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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下跪

翌日兄妹三人又乘马车去了村中,柳十四家的老宅早已荒废,不过柳达这些年的族长做得也不错,柳十四久居祖山,村中也无人敢侵占他家的地基。

之后柳以宽带人来修缮柳十四家,周边几户邻居种菜不经意种到柳十四老宅哪怕越了一些些位置,也将那点位置上的菜拔得干干净净,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柳十四家实在败得不成样子,拆拆补补之下,新屋子比之之前的破烂祖屋小了一大半,不过也十分宽敞了。村中人听闻老十四护祖山有功,与老族长攀上了大交情,见他年岁合当,纷纷动起了给他说亲的心思。

柳十四性格憨实,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盛情难却,如此倒也认命地相看起来。结果还真就有一位女子颇得柳十四心意,这女子也是有心,于是一场亲事便来得这样快这样自然。

马车停在一处庭院,院中有人在一角垂首锄地——便是新婚不久的柳十四了。

柳十四见柳同林兄妹,自然喜笑颜开,将孩子们迎进了屋里,新婶婶刘氏捧了茶水招待。柳絮才接过水杯便俯身施礼,道:“婶婶安,您与十四叔成婚,我未能到,今天来便是要祝叔叔婶婶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琴瑟和鸣!”柳同松也跟着行礼。

刘氏今日实为大开眼界,竟不知天地间竟有这样相貌的娘子,生得这样白,五官还般的好看,心中惊叹,翻江倒海。

柳十四见新婚妻子愣在原地,以为她是羞涩所致,于是接话道:“多谢才娘,你们兄妹来玩也就是了,何必又拿东西来。”

柳絮才姐弟能来,柳十四自然高兴,不过他们又带了不少礼过来,这又让他万般为难,族长家待他已是多有偏袒,他心中默念大恩还来不及,哪还能如此这般。

近来族长家的侍郎夫人有恙在身,要不是族长家的二兄以新婚为由不宜探病婉拒了,柳十四早带了礼去村子中探望了。

算了,待来年回暖,种出稻子养成鸡,挑上好的就往族长家送就是了,柳十四笑想。

柳同松好生与十四叔回话,刘氏则带着柳絮才四处兜兜转转去了,柳絮才惯爱热闹,尤爱新奇之物。柳十四的这幢新屋小而别致,于柳絮才而言实不多见,刘氏性情和顺自然乐意带小辈们转转。

一个时辰下来柳絮才兴尽而返,袅袅坐到桌子上饮茶一杯。今日天不甚冷,柳絮才穿了一件袄一件长裙,通身墨绿,逢人便笑,精致可爱。

此时的柳十四家也有一番美境,柳十四与他的妻子过礼不过数日,四方庭院喜意不减,红景未消。

堂前红烛尚有残泪,墙上对联墨迹新干,院子里的雏鸡叫声清脆,老母鸡领着群雏绕着两株树觅食细啄。

很奇怪,柳十四家久未人居,杂草被除尽之时,也仅剩一株参天老槐立在后院一落,院前却哪里有树。

原来柳十四怕妻子待天热时无阴歇凉,特意去山上挖了一株嫩槐,虽是嫩槐,枝干却齐全伸展,待来年回春入夏,花叶齐放,美不胜收。

而那两株鸡仔环绕的树是结香树,柳十四顺道带回来的。好在柳宅的小鸡已经被柳絮才他们几兄妹折腾得不成样子,现下柳十四家的便可高枕无忧了。

柳絮才果然没了赶鸡追雉的念头,依旧闲坐一旁,只是目光追逐着群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鸡的脑袋上缩下伸,兴致盎然。

忽然,院门吱呀轻响,众人皆转头望,那人身板瘦削,身穿青色衣衫,衣衫极旧,但洗得极干净,来人是孟然。

孟然手中抱着一大包东西,缓缓走向前,柳絮才一见来人,脸上便聚满笑容,起身去迎,道:“孟哥哥!许久未见,你来了!”

柳同松亦有些开心,咧嘴道:“孟大兄好!”说完迈开短腿就要帮孟然去拿手上抱着的东西。

却不想孟然后退一步,众人讶然,柳十四亦不知事,只笑道:“大郎你来了,这是什么呀,怎的抱到这里来了?”说完也要去接,然而孟然一个转身,快步将东西放到堂前的椅子上。

几人终于察觉孟然有些怪怪的,不禁怔然,不过柳絮才一无所觉,走到孟然身边,拉了拉孟然的胳膊,笑道:“孟哥哥,你怎才来.......”

柳絮才话未尽,孟然却猛然退后,柳絮才的手脱不及,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好在柳絮才敏捷,扶了扶一旁的房梁,虽是虚惊一场,柳同林柳同松兄弟早已到了柳絮才近前。

柳同林自家中传言孟然与他们柳宅绝交,又有同妹妹去他家而不得见他人之事,心中早有愠怒,此刻此人竟猛推妹妹,心中大怒,便要斥骂。

孟然却开口道:“柳大娘子慎重。”此话平平淡淡,却无端冰冷含霜。

柳絮才本还以为是个意外,此刻也终于讶然,道:“孟哥哥,你怎的了?”

孟然并不回话,只是转头与柳十四道了声,然后他转回头,朝柳絮才又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柳絮才面前,纳头便要拜。

柳絮才急忙退到一边,直退到刘氏怀中,柳十四也有些奇怪,他将手搭在孟然双肩,就要把他拉起来,孟然却坚定跪下,沉沉道:“十四叔,我有话与他们家的人说,请您不必如此。”

孟然脸色平静,无波无澜,却如有千钧之力,柳十四不再扶他,柳同松嘴里的话都消散下来,一片静默。

“我这一跪,不为别的,便是为了柳族长,也就是你们家的恩情。你们家替我家讨回公道,夺回祖宅,又是我和我母亲丰衣足食,我当真是感激不尽,亦不知几时才能将这恩情还完。”

孟然跪着的方向,依旧朝着柳絮才,即便柳絮才已躲得远远的,即便刘氏依着她的想法挪了几个位置。

“只是,我不明白,你们家富贵显赫如此,又何必玩这种羞辱的把戏?”孟然抬起头,望着前方。

柳絮才何曾见过这类场面,一向不知事的她此刻心附芒刺,浑身颤抖,她不明白昨日的孟哥哥此刻模样这般冷漠,语气这般疏冷,也不懂他为何要跪自己,也不知为何他跪自己会这般难受。孟然的问话她一点也不懂,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默然无语。

孟然本就不想得什么答案,只是须臾,他便又道:“你们家的恩情,我此刻实在无力偿还,若时机成熟,定会以命报答。椅子上的衣服事物,都是,都是侍郎夫人赠我的,恕我不敢受,你们带回去吧,十四叔,我走了。”

孟然转身便走,柳同林喝道:“孟大,你在此发什么颠!”

孟然不理,柳同林追上前去,拉住他就是一拳,莫说柳同林高大肥硕,便是不如此,孟然也是随他打的,孟然受了一拳,扑倒在地。柳絮才脱开刘氏之怀,便要拦架。柳同林本要再打,嘴上骂骂咧咧,但见柳絮才到了近前,停了手,只道:“你一个男子汉,说话模棱两可阴阳怪气,若有什么事你说便是,偏又如此,真是讨打!”

孟然依旧不理,推开柳十四及柳同松的搀扶,依旧朝外走去,却听闻外喧嚣,又有人来。

原来是叔叔柳以宽带着一群人赶来,柳以宽一进门便道:“这是怎的了?”然而柳十四刚要圆话,柳以宽却不等回话,只道:“才娘,你舅舅来了,快随我回了,外头有轿子,你快去坐。”

柳絮才一怔,舅舅竟来了。叔叔柳以宽似乎很急,柳絮才辞别了十四叔夫妻,又被几个仆人搀扶着去外头,正要离了院子,柳絮才转头,孟然也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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