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污染物潮是难以抵抗的。
现在完好的人类基地只剩下不到一半，军事力量最弱的第六基地第一个被袭击。就算早就发现了污染物的移动轨迹，提早调动异能者前去支援，也只是杯水车薪。
人类对海洋污染物的了解太少了。
海洋污染物的种类、能力、污染水平比陆地上的复杂数倍，面对它们时，人好像又回到了一百年前第一次面对污染的时候。
“嗖！”
一支带着火焰的箭从城墙上射下去，穿透一只污染物的心脏。
“不行，太多了！”射箭的异能者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我要没力气了……”
“没力气也不行啊！”她旁边的士兵架着机枪瞄准射击，“咱们不能松懈！要是远程没了，下边的人都要死的！”
是啊，大部分异能者都擅长近战，全都跳下城墙近身搏斗了。
大大小小的尸体，完整的，或扭曲的尸体，从城墙最下面堆上来，几乎要成为第二面墙。
“我…真的，没力气了……”异能者手里的弓再也拿不住，连人带弓“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她已经连续使用异能16个小时，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喂，你没事吧？”奔走的医护人员发现了她，“需要休息吗？我带你去医疗营吧。”
“谢谢……”女人虚弱地点点头。
医护将她扛起来，捡起地上的弓就要往楼梯走。但就在这时，城墙下面突然长出一只血盆大口！
“啊！”医护加快脚步，险些被碎石绊一跤。
“哒哒哒哒哒——”士兵举起枪攻击大口的喉咙。
“你们快走——”他用干裂沙哑的嗓音嘶吼。
医护带着异能者在仓皇中逃窜，士兵已经感到阴影笼罩了自己，鼻腔里满是血腥味和污染物口中的臭气。
啊……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吗……
在死亡淹没自己之前，他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女儿，爸爸回不了家了。
对不起，前辈，要是知道远程支援也会死，我就不拒绝你的入队邀请了。
对不起……
“呲啦……”
很轻的一声。
仿佛纸页撕裂，仿佛泡沫破碎，又仿佛黑夜被剪开一角。
阳光重新照射在他身上。
士兵惊讶地睁开眼，只见怪物身上一道伤口从上劈到下，十几米高的巨兽就这样变成了两半。
而在怪物还没倒下的尸体上，站着一位红衣男子。
他身边悬浮的红刀晶莹剔透，好像不属于任何一种固体材质。
“去歇会儿吧，你缺的位置由我补上！”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从怪物尸体上跳下去。
“什，什么？”士兵不可置信地往前爬去，看见了下面的景象。
异能者在打污染物。
不，不只是这些，还有很多污染物也在打污染物！
就连刚刚来救他的那位红衣男子，也时不时化为液体从各种间隙滑过。
他们……
【告知，第九基地支援已到达，请各位注意分辨，避免误伤友军。】
冰冷的机械音响彻整个前线，说出的内容却是温暖的。
士兵被抬到担架上，流出一滴喜悦的泪水。
第九基地早就在玛门的入侵下宣布沦陷了。
但那些被迫变成怪物、在清醒中成为污染物的人，依旧选择来帮助他们……
[你跑路的时候能不能别乱甩通讯器，我要看不清了！]
“那我走？”
夏烨这边和感动的士兵完全是两个世界，一点感人氛围也起不来。
[左边，右边，后面还有一个。
[小心脚下，有一只变异海蚯蚓要冒出来了。
[别乱窜了你！你就这么想变成肥料吗！]
“……我觉得你的指挥才是拖后腿吧！你大爷的！”
夏烨砍掉又一只污染物，剧毒的汁液溅在手臂上，整条手都红了，痛得他吱哇乱叫。
蓝环三头蛇在他身后抬起脑袋，毒牙就要咬下，却突然僵住不动了。
“我以为你已经没有痛觉神经了。”黑色鱼尾裙的女子站在蛇头上。
“没有神经但是会痛啊！”夏烨心疼地丢掉腐蚀熟掉的那块手臂，其他血很快补上来。
然后他发现了不对：“等等，你……”
“我怎么？”夏荧惑轻动手指，被操控的蛇甩出尾巴，横扫大批污染物。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而且还是在同一个阵营。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夏荧惑平静道。
“二姨妈欺骗了我，她所说的理想乡并不存在，我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她让蛇头凑近另一只污染物，通过影子实现了控制。
“只是我从小到大的家在这里，我不想它毁掉，仅此而已。”
说着她驾蛇远去，只留夏烨静静地在那里。
“什么啊……”
嘴皮子那么硬，其实还是想回家的吧……
*
第一基地，少有的还没被污染物袭击的地方。
“针对污染物的武器还没做好吗？”
“只有半成品，研究它的人在玛门事件中死掉了……”
“该死的，我就知道不该举办所谓的学术交流会！”
议会里人来人往，议员们都是满头大汗。
太多了。
近一年来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就好像是积累了几十年的危险，突然在某一天爆发了一样。
人类已经没有足够的异能者了。
“或许，人的灭亡真的是历史必然……”一位老人站在窗前，呢喃。
“别说傻话，人类还有几百万个呢。”旁边的人安慰他，“而且，我们不是有最后堡垒了吗？”
“呵。”老人冷笑，“那算什么堡垒，只是一个坚固的囚笼而已。”
“有本事你们永远别去。”稚嫩的童声响起。
议会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它是谁。
来自007夜城的超级AI，识之殿堂。
现在的小识很不开心。
它其实很希望自己真的是异能001，这样就能一直陪着主人了。
但它不是，它只是主人制造出来，用来给分离意识做引导，顺便在分离失败后进入基地网络帮助人类的小AI。
它没有服务器，大脑就是它的服务器。
因为“人脑是最精密的仪器”。
它是黎愿曦在荒原上研究了几十年，解剖自己的大脑上百次，才研究出来的。
说来也挺讽刺的。
42表面上是AI，实际上是异能042拥有者夏清儿。识之殿堂表面上是异能001，实际上是伪装成异能的AI。
“主人把我留下来，不是看你们互扯头花的。”它冷冷地说，“能打打，不打就逃，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教吗？”
“你……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是做不到！”一位议员怒了。
“说的容易，转移人员要花多少时间、转移之后能安顿在哪，这些问题你有想过吗？我们已经在努力挽救基地了！我们根本就打不过，也跑不掉！”
这些天，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处于几乎绝望的状态。
海洋而来的污染物源源不断，基地之间的交流近乎消失，没有人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末世中的人类本来就很绝望。
海洋污染物的上岸，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所有人心头都笼罩着无法驱散的阴云，要他们失去斗争和求生的勇气。
这个情况在第九基地反而要好一些。
毕竟是才死里逃生的，海洋污染物暂时也没打过来，这边的氛围还算轻松。
相对而言的。
空荡荡的医院天台，晏秋辰坐在栏杆上，指尖摩挲着金色的戒指。
[你还在纠结吗？]夏清儿的身影浮在空中。
[思考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结果？]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晏秋辰从未像现在这样迷茫。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记忆生命，没有攻击力也没有防御力，只是一个…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没用的东西。
“或许在原本的命运轨道里，我会死在他手下，和他融为一体，化为夜城的一部分。但现在命运出了错，我活了下来，于是我的前方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你还信命运？]
“我不想信。”
但他宁可世上真的有命运神明，有鬼魂轮回。
这样，他或许还会有机会再见到他……
[别想了，就当这是一场噩梦吧。]夏清儿说，[你看你妈的精神状态就挺好的，起码噩梦有醒来的机会，还有一个盼头。
[你现在也不会轻易死亡了，就踏踏实实活着吧。说不定你生来就是要成为旁观者，用异能和双眼记录一切的。]
“……然后呢？”
[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新文明的考古学家找到你，听你讲述前文明的故事。
[那时候我可能也会在，毕竟硅这种东西还是比较耐氧化的，所以不用担心太过孤独，我会时不时戳你痛处提醒你自己还活着的（恶魔低语）]
“……”
或许夏清儿说的没有错，他们的未来就是这般模样。
人类或许能撑过去，或许撑不过去。在千百年后，撑过去的人会建立新的文明，或者来自外星的智慧生物带来新文明，最终将这些沉重的过往挖掘。
他们的现在，就是未来的历史。
听故事的人，会变成故事中的人，最终成为讲故事的人。
“……我希望这个故事是以美好作结。”晏秋辰垂下眼眸，说。
“你说，如果我进入夜城，会怎么样？”
[？？？]
屏幕上出现三个大大的问号。
[你在瞎想些什么？你不能去夜城！你现在可是污染物，会被夜城吞掉重组，什么都不剩的！]
“但是，那样的话，我的异能就能给他了吧？那样的话，夕岚就可以从夜城里出来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夏清儿不可置信，但数据流却清醒了过来。
她意识到，晏秋辰此话，不是临时起意。
[你不想活下去吗？]
“我想。”他轻声说，“曾经我也以为，人是无论如何都可以活下去的。就算失去亲人，断掉手脚，也会有生的意志让他活下去。
“但我高估了自己，我不是那么坚强的人。”
并非不够坚强。
拥抱死亡更需要勇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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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达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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