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阵之下,仍留剑心。
这是万剑阵的特点,也是初衷。
万剑阵锁定目标后,除目标外,不会伤害一草一木。
姬内见过这样的剑阵,百百制服颉兽时用过,所以她眼睛还在惊讶地盯着,嘴已经顺势问出:“这是你做的吗?”
谁料百百比她更懵。
“没有。”百百还怕她不信,又补充,“真不是我。”
先不说她从未施展过如此大范围的万剑阵,就说现在,她局限于柳珂的灵力,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灵力消耗巨大的阵法。
万剑阵下。
季切彻底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剑光虚影刺穿她的喉咙。
却并未留下伤口。
她就那样仰望着天,冷静自持,平淡到仿佛刚刚绝处逢生的人不是她。
而季切的目光尽头,天际划过一道剑光。
剑光坠在岛上,落点处渐渐显现人影。
白衣清冷,然而布面绣着的青龙却添上一股肃穆。
那青龙纹样栩栩如生,占据大半地盘,似是整个盘旋缠绕在来人身上。
百百见过这纹样,甚至该说是很熟悉。
果不其然。
随着他走近,桃花遮挡住的面容显露,与记忆中应长南的脸慢慢对上。
却有些不同。
它们同样冷淡,看不出情绪变化,只是记忆中,那人眼中能看见苍生。他能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并为此而动容。但此刻,他眼中只剩漠然。
就像北边尽头的万里雪山,常年冰霜覆盖,它那样肃穆,那样冷峻,那样……置身事外。
它就矗立在天际,漠视着试图攀爬的众生,没有便捷的天梯,甚至稍有不慎,便要掩埋在茫茫雪原下。
冰雪越覆越冷,没有融化分毫。
但季切落难时,他出手相救。
这是否……乃雪山融化的前兆?
无人会知晓。
除了拥有“神识之眼”的季切,但她神色冷静,并不能看出两人之间有没有热切的爱意。
百百在岸上盯着两人,她是看过剧情的人,虽只是初来时看过一眼,有些细枝末节已经模糊。
但小说中大篇幅描写二人情真意切,百百就算不刻意去记,也知道他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恋人。
只是现在二人之间的疏离,让百百感到割裂。
是有什么被改变了吗?
百百想不清楚,而那边的万剑阵已经收尾。
一把古朴肃穆的剑落在季切身旁。
那是万剑中唯一一把有实体的剑。
银龙缠绕在剑柄,既像是守护,又像是束缚。它端得是一片肃穆,既像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的神兽,又像是带来灾难的孽龙。
它本无意,由执剑人赋予其剑意。
这是一把神武。
取自北方冥池。
名曰食日。
神阶武器不多得,在世仅存数百把。随着众神陨落,分别葬于北方冥池和南极天岛。
这是两处上古剑冢,而神武自带的剑气,亦可吸引周边灵宝聚集,更有甚者,还能将铁石重铸,日积月累,形成天然的武器。
所以剑冢鱼目混珠,求宝者众多,但唯有有缘者,方能获得神武。
可惜她上辈子剑冢所求的“流光”,并非神武。
但也照样用得顺手。
食日带着令人凛然的寒意,立在季切身侧。
应长南弯腰,像是要去扶起跪倒在地的季切。
百百怔愣一瞬,恍惚间竟然觉得,那冰山似有要消融的迹象。
但最终……那手偏移一寸,伸向了佩剑。
百百:……
天杀的死直男。
本以为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总会有激荡,哪怕一点点。
但她失望了。
应长南只是拿起食日。
和往常一样,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是百百前世十年间,看过的最多表情。
这时她才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回一点熟悉感。初看剧情时,她在那些片面的纸上,看见了“应长南”的名字。
她只觉得割裂。
将应长南的所有情绪寄托在一女子身上,让他的喜怒哀乐都具象化,这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习惯了那个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师兄,所以无法想象。
但当她真的看见——看见应长南对季切的态度,与旁人无差别时,又没由来地心慌。
那种心慌蔓延,最后余波竟荡出一点恐惧。
若是连季切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那又有谁……还能再去影响他呢?
她看着情绪内敛的应长南,突然这样荒谬地想。
这样的想法是无厘头的。
所以百百别开眼。
她自然也看不见,应长南背过去、握着食日的那只手,是怎样的颤抖。
他面上依旧波澜无惊,就连前世朝夕相处的师妹,也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食日入鞘,他看向地上的女子。
他有点印象,好像是这次大比的魁首。
女子向他弯了眉眼,神色温柔,仰视着他。
“仙君,多谢相救。”
她向他道谢。
经脉中流淌的灵力有一瞬间的阻滞,食日在鞘中铮鸣更甚。
他恍惚听见那声“仙君”中带着丝雀跃,就好像装成大人的小儿,突遇欢喜之物时,泄露出一缕愉悦。
那是掩藏不住的情绪。
但尾音中却只剩悲伤。
……悲伤?
为何会悲伤?
他被这种情绪感染,一时连体内暴动的灵力都没察觉。
他只是在思考,思考悲伤何来。
等真正察觉时,暴动的灵力竟快要蔓延到五脏六腑。
他忙调动灵气,调整呼吸。
但他情绪内敛,外界看他的模样,只不过是呼吸稍乱了点。
没人知道他内里的惊涛骇浪。
应长南不再与季切对视,季切也收回目光,慢慢站起身。
她裙摆很长,沾染泥土,有些已经脏了。她只是拍了拍,便又福身。
算再次道谢。
出于君子礼节,应长南应该去扶她的。
但他不敢。
应长南不敢。
不过季切没在意这些,她起身,与应长南错开,准备离去。
湖中妖兽已经暴乱,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应长南垂下眼帘。
“仙君。”但下一刻,季切又唤他。
应长南抬起头。
季切从容地站着,她眼眸清澈,好像任何情绪都无所遁形。
“恕在下冒昧,能否问仙君一个问题?”她好像很怕对方拒绝,又跟着补充,“只一句就好。”
“……”她既然这样讲,应长南也就没理由拒绝。
“请说。”
他语气平淡,客气疏离。
“您是否……”季切停顿一瞬,又问,“……修习的是无情道?”
明明她有“神识之眼”,明明只需要看一眼……
明明她知道答案。
但她还是问出。
“您是否修习无情道?”
片刻后,她听见对方的声音。
如冰川流水,透彻心扉。
“是。”
……
应长南本不该出现在这。
百百回过头去看岛中央的两人,他们不知道说了些,很快就分道扬镳,返回岸上。
百百的视线追随应长南,她看着他的身影,眯起双眼。
应长南是以“带头师兄”的身份进入秘境的,但秘境试炼为求公平,并不允许带队师兄进入内圈。
特殊情况除外。
百百环视四周,众人脸上带着迷茫,显然还没从刚刚湖中暴动里反应过来,但他们姿态都是放松的。
这很不妙。
兽潮不会因为一个万剑阵而停止,刚刚湖中兽类暴乱明显,只是因为它们离鲛人很近,受到的影响更大。
等到鲛人歌声传遍四方,恐怕秘境里所有的妖兽都要暴起。
它们会无差别攻击。
这是一场残忍的屠杀。
百百冷汗涔涔。
许是看出她脸色差,一旁的姬内搭上她的肩膀。
“你还好吗?”姬内安慰她,“别慌,这还有应师兄呢。”
姬内虽别扭,但对认定的朋友,脾性还是很好的。
百百回看她,嘴角扯出个笑,道:“我没事。”
但看也知道有事,姬内不会安慰人,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
百百也渐渐安定下来,竟破天荒地从这种僵硬的安慰中生出几分笑意。
平静之后,思绪也渐渐清晰。
原小说中兽潮是由柳珂造成的,而她现在占着柳珂的身体,定不会去做这种事。
但兽潮还是发生。
她不信这是意外,除了人为外,就只会是剧情杀。
若是后者,那是不是说明,“柳珂”逃不过,依旧会死在这场兽潮里?
她在脑中呼唤系统。
百百:这次兽潮是不是你造成的?
【……宿主,请相信我的道德,除宿主外,本系统不会干预此世界的任何事情。】
它说得斩钉截铁,百百也相信它确实没那本事。
借借灵力这种小事可能还行,但要造成这么大面积的兽潮,它恐怕还没那能力。
【……】
这是在夸还是损?
百百却没再管它的吐槽。
排除剧情杀后,就只剩人为。
那那人潜藏在哪呢?秘境内?还是……秘境外?
……
水镜内,众人惴惴不安。
水镜外,长老们心急如焚。
秘境开放数百年,未曾遇到过这种劫难。
此时秘境内参与试炼的皆是门派佼佼者,若真出了意外,又要如何与其他长老弟子交代?
他们不免有些心急,大多已经望向高座。
那里有两把座椅,其中一个已坐上人,正是先前看到的无极仙府阳门长老——瞿白子。
他神色还算镇定,只是一言不发。
见他并没有慌乱,其他一些门派长老也是稍稍平静下来。
是啊,再不济众弟子身上还有宝玉,遇到生命危险时,会自动传出秘境。
虽说那算自动放弃试炼,但总归保命还是重要点。
众长老心下安慰自己,也纷纷重新看向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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