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黑，很冷，很安静。
少年的意识漫游在无尽的黑暗里，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好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意识转了两圈，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游去。
一个有点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头发和皮肤黑到没有一丝反光，双腿与无尽的虚无连在一起，仿佛他这个人就是由墨水组成的。
“真是个笨蛋呢。”人影按住意识，揉了两下。
意识这才发现，自己连身体都没有，只是一个正在发光的小团子。
“你是谁啊？”他问，“我又是谁啊？”
“不是吧，这就傻了？”人影歪头，“也是，你都化了。
“简单介绍一下吧，我是黎愿曦，是夕岚，是上个时代遗留的迷失者、一个普通人和一位不切实际的妄想家。
“同时，我也是你的另一个意识，傻小子。”
“……？”
意识光团上下晃了晃，好像是不理解这些话。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是那么多人呀？
为什么他们又是一个人呢？
“啧，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记得的。”人影叉腰，“我也希望你永远不会记起来，当我们重新合为一体的时候，所有的痛可都要由你我一同承受了。
“不过现在看来，那一天终会到来罢了。”
他双手托起光团，轻轻向上抛去。光团脱离他的手，向脱离重力那样飞上虚无的天空。
“……？”
光团有点疑惑，尝试着往下拱。
为什么我飞起来了呀？
所以你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呀，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噗嗤，和我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影笑道。
“我已经把你治好了，回去吧。以后，别再随便来影的最深处了。”
…
……
…………
意识逐渐回笼，夕岚睁开眼，入目之处是晏秋辰担忧的眼神。
“……晏先生？”
他试着抬起手，但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缠着黑色的浓稠物。
“……？”
“别乱动。”晏秋辰轻抚他的额头，嗯，有骨头的硬度和血肉的温度了。
“好……我是怎么了啊？”
夕岚稍微抬起头，往旁边看，才发现自己躺在黑色的影子里，影流如水一般淹没他半个身体。
“你昏迷了一天。”晏秋辰说，“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你听后别太惊……”
“轰隆隆——”
话音未落，响亮的爆炸声响起，夕岚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有强大的推力将他甩出去。
晏秋辰抱住还在掉影子的少年，跳出车窗。
……原来我刚刚在车里啊，夕岚想。
闪烁的光芒出现在视野边缘，夕岚偏过头去看，是玛门的首领。
牠身上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明亮无比，但却没有丝毫温度传过来。
“我说过，你们逃不掉。”
变声成无法辨认的话音自面具下传来，冰冷的火逐渐包围他们。
夕岚有点懵。
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玛门首领追上来了，为什么他们到荒野上了？
这些问题，可能得不到答案了，因为躲不开的火焰已经袭来。
夕岚下意识调动影流，将火球吞噬，发出呲呲的声音。
“你的影子不可能消化我全部的火焰。”首领说，“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归顺，或死亡。”
……
夏碧华坐在地下室，百无聊赖地拼拼图。
这个地下室装修得非常温馨，墙壁贴着奶白色的墙布，干净的木质地板上堆满了玩偶，沙发和榻榻米也盖着柔软的棉布。
几个云朵形状的吊灯有规律地排列在天花板上，在难以察觉的角落，有一个直径十厘米的圆形玻璃窗，几乎完全被外面的杂草遮挡。
窗下的生态瓶和一盆小花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月光洗礼自己的一切。
这里是……她和两个姐姐的秘密基地。
也是她们不想做什么事的时候，会躲藏的地方。
夏碧华躺到榻榻米上，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刚来到基地的时候，她们拘谨又害怕，每天待在分配的小房间里不肯出门。
西露雅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哦，那时候，她还叫夏清规。
她们三人的名字，都是月亮的意思。基地希望她们能成为月亮，像从前的大科学首席、她们的“母亲”那样，为黑暗中的人类带来光芒。
夏碧华一直觉得这很可笑。
她不喜欢读书的。
是死亡的威胁追在身后，她才不得不读书，顺应基地的期望成了科学家。
不过，她们三个，没有一个能成为夏清儿那样的人了。那一位的成就和经历都是无法复刻的，对基地而言的意义也不可动摇。
她们只是普通的研究员，稍微在某个领域拿到一点成就而已。
她们也不想那什么大的成就。
这是赌气，是她们和基地的赌气。
没有人知道，大科学首席的三个女儿，应该是世界上最讨厌基地的人之三了。
夏碧华叹了口气。
讨厌又能怎么样呢？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离开基地可就活不成了。
更何况，她的亲人还在基地里。
……老实说，夏碧华很羡慕西露雅姐姐，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反抗了基地安排，走在自己期望的路上的人。
那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当年，她是冒着重罚甚至死的风险，私自修改志愿的。
谢谢42吧，它并没有阻止她们，也没有在时限之后听其他人的话重新开启填报通道。
颇有一种又灵活又死板的感觉，夏碧华都要怀疑这个AI是不是人了。
在黑暗中拼完最后一块拼图，她看向洒下月光的小窗户，问：“42，外面怎么样了？”
【回复，外界情况不容乐观。】机械音响起，【自称“医生”的SS级污染物用虫群袭击并控制了收容所，把里面关押的污染物和高污染值人群放了出来。
【各大基地都因为不久前援助第三基地元气大伤，援兵很难过来。本地的军人和异能者们用火力将污染物勉强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并非长久之计。现在，基地已经在安排居民撤离，建议您也一起过去。】
“……这才多久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吗？”夏碧华喃喃，“那小晏和小夕现在还好吗？”
【回复，丹青在探查研究院时遇到了玛门的首领，重伤昏迷，被玛门首领追杀，暂时离开了基地。】
“……哪怕昏迷着也能把敌方首领给引走，也是厉害的。”夏碧华苦笑，“希望他们能平安吧，不然我可不好和大姐解释。”
【您的祝福，42会代为转达，感谢您的慷慨。
【提醒，第九基地已经不安全了，建议与居民一同撤离。】
污染还没有扩大，他们还有撤离的余地，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然而，夏碧华看着被草叶遮挡的夜空，摇了摇头。
“不了。”
【……】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就这样吧。
“反正姐姐她们不会走的，孩子们也不需要我们来管了，死就死吧。我死之后往街上一躺，害怕的又不是我。”
【……您真乐观。】
“谢谢，你也很乐观。”
夏碧华没有说谎。
不论二姐有没有逃跑的意愿，大姐肯定不会走的。
她热爱着文化和艺术，爱着过去那璀璨辉煌的人类文明。来自地下博物馆的文物已经运了不少到第九基地来，哪怕是为了多看它们一眼，她都会选择留下。
或许，对极致的理想主义者来说，能和自己的梦一同埋葬，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了。
……从某种角度上，她和二姐，又何尝不是理想主义者呢？
“愿他们平安顺遂。”她说，“愿他们在完成自己的人生理想前，无病无灾，化险为夷。”
……
夕岚的身体基本恢复了。
但他们的情况并不好。
他的影流和火焰相互抵消，黑色的雾气飘散在空中。火焰一直没有烧到他们身上，可他的额头已经满是细汗。
“真是天真啊。”首领的手中依旧燃烧着火焰，“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
“……我不会屈服。”夕岚吃力地站立，擦去额前的汗。
然而，玛门首领平静地抛下一个惊天巨雷。
“看看你身旁的人吧，你不会以为，你不屈服，就代表他不会有事吧？”
“？！”夕岚看向晏秋辰，后者面色苍白，身形有几分摇晃。
他捂着自己的嘴，冷汗直流，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以至于夕岚现在才发现他的状态。
“晏先生，你怎么了？！”
“他快要变成污染物了。”首领替他回答，“你也知道自己是污染物，你的影子经过我的烧灼，冒出来的烟会有不亚于污染药剂的污染性。”
“晏先生！”
夕岚扶住摇摇欲坠的晏秋辰，惊慌失措到快要哭出来。
“晏先生，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拿净化剂……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少年用仅剩的力气艰难地扶着爱人，几乎一步路都走不了，但他已经不敢让影流帮忙了。
不可以。
晏先生不可以变成污染物。
他没有异能，没有对抗污染的能力，也没有在其他人手中活下去的可能。
不可以！！！
“夕岚……”晏秋辰虚弱出声，“放开我吧……”
身为裁决者，他最是了解自己的污染值。
他知道，已经没有降下去的可能了。
他用颤抖的右手，摘下自己同样颤抖的左手的手套，而后，在衣领里掏了掏，拿出一条串着两枚戒指的项链。
他轻轻握住夕岚的手，将其中一枚戴在少年无名指上。
夕岚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的视线因泪水而模糊，但还是哽咽着拿起戒指，给对方戴上。
十指相握，戒指传递着他们身体的温度。
“别怕。”晏秋辰说，“我向你保证，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忘记你。”
只要夕岚还在，只要他存于人事的锚点还在，他就不会消失。
少年擦着自己的眼泪，小心翼翼地在爱人额前轻吻一下，小声说：“我相信你。”
晏秋辰笑了。
他很少笑，在笑意泛起时，那红色的眼眸好像突然有了活力，仿佛秋日的枫林被微风吹拂。
他笑着摸摸夕岚的头，转身看向玛门的首领。
“就算即将变成污染物，我也不会向你们屈服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初弦。”
“只要微笑就可以了”，是eva的台词，在此致敬。
真的有小伙伴猜中内鬼是谁了。
夏初弦，晏秋辰和夏烨的二姨妈、第九基地核心研究员之一、第九基地议会议员，同时也是污染物在人类中的内鬼、玛门的创立者和唯一的首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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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送你一朵小红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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