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淮嗯了一声，语气少了几分对他人的冷淡，多了一丝随意，“已经来了。”
言外之意，来都来了，说这些都晚了。
高晚凝睨了他一眼，气笑了，“没被人发现吧？”
“不会。”燕北淮靠在廊柱边，双手环胸，“为何装病？”
“谁说我装病了？”高晚凝挑眉，“我旧疾复发，又和世子爷去郊外打猎，感染了风寒，病上加霜……”
听着这熟悉的话，燕北淮神色略微不自然，“这不是替你打掩护，倒是让你消遣起我了。”
打趣归打趣，高晚凝唇角笑容收敛，似叹了口气，“今日宴席上你不该出这个头，眼下时局动荡，陛下忌惮的人除了我，便是你们定北侯府，当下你最好的选择，便是不看、不闻、不言。”
“你自边关回来后，就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我知你避开我是想让侯府置身事外，但以高修多疑的性子，我突然与你生分，反倒会让他猜疑。”
燕北淮看着面前的女子，月光下，那双黑眸深邃似海，虽是带着笑意，却深沉得不见底，自两年前她从松州一战回来后，似乎就变了，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一夜之间暗淡了下来，无论他怎么问，她始终不肯说，他的人也查不出原因。
“你是不愿出战，所以才一直称病的吧？”
高晚凝同他漫步在青石板路上，来到莲花池的廊亭中，她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燕北淮。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喜战争，我可以为了守护而战，但我不愿主动挑起纷争，陛下欲争夺水域，若是开战，又是民不聊生，我在边关时看见了陛下直隶下的张统领，便觉得不对劲，方才传来消息，陛下确实在月落边境屯兵。”高晚凝抿唇，“这些年，我们与大椋交战数回，输赢各占一半，可咱们北域边境还有鞑虏虎视眈眈，就等着两国大战，他们趁虚而入，眼下不战，休养生息才是上策，可陛下急于求成，我只能先躲了。”
燕北淮喝着茶，慢条斯理道：“即便不是你，也会有旁人。”
“大椋欲和谈，若是条件诱人，这场仗便打不起来。”高晚凝思索了片刻后，“阿北，过两日我便入宫上朝。”
“你也想主张和谈？”燕北淮随即便猜到了她的想法，忍不住皱眉，“你想做和谈的使臣？”
高晚凝托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他，“怎么？身份不够？”
“……”
不是不够，是太高。
燕北淮不动声色避开她浅笑晏晏的眼睛，“我不同意。”
“……”
“大椋于你，是虎穴。”燕北淮沉声道，“论身份地位，你出使大椋无人敢有异议，但你不仅仅是公主，更是统领五万血锋铁骑的将帅，你和大椋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异国，更有着血海深仇，多少大椋将士死于你手，败在你的铁骑之下，你想过吗？”
“想过。”高晚凝苦笑，“所以，我希望阿北助我，另推一名使臣，他在明，我在暗。”
“……你究竟想做什么？”燕北淮复杂的目光投向她，“两年前在松州，究竟发生了何事，连我也不能说吗？”
高晚凝置若罔闻般自说自的， “阿北放心，我在战场上为避免麻烦，从来都是面具掩面，并未露过真容，大椋见过我的人，屈指可数，朝中定有别有用心之人不愿和谈，此事事关两国百姓是否免受战乱之苦，我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那你可曾想过，你若去了大椋，身份泄漏必定处处受制于他国，抓了你，便是控制了我大尉最精锐的战力。”
“所以需要一个人替我打掩护，我自会低调行事。”
燕北淮知道她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从来都是这个倔脾气。
他似妥协般叹了口气，“陛下不会准许你去大椋。”
尉帝虽然忌惮她，想要她的兵权，可也不会蠢到让她去大椋犯险，一旦被发现，尉国亦如是失了一臂。
“我自有办法，阿北只需助我推选一人做使臣便可。”
闻言，燕北淮对上高晚凝的眼睛，思索片刻便猜到了她的人选，“你想推腾瑞？”
鸿胪寺寺卿，亦是皇后家父，当朝国丈，这个身份确实足够，只是……
“晚晚，此行目的当真只为两国和谈吗？”
男人不紧不慢的语气，似是不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誓不罢休。
良久沉默后，高晚凝轻笑道：“好吧，还有另外个目的，不知阿北可曾记得天下坤舆图？”
燕北淮嗯了一声，“前朝鱼大师所绘，上面标注了天下矿藏之处。”
“我的探子得到消息，天下坤舆图在椋国的庆康城出现了。”高晚凝站起身活动着筋骨，懒洋洋开口：“我对这天下矿藏倒是有些好奇，打算此行顺便去看看真容。”
燕北淮看着她背影良久，缓缓起身，“朝上和谈一事，我会配合你推选腾瑞，定北侯府跟程御史颇有些交情，我亦会跟他说明。你不愿说我亦不多问，无需敷衍我。”
高晚凝看着男人缓步离开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疲倦。
人离开后，霁青出现了。
“主上，世子爷那边……”
高晚凝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扯唇，“无碍，他知道我在忽悠他，只是我要查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他不仅仅是燕北淮，他的背后，还有整个定北侯府。”
陛下本就忌惮他，有些事就别把他拉下水了……
“霁青，大椋主持和谈之人，是谁？”
提及此事，霁青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头疼道：“此人主上也很熟悉。”
闻言，高晚凝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名字，她看着霁青复杂的神色，挑眉，“裴琰？”
“……是。”
这位大名鼎鼎的剑鼎侯，与他们早些年在战场上可是交手了数次，对他们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确实比其他人麻烦得多。
霁青有些担忧，“主上，此行去大椋，裴琰负责和谈大典，咱们怕是更不好行动了。”
“不，我可得借助这位剑鼎侯，让陛下应允我去大椋。”高晚凝勾唇，“燕氏姐妹那边如何？咱们的人派去了吗？”
“已经派去了，只是还要将她带回府中吗？”
“眼下四面八方的人都在盯着公主府，带去别院吧，等我从大椋回来再行审问。”
“是！”霁青想到自己受人之托，俊脸上掠过一丝讪笑，“主上，那个……”
见他吞吞吐吐，高晚凝啧了一声，“何事？”
霁青抿唇， “敢问主上此次若去大椋，身旁随行之人……”
高晚凝瞬间了然，也不戳破，直接丢了句话便回房了。
霁青满心为难的回到自己院子，刚踏进院中，齐刷刷现身四个劲装女子，那灼热的视线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了他。
“霁青！怎么样！主上怎么说！”其中一个耐不住性子问
霁青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学着主子的话，一字不漏道：“此行惊险，人越少越好，避免打草惊蛇，霁青随行，风云四姬内部决策一人随行即可。”
四人：“……”
燕北淮回到府中后，即刻命人去查近期荣华公主底下的人的动向。
晚晚坚持要去大椋，直觉告诉他，或许和她两年前在松州发生的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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