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龄还没说什么,厉惊春捏着那小邪祟的后颈,把他从兰龄怀里提了出来。
小邪祟一到他手里又瘪起嘴,不料那狮吼功似的哭泣还未发出,腮帮子便是一鼓,满腔哭声都变得含糊不清。
兰龄失笑,小邪祟懵懵低头,便见一团红线塞在自己口中,红线杂乱,他嘴角出还有一节线头晃晃荡荡地挂在外面,像流了条红红的口水。
厉惊春故意道:“让你乱认爹。”
眼前这人不仅提溜小狗一样提着自己的后脖颈,还把一团脏兮兮的毛线塞进了自己口中,小邪祟意识到自己受了欺负,小脸一皱,又哭了。
兰龄:“好了,别欺负他了。如果你能保证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就不塞你嘴了好么?”
小邪祟脸上还挂着血淋淋的泪珠,闻言使劲点了点头。
他还不忘瞪厉惊春一眼,那意思是:“你真坏,我爹爹真好!”
厉惊春弹了他个脑瓜崩。
厉惊春问:“你为什么管他叫爹?”
小邪祟又要哭,兰龄嘘了一声,小邪祟立刻忍了回去,等兰龄把他嘴里的线扯出来,小邪祟立刻嫌弃地呸呸两声。
小邪祟噘着嘴哼了厉惊春一声,把屁股对着厉惊春,小脸转向兰龄,头顶仿佛在冒着泡泡:“那日上船时我便闻见船客里有我爹的味道啦。我爹瘦瘦的,身上还有药的味道。你就是瘦瘦的,身上有药味儿,你肯定就是我爹爹!爹爹爹爹,你为什么掐我呀,还把我放在船上那么久,我都长大了你才来接我。”
兰龄和厉惊春对视一眼,这小邪祟,应该是被掐死遗弃在船上,在此化成了游魂。
邪祟对生前的血亲的气味都很敏感,这小邪祟说他爹在船上,应该是真的,只是甲板上房间里人太多,各种各样的血液和血亲的味道混合,这小邪祟分不清了。
于是,便只好靠着身材和味道分辨。
门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呼声:“二位小公子!是我,老黄!抓到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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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天边微明,那小邪祟跟屁虫一样黏在兰龄腿上。
黄主管汗流浃背,拼命翻着眼前的船客记录,时不时偷看一眼那看似温顺地趴在兰龄小腿边的邪祟,浑身一激灵。
黄主管实在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开口:“兰公子,你们能不能先把鬼带远点,我我我,我害怕!”
厉惊春抽出临走时从守心松拿的符纸,看似公事公办地道:“把小鬼关进符纸里,让老黄快点查。”
小邪祟狠狠瞪他:“你坏你坏,你故意的让我和爹爹分开!”
厉惊春不搭理它,径直把它扯起来塞进符咒。
兰龄:“轻点,它不是恶鬼。”
厉惊春原本要把符纸收起来,闻言停了几秒,把符纸团成一团,随手往角落里扔。
黄主管战战兢兢地继续翻,好一会儿,黄主管道:“诶,两位,查了两遍了,这船上没有郎中书生,和药材有关的,只有一位药商。”
兰龄道:“那便是他,烦扰您请他过来。”
黄主管为难道:“兰公子,你或许未曾见过,但是厉公子见过的。齐老板身躯沉重如我一般,是在和清瘦不沾边呀!”
为了现身说法,黄主管特意站起来,端着自己的肚子扭了扭。
心下无奈,这二位小公子要找的是一位身材清瘦,文质彬彬,与药材相关的男子,可是船上没有,这让他上哪找去!
而且齐老板那脾性可不是好相与的,从前齐老板也乘过几次船,没有一次不是这里不满哪里不满,要是找错了人让齐老板白跑一趟,倒霉的还是老黄自己!
可是这二位仙门小公子的话也不能不听,老黄左右为难,只好寄希望于说服二位公子。
兰龄心中已经确定了,道:“你去请就是。”
黄主管无奈,只好让伙计去了。该做的他可已经做了,等下齐老板发火,可不管自己的事,这二位公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等下被齐老板挤兑几句就知道厉害了。
那个恬和文静的说不定会被骂哭呢!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激烈的辱骂声。
一个光是听着便能闻见酒气的男声叫骂道:“呔!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羔子打搅我好眠?”
衣着光鲜满面红光,身上酒气浓郁的红胖男人从门框外挤了进来,这男人估计一下子胖了不少,脖颈上一片束着的红纹,一见黄主管,一对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
齐老板狂得没边了,一屁股坐上主座:“老黄,你这老头子又搞什么幺蛾子。上次让借药材给一个倒霉催的死鬼,大清早的又给老子找晦气。我的衣服给我找回来了没?那可都是好料子!你赔得起吗你?”
齐老板呸了一口:“等我抓着那偷我衣服的贼,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倒霉催的死鬼和偷衣服的贼一齐看他。
那请他过来的小伙计一路被骂得不轻,想着赶紧给他倒碗茶叫他消气,不料刚刚递上茶杯,忽然胸口一痛,整个人唉哟一声被踢翻在地。
齐老板啐他:“什么东西,给我喝这穷鬼喝的玩意!”
兰龄看不过他对伙计的态度,刚要出声,那伙计已经拍拍衣袖识相地跑了。
厉惊春一语不发,只是看齐老板的神色愈发诡厉如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割到齐老板身上。
黄主管也有些看不下去,奈何正事要紧,只好平息心绪:“实不相瞒齐老板,今日请您过来,是想问问您,您前些年是否在这船上丢过一个孩子?”
哗啦一声。
黄主管没反应过来,听到声音还探寻似得抬起头,不料脸上忽然一阵烫意,黄主管下意识躲避,只听“当啷”一声,瓷器炸裂,抬眼发现一个秀挺稳健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黄老板后知后觉地看向墙角下,那里有一团粉碎的杯子碎片,登时一阵后怕。
这齐老板竟突然发难,还好有兰公子替他挡下了那个茶杯,不然被泼一脸茶水事小,要是被瓷片划碎脸皮头破血流,这船上又没有郎中,耽误两三日回去只怕早就干涸糜烂了。
齐老板见一击未中,像被戳中痛脚似得跳起来,指着黄主管骂道:“你少血口喷人,上来就胡说八道,谁扔小孩儿了!?你有证据吗?”
兰龄道:“我们既然敢问,当然有。”
齐老板轻蔑地看了兰龄一眼,见他眉目沉静,举止有礼,便觉得他是个软柿子,劈头盖脸骂道:“呸,哪里来的小崽子也敢跟我呜呜渣渣。”
说着赶忙就要往门外走,齐老板顶着额边的汗珠转过头,便见厉惊春倚在门框上,修长的腿踩在门边,把路拦了个严实。
齐老板:“是你?借药的?你们是一伙的!”
齐老板一副酒囊饭袋的样子,心知自己打不过年轻健壮的厉惊春,想走不能走,又拿他没办法,只好一咬牙,虚张声势道:“快让开,不然我下船就报官,告你们两个谋财害命。”
厉惊春动也不动,兰龄道:“官是一定要报的,不过报的是你抛妻杀子,草菅人命。”
厉惊春笑道:“你儿子长得真难看,猩红的眼珠,头上扎着三个小发团,瘦手瘦脚的。顶着这么张脸变成邪祟,吓坏了不少人。”
齐老板肩头忽然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寒战,脸上的表情已经有点扭曲,嘴唇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胡说,我没有儿子。”齐老板小声道,像是给了自己什么力量,又肯定道,“对!我没有儿子!你们没有证据就含血喷人,不怕报应吗?”
兰龄:“既然齐老板不愿意承认,我便为齐老板解释一下吧。”
“齐老板的中指处有陈旧的老茧,其余手指上也有劳作的痕迹,脖颈上有突然长胖后才会出现的纹路,想必是早年间生活清贫。”
“囊中羞涩,坐船时恐怕要选最便宜的房间吧。”
齐老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仿佛被人一寸寸揭开伤疤。
兰龄:“齐老板还是不愿意承认,那便让您见见这孩子吧。”
厉惊春早有所料般打了个响指,那角落里的符纸怦然炸裂,一阵白烟散去,那只小邪祟揉着眼睛钻了出来。
还没睁开眼,小邪祟的鼻子先动了动。
小邪祟殷红的嘴唇开合,露出口中尖锐如刺的牙齿,跟着气味爬了几步,小邪祟终于迷惑地道:“爹爹?”
那符纸被厉惊春扔得过于角落,齐老板不知位置,冷不等听了这一声爹爹,魂儿都要吓没了。
齐老板抖如糠筛,捂着脑袋四处看:“在哪?在哪?在哪?”
小邪祟闻到了血亲的味道,无声无息地爬近了。
齐老板感觉肩膀寒意丛生,一歪头,猝然和一张惨败如尸体的鬼童鼻尖贴上了鼻尖。
齐老板呼吸哽在了喉咙里,小邪祟在他脸上闻闻,又看了看兰龄,猩红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一闪而过的癫狂感。
小邪祟喃喃:“对,他不是我爹,你,你才是我爹......”
“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爹爹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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