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远停住脚步,迷茫地看着他,问道:“二师兄,凤清呢?为什么没看见他?”
几人不知里面的情况,也不忍给他回答,皆保持着沉默。风叙之凝望着那方院落,大概明白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们怕是要有个比你们家师尊修为更高的‘小师妹’了。”风叙之故作幽默地调侃着,试图用轻松的语调压抑住心中的焦躁不安。
事到如今,安珏也渐渐反应过来,方才那正是突破炼虚期的雷劫。凭萧凤清自己,短时间内连跨好几个大境界突破绝无可能,但里面的人是木枫,安珏心中陡然升起不安,甚至动了想要闯进去的念头。
风叙之眼疾手快按住安珏,却没防备住离他稍远些的谢闻远。谢闻远怔怔看向小院的方向,问道:“他在里面,对吗?”
“拦住他!”风叙之见事态不对,大吼一声。
可惜他的声音远远比不上谢闻远的反应快,话音未落时谢闻远已经到了门边,几人都离得远,一时谁也没来得及拦住谢闻远。
指尖才触及朱红木门,那门忽然自己从里面打开,枝条探出门中,卷着谢闻远进了院子,又将门关了个严实,只留下几片如火般的红枫叶,被风卷着四散纷飞。
风言之微微偏了偏头,抬手精准地抓住了一片飘在脸侧的枫叶,低下头将枫叶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闻了片刻,忽而抬头向着哥哥的方向,说道:“他快要完成了。”
听见这话,风叙之也顾不上拦着安珏了,磨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脏话,上蹿下跳如同猴子一般将被风吹散的枫叶抓在手里,紧紧贴在了心口处。
门外几人各怀心事,门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谢闻远被枝条裹挟着,入目是一片火红,直到他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没事了,闻远。我没事的。”他说。
萧凤清看上去毫发无损,那些尚未来得及愈合的旧伤也消失不见,好像还是那个连蹭破半分油皮都能叫人心疼半天的殿下,从来不曾受那么多伤。
“这就是风叙之说的什么两败俱伤吗?”谢闻远轻抚着他的侧脸,眸中的绝望与痛苦快要将人溺毙其中,喃喃道,“殿下,你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萧凤清紧紧抱着他,不住地轻抚着他的后背,总算是安抚了谢闻远心中的不安。
“萧风清,记住我对你说得话。”木枫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开口说,“我将毕生修为传给你,日后若叙之言之有难,你绝不能袖手旁观,否则我给你这些修为必定反噬。”
“我答应你,无论以后他们遇到何事,我必倾力相助。”萧凤清回答。
木枫已经维持不住人形,或许说他早就维持不住人形了。早在数年以前,他就因寿命将近而逐渐退化出原型,下半身变回树干,根系深深扎入土里,再不能挪动半步。
而现在,他连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木质感,整个人像是包裹在一层树皮里。除此之外,他看上去还像是个普通的慈祥老者。
“别这么看着我,如果按照化形后的年纪算,我和你们师尊其实是同龄人。”木枫看到谢闻远的眼神,忽然笑道,“萧风清,一命抵一命,我有两个徒弟,光是给你修为倒是显得亏待了你。但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这样吧……”
他停顿片刻,取出一把剑来,颇有些眷恋地抚摸着剑鞘,像是在怀念些什么:“这把剑与我并肩作战几百年,是除了祁朔之外我最好的伙伴。如今我这副样子,怕是也无法带它行走世间了,不如将它赠给你们,也算是留作纪念。谢闻远也是木灵根,拿着它刚好。”
木枫说着,转动手中的匕首划开自己的胸膛,却并不见有血液流出,只有被割开的木头,和胸腔中闪烁的灵核。他将自己的灵核掏出,顷刻便炼化在灵剑之上,枝干卷着灵剑与匕首,一齐递向两人。
萧凤清与谢闻远对视一眼,迟疑着谁也不敢伸手去接。见两人都踟蹰不前,木枫笑笑,抱怨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没学到祁朔半分大胆,全是小安教出来的吧?你们四个,也就祁钲那小子最像他……拿着吧,我很快就要死了,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送给谢闻远,再卖萧风清一个人情。”
他说得坦然,叫两个人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最后还是谢闻远上前一步,接过了灵剑与匕首。
“这把剑名为白李,以后好好待它。”木枫说,“你们替我将匕首转交给祁朔,跟他说声对不起。过去年少轻狂时许下的承诺,如今也做不得数了。罢了,你们出去吧,最后一点时间了,我还有话想跟我那两个徒弟交代。”
待两人走出院门,木枫看着二人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到最后还是利用了你一下,这才是真的……对不起啊……”
见到两人出来,候在外面的几人全都迎了上来,只有风家兄弟绕开他们冲进院中,其余人都停在两人面前。
祁钲上下打量着已经换回男装的萧凤清,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之前穿着女装的时候,无论是从骨架还是从长相看去,除了身形格外高挑以外,无论如何看去都是个女子的模样;如今换回男装,又让人觉得他怎么看上去也不像个女子。
祁钲忍不住啧啧称奇,萧凤清却意识到,原来旁人眼中的他似乎跟他自己在铜镜中看见的自己不太一样。再细想一下,应该是那自称是“天道”的自己影响的结果。
“所以说,我好好的小师妹,到最后还是变成了师弟?”祁钲道,“不成,你得赔我!亏我还因为师妹都长得比我高自卑了好一阵子!”
“隐瞒两位师兄是我不对,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萧凤清回答。
“可惜可惜,日后又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师妹心生羡慕了。”祁钲摇着头搭上他的肩膀,似乎对他的身高有些不满,硬压着他矮了两寸,“你说说,从今往后我们该如何称呼你?”
“我本名萧风清,师兄们同之前一样,叫我阿清就好。”他回答道。
见他没事,安珏送了一口气,也露出笑容来。但很快他就想起还未曾见到的木枫,担忧地看向院落的方向:”木前辈他还好吗?”
听见他的问话,萧风清面色沉重,摇了摇头:“前辈他大概……时日无多。他与我做了交易,将他的修为、灵核与配剑一并传给了我和闻远,来换取我的一个承诺。他还有些话,要带给师尊。”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露出沉痛的表情,齐齐看向院落的方向。虽然他们早有猜测,但这猜测一旦被证实,也实在让人心生难过。
一时间,连祁钲也失了玩笑的心思,面向院落的方向,十分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高声道:“晚辈祁钲,拜谢前辈大义!”
其他几人见此,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向院落方向行礼。院中的木枫听见外面的此起彼伏的呼喊,微笑着用逐渐化为枯木的手轻抚着两个徒弟的头,安慰道:“你们不必难过,我早已说过,萧风清是受天道眷顾的人,只有他活着,这一方世界才有救,你们两个才有救。”
“可我们只有师尊。”风叙之哽咽,两行清泪从眼中滚落,将脸颊贴在树木的枝干上,全然不顾树干的粗粝。
风言之早在进门时就顾不上木枫一直以来的嘱托,扯掉了覆盖着双目的白纱。此时,他双眼直直地凝望着木枫,像是想将师尊最后的面容深深地镌刻进脑海。
他有着一双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眼眸,左边眼睛瞳孔呈现出浅灰色,瞧见的是那些与木枫一同经历的过往;而右边眼睛则是琉璃般的棕色,看见的是一株幼嫩的芽苗随风而动。
风言之的喉头滚了滚,掌心轻抚着树干,一向平静无波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师尊了,师尊,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们不要怪我这些年来压抑着你们的天赋,若无自保之力,剑骨与悉世之瞳只会是你们的索命符。若是以后你们能够在这世间畅通无阻,言之要好好替为师看看这世间百态。”
他的话说完,脸上的五官渐渐被树皮彻底取代,手也渐渐地不再能动弹,最终化作两条环抱着二人的枝干,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有风吹过,满树火红的枫叶随风而落,簌簌落了两人一身。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枫树迅速枯萎着,直到落光了满树叶子,树干干枯萎顿,不复生机。
“我们怎么可能会怪你……”风言之呢喃着,如同眷恋父亲怀抱的幼兽,紧紧贴着枯萎的枝干,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风叙之伸出手,将弟弟紧紧抱在怀中,兄弟两人一同紧靠着依然环抱着他们的枝干,一如多年前才被木枫救回来时依赖着他的模样。
这些年,木枫亦师亦父,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两人,耐心将两人抚养成人,在预知到自己即将死亡后,更是费尽心思为他们筹谋出一条坦途。
风叙之想怪他,但无论如何又怪不得他。只是从今往后,似乎又回到了他与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再也没有师尊,再也没有人会如此全心全意地对他们两人好,好到从不求任何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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