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意外制造师
浴室里的空间异常狭小,浴缸是和这个地下室格格不入的唯一奢侈的东西。
浴缸上面有个置物桌,边上挂着金色龙纹的浴袍,像港片里曾志伟穿的那种。
年旭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根浸了强酸的绳子,对浴缸边的大理石洗手台锯割了起来。
浴缸尚且湿润,洗手台上打碎了一瓶香水,浓馥的沐浴露香气萦绕在浴室里。
年旭暧昧嗅了嗅,眼神有些露骨:“刚洗过澡?”
门紧闭着,李姒显得过分紧张,蝴蝶骨紧贴着门,并不回答。
浴缸置物桌上放着娟秀的字写着的文稿。
年旭偏头看,只能看到一句。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
李姒有些羞耻,急忙上前把文稿都收起来。
年旭调笑:“你洗澡的时候爱写小说?”
李姒无措:“无聊的时候消遣。”
年旭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将那句话接下去。
“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你也看过这本书?”李姒惊喜地抬眸看他,四目相对时又飞快地垂眼。
“当然,我母亲是个爱看书的作家。”他耸肩。
一时无言。
年旭把洗手台锯割出了一个尖利的角,又拿特制的胶水石砖粘好,让洗手台从外表上看不出端倪。
年旭拿出砂纸打磨原本防滑的瓷砖,脸正对着墙上的插头。
他蓦地抬头看了眼挂着的男士浴袍。
“这款式中年男人才会穿。”年旭轻嗤。
看来这位主妇要谋杀的丈夫,可能会是个品味庸俗的老头子。
“……我先生的年纪的确比我大一些。”
“看样子,他没法满足你对爱情的幻想,咽气之后也没什么遗产——怪不得你要骗保。”他说得直白。
李姒羞愤。
“不是,我嫁给他不是为了这个!”
“哦?”
李姒眼睛已有些发红,看上去被戳中了痛点,马上要哭出来了。
“我的父亲有暴力倾向,是公公婆婆收养了我。他一直在外面没有成家,公婆就撮合了我们。”
“噢,是童养媳。”
年旭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姒有些恐惧,右手下意识地捂着左手臂。
尽管是炎热的夏天,她依旧穿着长袖针织衫,手腕上依稀可见结痂的狰狞伤疤,蜿蜒而上。
李姒胆怯:“他和我父亲一样。”
年旭站起来大笑。
“哈,我们的童年这么像,你被打成了胆小鬼,而我成了……反社会!”
李姒攥紧了手:“也许你这样的性格更适合活下来。”
年旭开始上下打量起李姒,她低头安静地站着。
他迈开步子往她那边靠近,狭小逼仄的空间像是被填满,李姒紧张极了,却没有躲。
年旭的语调温柔极了。
“我的父亲比你的可怕多了,他是个比我更擅长伪装的意外制造师,在外面揭穿他的罪行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李姒被堵到了墙角,抬眼看了他一眼,像是被烫了一下,又飞快地垂下眼去。
年旭继续:“他教我怎么成为意外大师,给我创造机会练手。”
李姒止不住战栗:“……他真厉害。”
“我比他更厉害。”
“什么?”
年旭得意:“他死于意外。”
李姒感觉到被危险扼住了喉咙。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精通杀人的意外制造师。
他刚刚说,他甚至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李姒恐惧极了,身体却不知怎么忘记了退缩。
她只定定地看着年旭有些迷恋的眼神,突然觉得空气里的暧昧难以忽视。
浑身战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是恐惧吗?是兴奋吗?
还是——爱?
电话铃声打断了有些变质的空气。
李姒慌乱地接起来。
女人的声音略显疲惫:“小姒,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李姒紧张地抿了抿唇,对上年旭近在咫尺的笑眼。
“收拾好了,妈。回济南的票我也买好了,后天就能回去。”
年旭突然伸出手,慢吞吞摘掉了李姒厚重的眼镜,露出了她被掩盖的漂亮的眼睛。
她的脸颊开始泛红,攥紧了手指。
过近的距离,二人的吐息扫在彼此干燥的皮肤上,一切都这样羞耻。
电话那头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李姒下意识撒谎,看着他说出了谎言。
“我在……等阿南下班回家,我在做饭。”
年旭又逗她,扯下她的皮筋,蓬松浓密的长发散落下来。
李姒紧张至极:“不说了妈,我腾不出手关煤气,先挂了!”
电话挂断的声音嘟嘟嘟地响起。
李姒底气不足:“你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竟然有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年旭笑得温煦。
“也许除了遗传性性吸引之外,只有吊桥效应有这样的效果。我们同处于极端的危险中,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做这个世界不允许的事情。”
李姒眨了眨眼睛,恐惧中竟是难掩的兴奋,像是找到了新的自己。
年旭目光中带着点深情:“小姒,你很漂亮。你可以做很多事情,遇见很好的爱情,不用再忍受他的暴力。”
李姒脸红:“……谢谢。不,他好像快要回来了!”
“装置已经布置好了。”
年旭转过身去,给她展示意外装置。
“瓷砖上不平的纹路都已经被磨平,涂抹了浴室里最常见的白色肥皂,在干燥状态根本看不出端倪……利用门锁创造密室再容易不过,只要卸下把手,让门锁内部卡死,无辜的妻子就算听见丈夫滑倒,也没法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
在他身后,李姒原本羞怯的眼神收敛。
看着年旭的背影,她渐渐露出仇恨憎恶的面目。
她喃喃:“你有失手的时候吗?”
年旭低头检查地面:“没有人能在我手下活着。”
“我是说杀错人之类的……我丈夫工作不太干净,我没法提供他的照片,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
年旭:“同行?”
“差不多……贩毒。”
年旭无所谓:“杀错了就伪装成车祸爆炸。尸体被烧成焦炭,就判断不出死亡的时间了。”
李姒阴沉地注释着年旭的头颅,伸出手蠢蠢欲动。
“你可要小心些,在这里滑倒,头颅会精准地磕在洗手台上,尖利的大理石会戳出脑浆……”
李姒看准时机,手上膈着围裙的布料,准备用力地推年旭一把。
年旭小滑了一下,却骤然转身,一把擒住了她的手。
他狠狠地扯住李姒的头发,害她动弹不得。
李姒痛苦地挣扎起来,看见年旭恶劣的表情带着说不出的嘲弄。
他讥诮:“感动么?绝望的主妇和离经叛道的杀手筹谋杀她的丈夫。他们偶然发现了共同的兴趣爱好和相似的童年经历,性格的互补让他带领主妇思想解放,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于是二人一见如故在狭小的浴室坠入爱河——这样肉麻烂俗的套路在我母亲的小说里被写了千百遍了!”
李姒疼得流泪:“你放开我!我丈夫马上就会回来的!”
年旭哈哈大笑:“这个故事显然运用了一层转折的技巧——原来不是个关于出轨的爱情故事,聪明的主妇是想让杀手布置好意外场景后自食其果,目的是为她挚爱的丈夫报仇。丈夫应该不久前死于意外。”
李姒目眦欲裂,终于吐露心声。
“你这杀人凶手!把阿南的死伪造成车祸火灾,大家都相信了,可我看一眼就知道……那不是意外,那根本就不是意外!”
年旭依旧沉浸在犯罪艺术的满足中。
“可是这一计划漏洞百出,和我母亲的犯罪小说相比低劣极了。我对保险了如指掌,桌上分明是一张已经兑现了的保单。还有这最低级还闪着红光的针孔摄像头。”
年旭腾出一只手,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榔头,一锤打碎了墙上的插座。
他将掉下来的针孔摄像头用脚碾碎。
年旭为这个故事写下了结局。
“于是,丧偶的主妇绝望地在浴室上吊自杀了。”
说着,年旭隔着橡胶手套抽出了浴袍的腰带。
凭借身高优势,他轻而易举地用腰带穿过了挂浴帘的铁杆。
李姒的脖子被套上了腰带,疯狂地挣扎起来,用手垫着下巴以求得到半分喘息。
然而终究是抵抗不过重力。
李姒仇恨地瞪圆了眼睛,脸色因大脑充血胀得通红。
舌头如同所有吊死的人一样长长地吐出来,逐渐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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