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天边的红月撒下淡淡绯色薄光,昭明镇如同笼罩着血雾,微风吹过庭院,树木摇曳间投下的阴影仿如嗜人恶鬼。这是林杦烟和靳浪进入幻境的第二日晚,两人去了李老爷书房。
仍旧是那个伪装成雪梅图的迷阵,这间书房与六十年后并无不同,只不过进入密道之后却没见到如同后日浓重的恶气,漆黑一片的甬道只隐隐传来令人心慌的气息。
甬道尽头的空洞没有一点装饰,周围是纯天然的石壁,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地面也不平整,只有几处破败的符篆安静的躺着,毫无特别之处,缺了传送的法阵之后甚至没有光亮,漆黑一片,好在修士都有不错的夜视能力。
靳浪围着那几张符篆转了好几圈,“真奇怪,这里明明有气息流转,你有感觉到恶气吗?”
林杦烟闭上双眼,以神识覆盖了整座山洞,此处平凡得毫不起眼,却浅浅流动着一层气机,不似恶气,也不像灵力,若不是林杦烟大乘期的神识实在强大,定察觉不到这点不同,他仔细辨认着,终于睁开眼,“不是恶气,是因果之力。”
这处阵法还在运行,只是阵眼不同,不是六十年后的恶气,而是一层浅淡的因果之力。因果之力太过宽泛,一面之缘是因果,生死相随同样是因果,却不知道此处的因果是哪一种。林杦烟隐约察觉到,要是能找到这个谜底,兴许就能找到罟城迷障的幕后黑手。
因果之力一向难以察觉,若是以此为媒介,拂尘神君找不到此处也是理所应当。
两人从密道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白日,本该无人的书房却来了不速之客。李老爷一向是在下午才会回书房理账,白日里出门视察镇上商铺生意,今日却早早来了书房,他不再是往日温和的贵老爷,一张脸上带着落寞,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李老爷坐在书房正中的黄花梨圈椅上,自己磨墨,不知想了什么,提笔顿住片刻,最终落笔写了一封信。密道刚好在林老爷身后,林杦烟和靳浪只能看到笔杆不断移动,却无法看清纸上内容。
靳浪轻轻抠林杦烟手心,长眉扬起,示意待会儿去偷来看看,林杦烟点头同意。
可是天不遂两人愿,李老爷写完之后直接带着信离开。
雪梅图前显露出两个欣长身影,林杦烟抿唇轻笑,眼中满是促狭,揉捏着掌中另一人指节,“上次你说要打赌,要不这次我们赌赌,李老爷这信会送到谁手里。”
靳浪长眸微眯,嗓音懒倦,“我猜这信会送给我。”
林玖烟同靳浪相视一笑,“这便赌不起来了,我也猜这信要送给李二小姐。”
两人总算从密道出来,靳浪回李二小姐闺房露面以防被人发现破绽,而林杦烟仍旧维持着他郑秀才的人设,白日里看书作画,偶尔才出门转转,他其实想跟拂尘神君见一面,聊聊那张南山书院召令的事,只是两日来拂尘神君都未曾单独行动,也只能压下。
靳浪这些天除了扮作李二小姐露面几次以外都住在林杦烟屋子里,方便两人夜间避人耳目打探消息,只是夜间一声鸦啼,李府上下亮起烛火,有人在寂静夜色中爆发出一声尖叫。
靳浪立刻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林杦烟执起烛火,两人随着人流前往喧哗处。
竟是修士们居住的西厢。
那还真是个修士。陈盛已完全失了仙家气度,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赤脚站在庭院中,手指颤抖着指向另一白衣修士,惊恐呐喊着:“有鬼!鬼!”
陈盛是第一批到昭明镇的修士之一,即便在被困住的日子里日渐焦躁,却从未如今日形态疯癫。林杦烟执烛火站在众人身后,眉头微蹙,如同局外人看着一场闹剧。
同陈盛差不多时间来的修士越敏君重重拉住陈盛的手臂,阻止他胡乱挥舞,“陈道友这是怎么了?你冷静一点。”
两人修为本就相差不大,陈盛失去理智之中竟是压制不住,他转身双手握住越敏君双肩疯狂摇晃,“道友,道友你相信我啊!”
陈盛的指尖几乎要插进越敏君肉里,就是越敏君修成元婴久经锤炼的□□也几乎被他戳出两个血窟窿,再控制他不住,只能尽力挣开疯子的桎梏,“陈道友,你看清楚,他好好活着那!”
陈盛闻言一愣,越敏君趁着这个时间急忙退开,只见陈盛安静的站在哪处,喃喃道:“我看见的啊,我亲眼看见的啊……”
他似乎终于平静下来,只会喃喃自语,而那个在他眼中已经死去的修士也总算松下一口气,陈盛见他之后就癫狂的说他已经死了,还疯狂的攻击他,而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还手,只能被动防御,此时身上已落下不少伤了。
就在此时,拂尘神君同李老爷终于姗姗来迟。
陈盛一见拂尘神君又来了力气,弹簧一样跃起,死死抓住拂尘神君手中拂尘,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口齿不清喊道:“神君,神君……元空真人他已死了啊!他死了啊!”他一边喊一边握得愈紧,环视众人平静看着他的眼睛,声嘶力竭道:“他死了啊,是我杀的,我亲手杀了他。”
陈盛松开拂尘神君,跑到围观众人面前,捞起自己的法袍,指着一块黑色的污渍,“你们懂吗?他的血还粘在我的手上,我,我用衣服擦了好久,你们懂不懂啊!”
他已确实疯了,但这次众人再也无法只当他疯言疯语,林杦烟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那块脏污的衣摆,那确实是血迹,所有人都望向跌坐在地上元空真人。
元空双手不断摇晃,努力辩解着,“我没有死啊,我怎么会死那?你们看啊,我就站在这里,我有呼吸,有心跳,有影子……”
李老爷惊慌的望向拂尘神君,这个在场修为最高之人。却见拂尘神君单手掐上元空真人脉搏,满室寂静,久久后终于放下,“他是活人。”
这个结论一下,陈盛满脸不可置信,他一步步往后退,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没人敢拦着一个疯子,围过来的修士家丁都不自觉让开脚步,只见陈盛一边喊着,“有鬼!有鬼!”一边转身就跑。
黑暗中回响着他的呐喊,空气都似乎降低了温度。
李老爷强撑着让众人散去,他仍是那幅苍老无神的样子,跟拂尘神君寒暄后也离开了,而林杦烟带着靳浪等待众人散去后才从漆黑树影之中走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跟上元空真人身后,元空也快被吓疯了,他不断探着自己腕间,只有摸到跳动的脉搏才能放下心来,可只要松手,又陷入浑身的冰寒,似乎自己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分明有温度,呼吸,影子,却不断陷入死亡的幻想之中。
元空真人蜷缩在床上,冷意从四肢百骸窜入,他不自觉的裹起被子,紧一点,再紧一点。
等他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林杦烟同靳浪显出身形。
点点月光余晖之下还能看到元空真人脸上滴落的冷汗,林杦烟一只手摸上他的天灵,活人的生命体征可以伪造,唯有灵魂识海无法掩盖。
“他确实死了,但灵魂被人禁锢在身体里。”林杦烟淡道。
此时整个李府无人入眠,林杦烟从元空真人房里出来,正碰上拂尘神君独坐于中庭石桌之上自饮,夜风萧萧,吹动拂尘一身道袍。
林杦烟站在他面前主动显露身形,却未曾等到拂尘神君动作。
留着一点山羊胡的男人仍旧只望着月亮,靳浪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中只有月亮的倒影。
“他看不到我们。”靳浪又伸手去拿酒杯,却从杯中穿过,这是他们进入幻境以来唯一真正摸不到碰不着的幻象。
林杦烟沉吟片刻,“因为他不是尸傀,在我们进入密道之前,拂尘神君就已经消散了。”
一点清明从脑海中亮起,林杦烟转身看着一身青衣的靳浪,月色照在靳浪脸上格外显得他漂亮的眉眼有些虚幻,渐渐叠上另一个美丽女子的脸,“我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些东西,这些事情早已发生,此处也都成了荒芜,靳浪,你说若是真的郑秀才,此时会在李府吗?”
靳浪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尸傀们透过号钟构建的幻境,它们求一个说法……”
“六十年来,昭明镇中数万人从未真正安息。”
“明日我想出城看看。”靳浪打了一个哈欠,困倦道。
林杦烟看着他眼角一滴生理性泪水,不自觉握起他的手,“靳浪,你不觉得你自从进来之后变得嗜睡了吗?”
靳浪一愣,攥紧拳头,指甲狠狠刺进掌心,一股凉意从头顶窜进身体,回忆起进入幻境以来,自己总觉头脑昏沉,浑身乏力,他本以为是因为此处没有灵气导致灵力消耗之下身体日渐虚弱,可这不过几日,再消耗也不至于如此,更何况他几乎未曾使用灵力。
“我大概已经猜到维持阵法运转的是什么东西了…”
又是轮空的一周,已放弃……
对了,昂,就是说那个,段评已开,欢迎大家来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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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 他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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