，肯定是她的主意。之前她就抱怨过，说是云煜不让她去上工。
现在好了，一上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等她好了，不好好地收拾她一顿，她就不姓卢。
治疗间无能为力的倪医生，脚步沉重的出来。
他站在治疗间门口，嘴唇张张合合，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伤人的事。
依依还那么年轻，她还不满二十岁啊，这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倪母心头一跳，疾步上前，“倪医生，依依怎么样了？”
倪医生看着望向他的众人，满眼哀痛，缓缓地回道：“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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