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中,孟然拒绝所有人往来,只是躲在被褥之中昏睡,每日只吃一点饭。
若是寻常,阿齐必然要抱怨一番,好好和孟然说道说道。这几日阿齐则默然不语,每餐必做,不吃也作罢,并不劝。
那晚孟然回院,烛光之下面如白霜,他惨笑道:“阿齐,我痴心妄想了,柳家的娘子并未瞧上我。”说完再无别话,三日之后的今日,也再未说过一句话。
今日是第四日,阿齐照例端来午饭,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孟然,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碗,出了门。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屋中孟然忽然睁开眼,他掀开被褥,坐了一会儿,忽而傻笑一声忽而又木起了脸,心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么?真是可笑。”
他看到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饭,又想:“我早已没了亲人,阿齐便是我的亲人,什么也别再想了,好好为自己为阿齐打拼吧。”
孟然端起饭一顿猛刨,吃完一碗,他又大喊让阿齐再端一碗。
吃饱后,孟然仿佛比之前还要精神奕奕,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又是翩翩郎君。
孟然只觉浑身轻了一大块,然而又免不了一阵阵的呼吸不畅,他知道这是为何,暗骂自己不争气,以致于阿齐递来一封帖子都还未察觉。
阿齐以为孟然还是不愿出门,只好劝道:“这是广兴郡公府来的帖子,大郎若是有了精神,还是去一去吧。一来透透气,你也许久没出门了,二来,之前的帖子都是县官级别来的帖子,而这广兴郡公府,便真的是显贵之家了...”
孟然心下细思:“广兴郡公府,便是那位赵三娘子府上么?怎就这般晦气,哎,便去一趟又如何?又不是她的府上,有什么干系?”
孟然笑道:“阿齐竟知道广兴郡公府?”
阿齐笑道:“那是自然,你就要当大官了,京城里的王公大臣,我都去查问了一遍,我知道的清楚些,总是能派上些用场。不然啊,以后你越来越厉害,我跟不上你的步子,就越来越没用了。哎,就是我这记性,总记不住那许多,京城里的神仙人物,总是一窝一窝的。”
孟然看了看阿齐,心里五味杂陈,听了最后一句话,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道:“阿齐,你我是兄弟,有用没用我们都是兄弟。以后你若忘了哪家府上,问我便是。”
阿齐疑道:“京城这些大府,你都认得了?”
“嗯,京中的大人物,书院的同窗总是会谈起,我便都知道了,也不难。”孟然点了点头。
阿齐笑道:“倒忘了大郎记性一等一的好,好!以后若忘了便问你就是了。那,今日这帖子?”
“去,要去的。”孟然面上波澜不惊。
来到广兴郡公府,便有一着锦衣的郎君亲来迎接,那郎君通身贵气,又不失儒雅,原来他就是发帖子请孟然上门的赵二郎赵凌云。
赵三娘子上有长兄二人,大兄赵凌岳乃现任户部侍郎,年过三十便有此位,前途无量;二兄赵凌云乃妾室所出,去年殿试名列二甲,如今在府上吟诗作画之余,静待就任。
赵凌云不同于长兄赵凌岳那副端庄的长相,文雅中透着秀气,他自来喜欢作诗,还曾将自己的诗作汇编成集,除开少量分给亲朋品鉴,其余皆放在家中孤芳自赏。
前些时候听闻圣上寿宴之时,有人作诗驳倒百涉世子,赵凌云读了诗,只觉诗才满溢,更是迫不及待见见这位“诗杰”,谈谈诗便是无上的雅兴。
正好其父老郡公听说了一些别事,便跟这位二儿子说:“那位诗杰乃求真书院的学生,他姓孟名然,你若有兴,请他到府里坐一坐倒也容易。”
赵凌云便写帖邀约,老郡公道:“此子颇有大才,前景广阔,若能与他为友,也是好事,今年的殿试就要发榜了,到时候你也去看一看。”
父亲的暗示十分明了,赵凌云心领神会,看来这位诗杰今年的殿试有大造化。
赵凌云亲自接了孟然进府,如今春意盎然,一杯茶一席话便是极惬意的畅谈。
谈天说地一阵,赵凌云便以兄弟称呼孟然,口中直呼“孟兄”,与孟兄谈天只觉心旷神怡,心中不禁畅想,若孟兄日后为朝廷重用,稍微挥洒才学,必能澄清海内。
孟然却想:“她好友赵三娘子那般泼辣,竟有个这般儒雅的阿兄,当真是稀奇。”
孟然心中嗤笑,赵凌云道:“孟兄为何发笑?”
“额。”孟然哪里知道自己笑出了声,“无,无事,近来上火,口中有些不适,并未发笑。”
赵凌云见孟然形容古怪,自己倒有些忍俊不禁了,正要说话,忽然隔壁传来笑声。
那笑声爽朗清甜,孟然一听,脸上便阴了一层。
赵凌云笑道:“今日设宴款待她的闺中好友,若是扰了孟兄雅兴,切莫见怪。”
“什么雅不雅兴的?二兄你可有空?”竟是赵三娘子走了上来。
赵芃见到孟然,顿时展出笑颜,赵凌云一惊,又瞧了瞧孟然,见他丰神俊朗,便是整个京中也难出其右,心里有些不安,这若是让父亲知道了...
孟然倒看得出这赵三笑中带乐,分明是幸灾乐祸,看来那人将那事告知了她这个好友,当真是,有必要么?呵。
赵芃果然与孟然招呼道:“巧了,今日二兄的贵客竟是孟郎君?”
“巧个屁。”孟然心道。
赵凌云更惊了,忙问道:“小妹你何时认得的孟兄?”
“在柳尚书府啊,孟郎君与才娘可是青梅竹马呢,哈哈。”
赵芃这话说得欲盖弥彰,孟然心里有气,只觉胸闷无比,起身道:“赵二郎君,既然你有事忙,我便先行告辞就是。”
说完行了礼就要走,赵芃连忙让一边的小厮拉住孟然:“孟郎君莫要走啊,怎的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是我郡公府有蛇蝎猛兽么?”她越说脸上的笑意更显,这下赵凌云更懵了,他也连忙拦住孟然。
孟然也不用他们拦,听到“落荒而逃”这四个字,转回身,笔挺挺站着:“倒也不必说落荒而逃,郡公府人杰地灵,雕栏玉砌,何来蛇蝎猛兽之说,赵三娘子玩笑了。”
赵芃见孟然一脸如临大敌还嘴硬的模样,愈发想笑了,只好生生忍住了:“如此就好,今日我们女郎投壶比赛,每局都是才娘拔得头筹,没什么意思,此刻才娘正叫嚣着投壶无人能及她呢,我偏不服,趁着更衣的空隙,让二兄过去帮我的忙。”
又道:“正好孟郎君也在,你头脑这般灵光,兴许也能赢过才娘呢。”
赵凌云自来宠这个小妹,她之所言无有不应,既然要去投壶,自然不能落下孟然这位客人,推推搡搡着便一道去了。
进得园子里,竟有七八个娘子在其中玩闹,几人总是投壶投不过柳絮才,趁着柳絮才更衣,正商量着不让她来呢。
待见赵芃搬了救兵,都笑道:“三娘,你让你大兄来,才有胜算,你二兄来,有何用呢?”
赵凌云笑道:“我投壶也略有研究的,诸位娘子怎这般小看我,待我得了头名,我可要罚你们喝酒了。”
众人笑着,有一娘子开了口:“这位郎君怎么称呼?怎面生得很?”
这娘子体态雍容,气度颇端庄,便是圣上的阿姐,隆安长公主之女平康郡主。
一旁的娘子道:“这位便是你极为欣赏的郎君啊。”说话的就是高百慧了。
“我极欣赏的郎君?”平康君主笑着轻捏高百慧,“高四你惯会说这些怪话,今日倒好,竟说到我头上了,好大的胆子。”
高百慧笑道:“可不敢当着郡主面说怪话,这位郎君便是圣上寿宴时,得了‘诗杰’名头的孟郎君。”
平康郡主复看孟然,眼中果然更添了几分笑意,孟然此刻也得了赵凌云介绍,上前朝平康见礼。
平康郡主笑道:“原来‘诗杰’竟然生得这样好,高四说得对,我极欣赏你的,现在愈发欣赏了。”
高百慧故作别扭道:“我上回就与郡主说过了,此郎君你定然欣赏,可没骗你吧?”
平康道:“当真没骗我。”
“还有一件事,我也不骗你呢郡主,等会儿啊,必有一场妙哉的戏看。”高百慧说完,意味不明看了眼孟然。
“哦?是吗?还有这事,那我倒要好好瞧着。”平康兴致勃勃。
这话听着没法接,孟然头大如铁,赵芃冷不丁道:“才娘来了,我们继续投壶吧。”
眼见柳絮才从一处走来,孟然一眼便看到柳絮才着一身鹅黄色衣裳,今日天不冷,领子不甚长,漏出一截白皙颈子。
孟然回过头去,只当没看到来人,却听柳絮才道:“好啊三娘,你果真搬了救兵来,还是两个,不过我可不怕你,我们再来!”
柳絮才说完,便去取箭,她从来目不斜视,却不经意看到一幕背影,竟然十分熟悉,不禁多看了一眼。
“是孟郎!”柳絮才心道。
柳絮才手中拿着箭,跑到孟然跟前:“果真是你,孟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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