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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魔法系

因为不是礼拜,教堂里祷告的人不多。西拉蒙和我尽量降低存在感,从侧门离开。

走到门口,迎面遇到一对老年白人夫妇。或许是惊讶在天主教教堂碰到亚洲面孔,又或许是惊讶于西拉蒙的哥特打扮,他们猛地停下,恰恰挡住矮门,视线上下扫视着我和西拉蒙。

“有什么事吗?先生夫人?”西拉蒙笑容可掬。

他们摇头不语,互相搀扶着,脚步蹒跚地离开了。

“茗,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不舒服。”西拉蒙望着我,面带歉意,说,“因为我的穿着,我走在大街上有时也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打量,他们一般是没有恶意的。”

我连忙摆手说没有。虽然在大街上突然停下,打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确令人感到冒犯,但这两位老人的眼神只有惊讶,没有其他如鄙夷、歧视之类的情绪。

不过……

“如果驱魔师信仰他教,也必须去教堂传送点吗?有没有其他的传送点呢?”我问。

西拉蒙摇头,又点头。“这得分地方。塞维利亚有好几个非教堂的公共魔法阵传送点,但小城市,比如南部沿海城市加迪斯和韦尔瓦,就只有一个设在教堂里的魔法阵,以供传送至医院和魔法商店等地。近些年,欧洲各地不少学生和驱魔师向欧洲魔法委员会投诉,认为应该增设传送点,单一教堂传送点对不信基督天主或信他教的驱魔师是非常不尊重的。”

“委员会怎么说呢?”

“委员会的回答十年如一日:我们会督促地方委员会增设。可是呢?”西拉蒙摊手。

“当不满逐渐积压,最终达到极限值,想必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我担忧道。

“是的。”

短短几天,除了见识魔法社会的便利有序,我也意识到这并不是脱离现实的乌托邦,甚至可以说魔法社会在许多方面和普通人类社会相差无几。魔法教育和驱魔师制度中存在的不少弊端与争执正是社会的矛盾缩影:驱魔师资格考试所需的高昂费用,魔法教学的派系之争,驱魔任务的高风险……

对于我而言,独善其身,以旁观者的姿态审视发生的一切也许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事情哪里那么简单呢?

***

从我居住的公寓里拿到护照,成绩单,学位证等入学所需文件,西拉蒙和我顶着十月依旧毒辣的阳光,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不时钻入窄檐下的阴影处,贴墙而行,赶回庞塞·德莱昂广场的魔法传送点。

时针依旧拨向“老城区”,分针调为“C. San Fernando”(费尔南多街),秒针精确为“塞维利亚大学魔法系”,西拉蒙施咒启动魔法阵,水晶光芒耀眼,顷刻,一栋红木大门映入眼帘。

事实上,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这栋大门清晰可见。我轻轻眨了眨眼,缓解亮度骤变引起的刺激。

西拉蒙解释说目前学校仍然在放假,所以才会一片黑暗。过几天开学上课,大门周围将会开放其他有趣景观。至于到底是什么,还是留个悬念,等我亲眼观赏。

听了她说的话,我抱有几分期待。

推门而入,厚重古旧的门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呀声,我的心也随着这声音莫名地怦怦乱跳。擦去手上因紧张流下的汗水,我跟在西拉蒙身后,踏入魔法系大楼。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门后贴有一张时间表,说明秘书处自 8月15日到10月15日只有工作日上午9点至12点有人值班。若有客来访,需提前邮件预约。

大厅一楼的天花板较为低矮,角落矗立着四座细细高高的金属烛架,白色蕾丝罩住烛架上的白色蜡烛,光线暗淡,氛围幽静。四面米白墙贴的是欧洲流行的环保墙皮,材质凹凸不平。大厅左右两侧放置了几排木制书架与矮桌椅,供学生闲暇时阅读。

木地板上铺了层厚重的毛地毯,整体风格呈巴洛克时代偏爱的繁复风格,花样多样高雅,多为宗教人物,圣徒圣子。其中一个花样十分特殊:那是塞维利亚大学的校徽——荷马作家维吉尔《埃涅阿斯纪》中的法玛女神。

天使双翅在她肩后高振。她意气风发地拿着一个类似喇叭的工具,斜斜站立,仰头作言语状。

Fama(法玛),意为名誉,象征“民众的声音”。

古色古香,我惊叹一声,只觉得自己置身于黄金时代的教会学校之中。

大门正前方不远处便是颇为陡的开放楼梯,通向更加宽敞的二楼。

我们走近些,清楚见到白墙壁上展示的一副巨大的圣母画像。圣母身着白金长袍,长发及肩,头戴银冠,双目低垂。她神色悲伤虔诚,怅然若失地望着手心,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脸颊。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七苦圣母,也名为玛格丽娜圣母(Macarena)。圣母第七苦,即为埋葬耶稣之苦,塞维利亚有个区与老城区相邻,就叫玛格丽娜区。

我对七苦圣母记得这么清楚,并不是因为她令我想起被钉在十字架上遭受审判的耶稣,而是因为每每看到她的脸庞,我总会回忆起幼时喜欢看的一个电视剧,里头沉香劈山救母,而他的母亲,三圣母,则坐在幽暗的山洞中,注视前方,眼中既有悲悯,又有反叛与不甘。

“魔法系秘书处的工作人员应该在三楼的小办公室。往常他们是在一楼的。”面对这样神圣的宗教画像,西拉蒙特意放低音量。她指了指大门左侧的一个小房间,房间的矮门与三个玻璃窗口此时正紧紧关闭。正是系秘书处总办公室。

我应了声,跟在她身后走上楼梯。即将到达二楼时,又看到身侧的白墙上挂了许多人物小型画像。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直到停下,问西拉蒙我可否花几分钟观看这些画像,毕竟现在才十点不到。

她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这些画像画的大部分是塞维利亚历史上著名的神学家和艺术家。其中有二十世纪初诗人塞尔努达,他那双沉静的眸子里藏满不为人知的痛苦与挣扎,画像下方一串小字:

“如果人能说出心中所爱……”

这是他最有名的诗歌之一,在其中,他对自由与爱作了深刻的思考。

最吸引我的是一个穿着弗拉门戈舞裙,披戴流苏披肩的女人。弗拉门戈是安达卢西亚大区的标志性舞蹈,由综合歌唱、舞蹈和吉他弹奏组成,女舞者们身材强健有力,热情似火。

女人并没有看向画者,而是侧过头,只显露若隐若现、令人分辨不清样貌的侧脸和由一朵花儿别在身后的长发。黑白画像虽然只记录作画时女人的单一动作,却足以将她旺盛的生命力,绚丽的舞姿呈现在任何看到这幅画的人心中。

视线下移,落款为Anónima(匿名的)。

“西拉蒙,你知道这位女士是谁吗?”我好奇地问。

“不知道,大家都称她为匿名小姐。不过,听说她是二十世纪初塞维利亚当地一位非常厉害的驱魔师。”

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左手上,那儿少了一截小拇指。

“她的手指断了。”

“传说她在驱魔时被魔物紧紧咬住了小拇指,为了摆脱魔物,她狠心将自己的手指割断了。”西拉蒙握了握自己的手指,龇牙咧嘴,仿佛匿名小姐割舍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她的,“魔法系很多女生都很崇拜她,只可惜,正如她的称号所言,她的身份非常神秘。我曾经试图从胡安那里套话,但什么也问不出来。”

“胡安,是指系主任胡安·恩里克斯吗?”我虽然心里有了答案,还是因惊讶西拉蒙的八卦意识,下意识问。

“是的。一位嘴严的老头。但是哦,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连带着我也放慢呼吸。世界仿佛被按了静音键,耳边只有我二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听说胡安被人施了真话魔法,一旦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

“什么?这是谁说的?”我想起胡安那张笑眯眯又和蔼可亲的脸庞,觉得这个秘密实在有些荒唐。“作为主任,他应该很厉害吧?怎么会中招这种魔法?”

“驱魔实习课的老师给我课外辅导时说漏了嘴。”

“他会不会是在开玩笑?”我半信半疑。

“不像,他平时很严肃,应该不会说这种冷笑话。”西拉蒙作沉思状,随即又不确定地说,“他不会真的骗我吧!亏我还在各种场合抓着胡安一些奇怪的东西,以便证明真假。”

“比如?”

“去年平安夜,我问他喜不喜欢吃苹果,他说不喜欢。今年三月圣周,我在街上观赏游行时碰到他,问他相不相信耶稣的存在,他反问我相不相信,我说我不信教,当然不相信,当时周围所有人立马转头怒目瞪着我,吓得我连声抱歉,抱头逃窜。今年魔药课重考前,我问他认不认识匿名小姐,真名叫什么,他回答不认识也不知道……”

西拉蒙掰着手指回忆,我连忙叫停,“这个秘密,你还有告诉别人吗?”

“没有,这可是个大秘密。没告诉你之前,我快憋死了。”

我真是受宠若惊。

“你告诉我,不怕我告诉别人吗?”我感动地问。

西拉蒙一脸诚恳,“你初来乍到,和别人说这个,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吧?”

“嗯……”我噎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不会告诉别人吧?等你以后有了别的朋友,你也不会告诉他们吧?”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当然不会。”如果不是我不信教,我此刻会向圣母发誓,以表忠心。这就是朋友是万事通的好处,可以知道全世界所有人的八卦。虽然……“其实我们不了解胡安先生,自然无法证明这个秘密的真假。就像他说他不喜欢吃苹果,但谁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呢。不过,不过!关键不是这个,这个所谓的秘密应该是个玩笑吧?”

“应该是吧。呵呵……”西拉蒙干笑了几声,我也没有再看画像的心思,便提出继续上楼。

一路不停,爬到三楼。这个楼层的格局与一二楼很不一样,没有什么公共空间,走廊曲折,四通八达,围成一个中空的长方形庭院。回廊内部光线全然依仗从走廊墙壁上方的五彩玻璃窗透入的太阳光束,人影憧憧。

从玻璃窗探头往外看,中空庭院是魔法系的露天咖啡厅,几棵橘子树郁郁葱葱,只待十二月结果。

树下几把桌椅,桌上落叶未扫。

三楼秘书处的办公室正在楼梯口右侧,专门面向硕士生办理业务。房门紧闭,我轻轻叩门。

“请进!”

一道清脆的女声在门内响起。

1.魔法系建筑有一点参考塞维利亚大学老烟厂校区某图书馆(忘记具体名字了……太多图书馆了那儿)

2.塞尔努达:诗集《现实与**》,漂泊的灵魂,喧嚣的**;

范晔 译

如果人能说出心中所爱,/如果人能把他的爱举上天/像光芒里的一片云;/如果像围墙倒塌,/向矗立其中的真理致意,/人也能抛下身体,只留下他爱的真理,/自身的真理,/无关荣耀,财富或野心,/名叫爱或**,/我就能成为那想象中的人;/用舌头,眼睛和双手/在人前宣告被忽视的真理,/他真爱的真理。

我不知何为自由除了被囚于某人的自由/他的名字我听到不能不颤抖;/为了他我忘掉自己卑微的存在,/为了他白天黑夜随他喜欢,/我的身体灵魂漂在他的身体灵魂里/好像无主的木头被大海/自由吞没或托起,全凭爱的自由/唯一令我兴奋的自由,/唯一我为之而死的自由。

我的存在由你决定:/如果不认识你,我没有活过;/,如果不认识你就死,我不会死,因为我还没活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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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魔法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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