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黄可昊本也是崇贤书院读书,几年前忽然离了书院,告家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得了祖父也就是老侯爷的首肯之后四处游学,去年末方归了家,目下也没有回崇贤就读,准备秋闱之后再做打算。
黄可昊进得屋中,便见家里的长辈几近到齐了围了满满一桌。老侯爷喜欢热闹,便是吃饭也愿自己与后生辈分开了坐。
因此别家妇人上不得主桌,侯府里不但可以,而且不得分桌。
黄可昊与一众长辈行礼告罪来迟,其母甄氏便拉他坐到其兄黄自昊旁边,柳絮才便道:“六表兄,你来我这边坐。”
再大的桌子也容不下这许多人挤,然而舅舅家待柳絮才宠爱有加,便是坐也要让她坐得宽松舒服。
见了六表兄来,柳絮才看看自己左边坐着三娘,右边如何都能容得下一把椅子,便邀他来坐。
黄可昊与母亲点了点头便坐到了柳絮才身边,他笑容和熙,面相俊秀,托老侯爷的福,侯府中的子弟长相多少带着些许粗犷。晚辈之中,也只有黄可昊称得一句气质儒雅。
不知是不是错觉,旁观一侧的赵芃总觉得这位黄六郎待才娘尤为不同。
旁的表兄弟姐妹不过是言语亲昵,丝丝讨好,唯有这位表兄语气别样温柔,不卑不亢,还动手给才娘夹菜,而且夹的菜都是才娘爱吃的。
赵芃隔着碗偷笑,心中暗念:“解元郎啊解元郎,你的夫位也未必稳固呐。”
饭后不久,赵芃告辞回府,老侯爷留柳絮才说话,老侯爷极喜欢和外孙女谈天,孩子们都大了,也怕他,不怕的说话也不亲了。加上老侯爷常年戍边,总不以长安人自居,长安中人,上下之间,多少都为倾轧之气浸染,老侯爷也极不喜欢。
唯有这位外孙女,眼瞅着也大了,言语之间难得依旧干净舒服,这会儿老侯爷说了几句话,间隙之中抬手摸了摸肩头,有侍从便走到了老侯爷边上。
然而柳絮才也站起了身到了老侯爷身后,侍从默然退了下去,柳絮才直接捏上老侯爷的肩:“外翁可是肩膀酸?我来替你捏。”
“好!好!”老侯爷大笑道。
捏了几下,柳絮才只觉外祖父的肩膀梆硬得厉害,于是使出浑身的力,摆出豁出去的架势,狠狠捏起来,她倒忘了外祖父虽然曾经征战沙场,悍勇无匹,然而也老了,名将终有白头。
老侯爷虽被外孙女的洪荒之力捏的几分疼,然而并不阻止,只让外孙女捏着,一边和她笑言,一边伸出粗壮而糙的手指比了比,不让旁人说道。
老侯爷笑道:“宝儿,今日见你似乎心中有事,可是有什么烦恼啊?与外翁说了,外翁帮你解决。”
柳絮才出生之时,老侯爷大喜,与柳以正道:“此尔柳家之宝,亦我黄家之宝!”故而老侯爷独唤柳絮才“宝儿”。
柳絮才停下手来,手捏得生疼,连忙捏了捏手:“竟被外翁瞧出来了,是了,外孙女近来确有一桩事,心里乱极了。”
“何事啊?”老侯爷笑呵呵问。
柳絮才道:“有一郎君...”
老侯爷咳了几声,便与陪在身边的长子黄元山道:“我与宝儿说会儿话,你们在这我嫌吵闹,你领着你弟弟弟妹们都回去歇了吧。”
黄远山肖父,眉眼深沉,面相肃穆,然而此刻头脑之中和他夫人方氏一样迷惑,老父亲坐在上头,我等不言不语,只听你与外甥女絮叨,怎就吵闹了?
黄远山自然明白父亲是在赶人了,便朝几个弟弟弟妹昂了昂头,柳絮才的几个舅舅舅母还有表兄表姐们也就散去。
黄可昊望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与叔伯父母们退了下去。
这会儿只剩老侯爷的几个忠仆在侧,外孙女的话如何也不会被人传出去,老侯爷急忙道:“郎君?哪个郎君啊?”
老侯爷历来性格火爆,然而哪里有过这般毛躁,身后老仆无声露笑,终究疼爱外孙女多矣。
柳絮才又帮外祖父按起了肩膀,老侯爷挥手阻了,柳絮才见外祖父问起孟郎,之前的那些茫然反而化作了一股兴致勃勃:“外翁,那位郎君姓孟名然,是我小时候在古楼镇认得的好友,您也知道我老家在江南,他们家与我老家靠得近。小时候我还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呢!”说着便将那段与孟然在柳家祖山同生共死的事说与老侯爷听了。
其实柳絮才说到所谓“过命的交情”,老侯爷便明白过来,外孙女所谓为谁。
那时女儿黄柔带两个孩子去了江南,遇到匪事,黄柔把此事瞒得紧,小儿子黄元霄也听阿姐的话,这么大的事竟都不与他这个老父说一声。
后来还是余州的知府方生翰给他写了封信,他才得知此事,方生翰曾在他手里做过主簿,老侯爷见他于兵法不擅,于民生却颇有见地,便举荐他去地方做官。信中将这场山匪之事说得仔仔细细,还说侯府娘子于他治下遭此横祸,是他方生翰大大的罪过,待他择日到侯府请罪。
老侯爷本来怒气冲天,看到老部下这番言语,倒也气消了。老侯爷这会儿看外孙女眉眼不离喜色,怎能不明白小女儿的心思。
柳絮才说到最后,喜色渐没,眉头皱了起来:“外翁,孟郎说要娶外孙女。我阿娘说,你心悦之人,方可嫁他,只是外孙女至今不知情爱,我实在不懂。”
老侯爷听她这样说,心里有了计较,到时着人好好打探一番这个孟家小子,面上慈爱笑容,感慨道:“我们宝儿也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岁数了。”
柳絮才不见羞色,只爽朗一笑:“是啊外翁,我也大了,可以嫁人了!”
老侯爷一愣,笑着摇摇头:“宝儿不必纠结,此郎君若好,得你心意,便是贩夫走卒也能嫁了,难道柳家与我侯府还不能保你一生无虞么?若不好,不得宝儿的意,便是皇亲国戚,拒之又有何不可呢?这人生大事,只随我们宝儿心意!至于你说不懂心中情爱,那便多问你表姐,女儿家的事多问问女儿家,便也知道了。多问问,不急的。”
柳絮才重重点点头,眼见外祖父面露疲色,于是告退下去,好让外祖父好好休息。老侯爷目送外孙女离开,待外孙女走远,挥了挥手,仆人向前,老侯爷道:“仔细查查这个孟然,到时与我说了。”
“是!定尽快回了侯爷!”
柳絮才出了正院便到了侯府的花园,天尚未黑尽,外祖家的兄弟姐妹,皆爱于此地散心消食,果然表姐黄静竹、表兄黄自昊、黄可昊都在。黄静竹见柳絮才来了,本要多走几步,去前头的湖边,当即折返了回来,问道:“表妹与阿翁说了些什么呢?”
柳絮才全无防备,道:“外翁问我...”正要说,一旁黄可昊喊道:“表妹,你我多日未见,与我一道走走可好?”
柳絮才望着表姐黄静竹,有些为难,黄自昊朝黄静竹使了个眼色,黄静竹只好不甘道:“阿兄与我有事说,表妹自便吧。”
待柳絮才与黄可昊走远,黄静竹才抱怨道:“五兄这是做什么?”
“我看你胆大包天,才设法阻止了。”
“五兄这是何意?”黄静竹显然声音小了许多。
黄自昊天生笑面,行事洒脱,旁人见了多半会心生相交之意,但在黄静竹看来五兄当真是笑面虎,果然黄自昊笑容依旧,语气却透着凉意:“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因表妹性情直率天真,故而多次套她的话,旁的也就算了,今日阿翁特意让我们走后才与表妹说的话你也敢套?还当着我面?我看你是要吃家法了?”
黄静竹吓得猛然一退,又随意狡辩了几句,几乎落荒而逃。黄自昊也随她去了,又朝黄可昊与柳絮才一道的方向望了望,心道:“阿弟,为兄便帮你到这了。表妹心性纯真难得,你要好好争取啦。”
此刻春园幽深,除却柳絮才、黄可昊二人,亦有诸位侍女作陪,只是黄可昊让这些侍女相隔十步相随。
春闱过后天气渐暖,尤其今夜暖风微漾,心也微漾,然而柳絮才则没什么心思,便是花开烂漫,她也没去折来欣赏,只一心回想外祖父对他说的话,一切随她心意,不懂情爱,慢慢感受,亦不必急。
不必急么?
柳絮才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只觉,若是真不急,总有不好之事将至。
从来无忧无虑的她,此刻多愁善感模样于极致美貌之间,增添别样韵味。
黄可昊回了回神,开口道:“表妹,多日不见,万花盛开,你也越发清丽了。”
柳絮才以为是问她,便道:“多谢六表兄夸赞,我素来美貌,也不知美了多少。”
黄可昊失笑,心中越发爱极表妹的性子,然而今日之事,实在要一探究竟。
于是又准备了一番说辞,只待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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